那一年,我们没有粮食。圣光礼拜堂的军队刚刚由银色黎明组建起来,很多地方还不完善,结果我们的大本营被天灾突袭了,虽然最后保住了设施,但是囤积起来的第一批补给却全部都被污染了……尽管赛格利娜.轻风——也就是现在的瘟疫之西——不顾一切的突围求救,但是当时以蒙托尔神父、卡林.雷德帕斯和马克思威尔.泰罗索男爵等人为首的联军指挥层却发现,满打满算,我们也得断粮两个月。后来听随着物资一起抵达礼拜堂的尼古拉斯.瑟伦霍夫公爵说,赛格利娜在到达暴风城以后,几乎血洗了前往旧城区路上的餐馆,最后她是被宪兵队用担架抬着去报告的。当向着当时在暴风城主事前线物资的尼古拉斯公爵汇报了礼拜堂的困境之后,便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和暴饮暴食而昏了过去,按公爵的说法就是:“连信使都这么凄惨,我们根本不敢想象前线会是什么样子。”
当时,为了生存,什么也放入口。
当时,生灵们甚至比天灾还要疯狂可怕。
山鼠草几乎被炒到了一个金币一克!而梦叶草也是差不多的价钱,而且有价无市。一时间,提尔之手和米特雷斯湖的血色十字军遭到了疯狂的打击,惨烈的程度甚至远在安多哈尔防御战之上,原因只有一个——他们的手上握有可以食用的东西!他们本身也是可以用来食用的食物!当时我还是一个普通的猎人,跟着自己的部队一起在考林北部的黑树林中四处游荡,猎取任何可以食用的东西。地穴卫士、诅咒教徒、食尸鬼、憎恶、变异蝙蝠、瘟疫犬、腐血虫……凡是能用牙齿咬动的东西我们都没有放过!现在能确定的几样可以食用的东西,包括腐血虫、诅咒教徒和地穴卫士,都是在那时候总结出来的。
很多人就因为这样,被瘟疫堕落了灵魂,成为科尔苏加德手下的爪牙,或者是没有任何智力的僵尸,然后被我们重新杀掉。我们甚至血洗了剧毒林地,原因是那里的诅咒教徒还算是活人,总会有点用来吃的东西……可惜,我们并没有能力守住那里,饥饿像魔鬼一样摧残着我们的理智和身心,使得剧毒林地终究还是回到了敌人的手中,并成为对抗生灵的桥头堡之一。
敌人死了,就吃掉敌人。同伴死了,便吃掉同伴。很多伤残了的战士被战友们送回了礼拜堂,当确定自己会残疾或者死亡之后,便毫不犹豫地用刀割下自己的头颅,将身体献给仍旧有希望战斗下去的战友食用。当时还是一名在前线作战的高级牧师的杰西卡.查波斯小姐带领着一众女孩子每天在礼拜堂里切割着人肉,将肉块煮熟腌制起来……很多当时负责作饭的人都哭瞎了自己的眼睛,因为他们手中的食材就是英勇的战士们的尸体……
听说当杰西卡第一次红着眼睛将人肉端入满是饥饿的士兵的大厅中的时候,蒙托尔神父第一个拿起了肉块放入嘴里。他勉励着所有人进食,但是包括他本人在内,几乎没有人能够不吐出来。礼拜堂里充满了哭泣的声音,大家流着泪、红着双眼咽下了同伴的血肉,不少人甚至不敢稍稍咀嚼一下。当时,所有在场的战士都高声发誓,要让我们的敌人付出恐怖的代价!
那批负责做饭的女孩子是少数从始至终也没有尝过人肉味道的人,在所有战士的关怀下,从少之又少的粮食中分出来一些给她们食用。我们都明白,战士们的心中,不希望这些纯洁的女孩儿们被这些血肉中的屈辱与悲哀所伤害……然而以杰西卡为首的女孩子们却认为自己的罪孽永远无法被洗刷,她们脱下了伴随自己多年的牧师长袍,一起整合起圣光礼拜堂来。杰西卡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我曾经有过很多的梦想,在这之前,我为了国王的荣誉而战。但是从今以后,我的心中将只剩下唯一一个愿望——给每一个血战归来的战士们一个可以休息的家,可以安睡的床铺,可口的食物……”
由于我们无可理喻的疯狂,提尔之手的血色十字军在阿比蒂斯将军的提案下,终于向着银色黎明伸出了友谊之手。马尔兰带领着一小批救济物资和军队从提尔出发,与圣光礼拜堂的银色黎明军队合流,组建了新的指挥层和供给体制,才总算是遏制了疯狂的趋势。按马尔兰的话来说,就是:“我们送出了粮食,挽回了自己的性命。”要知道,当时的战士们的大餐菜单上,血色十字军士兵可是仅次于诅咒教徒的美味佳肴……
当两个月后,暴风城和幽暗城的第一批补给终于到达礼拜堂的时候,整个礼拜堂已经成为了生灵们的大本营。虽然仍然因为粮食管制的原因填不饱肚子,但是再也不会出现几个饿疯了的人抄起家伙朝着食尸鬼群冲杀过去,在被杀之前还要咬一口那些肮脏的东西身上的腐肉才能心满意足的咽气的悲惨场面了……
“于是,那一首歌才在东部瘟疫开始流传,并最终成为了战士们的葬歌。于是,每一个战士才会如此的珍稀手中的粮食。说实话,人肉和地穴肉的味道都糟透了。”我咋着嘴,细细地咀嚼着凝神花,道:“我再也不想去尝人肉的滋味了。”
“哦?我有这个荣幸可以听一听那首曲子吗?”法丽斯笑着问道。
我盯着她看了好久,勉强确定了她没有任何嘲笑的意味之后,才慢慢点了点头,开口哼道:
躺在这绝望与苦痛肆虐的大地上,等待着尸骨腐朽!
躺在这冰冷与堕落深植的黑暗中,期望着尸骨腐朽!
战友啊!我以我的全身、全心去乞求你——
割掉我的头颅,安息我的灵魂!
切掉我的四肢,安慰我的灵魂!
焚掉我的躯体,安抚我的灵魂!
散掉我的骨灰,安葬我的灵魂!
流尽鲜血!
归于永恒!
为了那深埋于黑暗之中的,真挚的友情,
为了这即将消逝在夜空中,战士的荣耀!
请听我说,战友啊,亲爱的战友啊!
这卑微的生命即将步入终结,归于尘土;
这高傲的战士即将走完征程!归于尘土!
所以,战友啊!亲爱的战友啊!
请不要愤怒,敌人终将倒在我们的脚下!
请不要悲伤,黑暗终将倒在我们的脚下!
请不要绝望,死亡终将倒在我们的脚下!
而我!
我将我的尊严,交于你的手中……
我将我的友情,交于你的手中……
我将我的骄傲,交于你的手中……
我将我的灵魂,交于你的手中……
请用你那坚定而又执着的双手,
将我的身,将我的心……
将我的骄傲,将我的执著……
将我以一个战士的身份……
安息入土,安息入土……
原本的词句是“吃掉我的躯体”,但是没有人愿意再想起那段不得不吞咽自己同伴尸体的时光,所以不知不觉间,歌词便悄悄地换成了“焚掉我的躯体”……
“他们都是可敬的战士,”听着我的歌,法丽斯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她挺直了自己的腰,郑重地抚掌说道:“愿他们的灵魂能够安息。愿他们以一个战士的身份,安息。”
“谢谢。”我闭上眼应道,这是对战士们最美好的祝福。
吃饱,睡好,将骨灰安息入土。这就是东部瘟疫战士们一生最大的愿望……
“没想到你也会尊重别人。”我笑了,调侃起法丽斯来。对她的印象一下子好了一大截。
“别看不起人!”法丽斯大元帅撇了撇嘴,用很阴冷的语气说道:“在那些战士面前,即使是任何人,也不可以去侮辱他们!任何人能给与他们的,只有敬重,与祝福!这是身为一个人最起码的义务!”
“说得好!”我大笑,跳起来一把抱住了她。
“放开我!”我感到怀里的人在激烈的挣扎着……
“不要!”我义正言辞地拒绝!结果坚持了没几秒就暴露出自己的本质来了……没法子这身材……抱着实在是太舒服了啊~
“呛!”一道寒光掠过,就看见法丽斯黑着脸将自己的末日架在我的大动脉上,阴森森地道:“如果你再不放开,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事情……”
“好!好!你冷静!一定要冷静!”偶马上高举双手退开三尺!这玩意儿要命啊!而且我相信她是真的会砍下来的!
“好吧,我知道了。”法丽斯恶狠狠地收回了匕首,才继续道:“那么我们再换个话题吧,比如说你为什么这么喜欢金币?”
“我说咱们说说现在的形势好不好?你不觉得我们现在所遇到的事情有不少疑点吗?我认为我们应该分享一下对方的情报,至少我觉得我需要知道你从泰兰德大人那里领取了什么样的任务吧?”我哭笑不得的塘塞着,我自己都不记得的事情该如何和你说啊?
“现在是休息时间,我不想说那些扫兴的话题。”
“法丽斯啊……”我都快哭了,这又不是朝九晚五每天八小时工作制的事情,怎么可以因为你扫兴就不谈啊?这是一个大元帅应该具有的态度吗?
“我现在心里有个腹案,不过还没有完全想好。这次的任务牵扯到灰谷前线的军事调动,不可能这么简单。”法丽斯白了我一眼:“我认为我们都应该好好整理一下目前的情报。至于交换,我认为还不到时候。”
“……那你也说说自己的事情啊,光掀我的老底很不公平的!”好吧我承认你说的有点道理,一般来说越是对自己自信的人越盲目自大,不过刚才这一席话令我觉得法丽斯不像是那种盲目相信自己直觉不肯思考的蠢女人……但是这不能作为你光听不说的理由好不好?
“不行。”
“为什么?”有这么不讲理的吗?
“没什么好说的。”她说完便闭上眼睛,再也不鸟我一下。
我靠!
“睡觉!”我气鼓鼓地躺倒在地,将后脑勺对着她。
“你和苏拉.迅箭之间有什么矛盾?”一段时间的沉寂之后,身后的法丽斯突然吐出这么一句来,霎时间令我睡意全消。
我禁不住全身一僵,本来已经闭上的双眼只好再度睁开,因为仅仅是那个名字也能让我的心脏跳个不停。虽然我有一半的灵魂是鲁子妖,而且正因为如此我才会答应帕兰娜尔去前线送信,但是这并不代表作为艾利耶尔.狩星者的我能够好整以暇地去会见那个前哨兵队长……对于一名猎人哨兵来说,一头拥有姓名的宠物意味着什么,恐怕不是任何其他职业的人所能理解的。
我烦躁的捂住自己的耳朵,皱紧了眉头想要入睡,但是似乎没有什么用处。法丽斯的声音很轻,却如同轰雷一般砸在我的耳畔。见我不理睬她,便又重复了一遍:
“你和苏拉.迅箭之间有什么矛盾?我想你需要回答我。诺文。”
“你很无耻知道吗!法丽斯!”我忍无可忍地翻身,揪着她的脖领子大叫起来:“你不说任何关于自己的事情,却对我的私人问题刨根问底!我不是你的玩具!知道吗?不是!”
“冷静,你不觉得自己太激动了吗?”法丽斯微微错讹地看着我揪住她脖领子的双手,语气却没有丝毫的波澜:“这关系到我们的任务,你不认为吗?”
“你在狡辩,阁下!”我感到自己的脸在扭曲,从那淡金色的眼瞳中看到自己的脸孔狰狞的犹如一匹恶魔:“如果要说,也应该先说说你的使命!而不是挖掘我的隐私!阁下,这个世界不是以你为中心转动的,你不能肆无忌惮地践踏任何一个人的心!谁也没有这样的权利!你不能将我当成你的玩具一样戏弄!听到了吗?不能!”
一时间,洞里只剩下篝火噼啪作响的声音。
“……抱歉,我的错。”法丽斯低垂着眼睛,她的声音轻到甚至无法超过柴火发出的轻响。
“……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我闭上眼睛,痛苦地放开双手,无力地靠在山壁上任身体缓缓地下滑。用手捂住自己的双眼,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处理这段仇恨了。鲁子妖的意志支配着思维,仔细地回忆着关于法纳斯的死的每一个细节……按说我不应该如此的仇视苏拉,因为在当时她也只是一个没有什么作战经验的新丁指挥官,下达错误的命令在所难免。但是也正是因为她的原因,我的伙伴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才拯救了我!作为艾利耶尔,即使明知道这种仇恨多少有点冤枉人,却无法不去憎恨!
我揉搓着自己的眉心,似乎这样便可以将那段被翻出来的往事碾碎似的。但是我清楚地知道那不会有一点用处,鲁子妖甚至在脑海里嘲笑着艾利耶尔这种下意识的逃避行为。
“帕兰娜尔跟我说过,这个话题对你来说很敏感。她让我时常提醒你一句话:‘逃避是没有用的,仇视和憎恨不能化解任何伤痛,而有时候,痛苦的根源仅仅在于双方无法沟通而已。’我想你能明白她的意思。”
我当然知道,但是人不可能总是靠着理性去生存。即使再怎么冷静,甚至冷酷……如果心中连一点感情和追求都没有,那么我们又与那些已经没有未来的天灾有什么样的区别?
“……你想知道?”我突然很想将那段被艾利耶尔藏在心底的往事翻将出来,我从没有如此强烈地去渴望一个听众过!鲁子妖的意志好像地鼠一样在脑子里乱窜,而艾利耶尔这柄木槌怎么打也打不完……
我听到法丽斯轻轻点头的声音。
仰面叹息,不顾艾利耶尔在脑海里尖叫般的阻止,我听到自己缓缓地吐出两个字:
“好吧……”
艾利耶尔,相信我,痛苦是需要与人分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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