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保姆的尖叫，所有尴尬的谈话都在瞬间烟消云散。那老人着上身，头发已经脱落，牙齿也所剩无几。他捧着一捧潮湿的泥土，正盯着我们傻笑。
“老头子，你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吗？”老妇人转过了身，拿出手帕擦着老人的嘴。“想不到竟然在这里时候起来，你还真是像原来一样浪漫。”
这话被她说出来却丝毫没有半点虚伪，甚至让人笑不出声。可是那保姆的表情却不能用震惊形容，土灰色的脸上竟然开始泛红，眼睛也瞪的极大。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板看着那保姆，悄悄问道。
“没……没什么。”那保姆嘴里小声嘀咕着，游离的模样反倒增添了一丝恐怖。
“你们进来说吧，毕竟走了这么远的路，作为主人不好好招待也太失礼了。”那老妇人向我们招招手，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
老板微微笑了笑，抓着黎昕的手腕就往里拉。黎昕还挣扎了几步，或许是因为在众目睽睽之下并没有打算做任何反抗，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我看了一眼那保姆，她有些不自然的转过身，深呼吸调整着自己的状态。
“这位是我的先生。”老妇人眯着眼睛，注视着眼前这个啃着泥巴的老人。“我原本以为他不行了，所以才预定了你们手里的那套工具，现在似乎有好事情发生了呢。”
“不过，还是要感谢你们，这礼物能够遇见真是太好了。”老妇人捧着那盒子，眼睛里闪出了泪花。“我家老头子原来是个老师，年轻的时候就喜欢捏两个泥人。后来因为这个爱好，把工作也丢了。我腿脚不好，重活几乎做不了，这下家里断了经济来源。他说再为我找一份工作，可是却并不顺心，勉强活下来，却并不如想象中的顺利。”
“他在林场做工，因为专注于泥塑导致林场失火。当时我家里一贫如洗，那群人拿走了房子不说，还把他捏的所有作品全毁了。当时，他的泥塑刀也这样丢了一把。可是这老头子却意外的坚强呢，笑着告诉我还可以从头再来。”
“想想当时真是天真，要是我早一步察觉到就好了。在一个人面前夺走他挚爱的东西，对于一个人的打击，比面临世界末日还要艰难。我早该注意到的……”老妇人低下了头，手里抚摸着老人的头。
“后来，就变成这样了……”老妇人抬起头看了看我们，“他要昏睡很长时间，有时候一倒下就是几个月，神志不清不说，还差一点……医生说他时间不多了，已经放弃了治疗。所以那天，我才想到了你们”
“至少在最后，给他一个最珍贵的礼物。”
“所以你才把这些泥土放在床上，抱着侥幸心理等着他醒来是吗？”老板看着那已经混沌的老人，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有些话说出来云淡风轻，谁知道背后经历了多少难以想象的挫折心酸。片刻的沉默之后，一切都归于平静。老妇人结果了已经包装好的工具，语气变得些许柔和。
“一切都结束了，在过去就已经死了。我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说谢谢你，在临死之前再看我一眼。”老妇人拿着那把刀，递给了还在玩着泥土的老人。
说来也奇怪，那老人接过刀来的那一刻，原本亢奋的表现突然冷静了下来。“刀……刀……”他嘴里这样说着，手却不住的颤抖，不一会儿眼里便闪出了泪水。
“是啊，老头子。这就是当初你丢的那把刀，被他们捡到送回来了。”老妇人摸着他已经秃了的脑袋，好像抚摸着一个孩子。他呜咽着，好像是抓着自己的至宝，在刀与泥土之间塑造的生命，也许就是这样才得以诞生。
这世界就好像是透明的水泡，每个人都封在自己的空间，你可以看到每个人所做的一切，却终究没有一点能力闯入。并不是袖手旁观，而是不论怎样设身处地，都无法达到别人的境地，感受别人的心情。
或许你会哭，但是这眼泪，也不过是自己所谓感动的附属品。
老人拿着刀的手渐渐的松开，原本呜咽的声音也渐渐变低，最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就好像是医生说的那样，他真的活不过今天了。”老妇人就这样抱着他，话语里依旧带着坚定，甚至听不出一点悲伤。“走了好，至少那里可以做你真正喜欢的东西了。”
“那柜子上有老头子做的泥人，你要是不嫌弃，请把它拿走吧。仅剩的一个，放在你那里，我也觉得安心。”
我们向一边的展示柜上看去，才看到偌大的展示柜上，放着一个年轻的撑着花伞的女人，绯红的脸，纤细的腰，在雨中站着，似乎在等待着谁在远方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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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你是死神，我觉得你倒是我的福神。”老人拿起已经落在床上的刀，淡淡的说。“我只想和他一起走，在一个不被人打扰的地方散步，看他做泥人。就算是在最后一刻也好……”
老板点点头，对着老妇人鞠了一躬。“我明白，还有您的心愿，我也会帮您实现。”他起身，并没有等老人的回话，推着我和黎昕便向外走，出门时还不忘将两个人困在屋里。
“这是要做什么，那老人怎么了？”
“什么也不做，只不过还是要像以前生活罢了。”老板淡淡的说着，握了握手里的泥人，客厅的钟表每走一下都会扎在心里。
“该不会是……”我抬头看看老板。
“因为我们是死神，所以有些时候不得不去完成我们应该做的。”老板看看我，“这种事情对你而言还是第一次，但是我希望你可以明白，当初你苟延残喘活下来的选择，是多少眼泪都换不来的。”
泥塑刀掉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这也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沉重的滑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