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罡!”
我架住了面前这个满身腥臭的兽人劈下来的斧子,回身一旋,就地卸下了对方的力道。猛地抬起左腿,一脚将对方踹了出去!我重新握了握似乎随时都要脱手的刀子,合身扑了上去,用自己的身体将对方压在前面的那堆尸体上,双手反插,将已经被血锈蚀了的刀子插进了对方的脖子。我听到对方发出临死的嚎叫,拳头捣在我的脸上,将我打飞了起来。我在空中翻身,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准确而安全地着陆了。我几乎是翻倒在地上,好半天才努力地积攒了一点力气挣扎着爬了起来。我大口大口地喘气,因为肺部的氧气几乎已经因为肌肉的痉挛得不到补充而消耗殆尽了似的!扶着那已经满师斧痕和残片的墙壁缓缓地站起,觉得那曾经无穷尽的力量已经消耗的一点都不剩了……而那个被我割断了两边的颈脉的兽人战士,已经理所当然地停止了动作,成为了那堆尸体中的一部分。
“哈……嘎!嘎!呼……”
我几乎是本能性地昂头,希望空气能够更多地通过因为喘息太过激烈而吸不进氧气的鼻子。双腿在抖!我已经快没有反应的神经在告诉我,它想坐下。可是我无法坐下,一旦倒下,也许我就无法在这场战斗中站起来了……我一边喘息着一边仰望着那仍然光亮着的天空,数年也难见一次的晴空令阳光终于躲过了云层的阻碍,照在阿斯特兰娜满是创伤和硝烟的靓影上,在光影交错中显示出一种凄凉的美……
直过了半晌,我才勉强挤出一个自嘲的笑脸来。也许我真的神经很大条,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能想到“美”这种事情……
我抹了一把脸,泥灰混着血迹被抹了下来,我看了看手掌,里面全是红黑色的渣滓。我感到一些液体经过鼻梁、脸颊和下巴,流淌在我的胸脯上,然后顺着身体下淌,最后从大腿上滴在了地上,让我想起了河流。也许我现在的状态,确实用“血河”来形容比较合适呢……
这是我的血吗?还是敌人的?战友的?
我的手腕在痉挛,手臂上的每一寸、每一根的肌肉都在跳!
腹部和胸下的地方已经没有了一般的痛觉,只有麻木!我都感觉不到东西了,受伤了吗?我在回忆着这种麻木的由来,是那边那堆尸体中,压在最底下的那个兽人战士的一拳?还是更早先的那个耍双板斧的家伙在我肚子上划的那两下?
我受了多少伤?我已经没有心情,也没有能力去细数了……当一个猎人被逼去应付高强度的近身战的时候,受伤已经是必然的事情……或者说,到现在为止,我居然没死,简直是一个奇迹……
头上是血,身上是血,手上是血,脚下还是血!
身前是敌人的血,身后是战友的血!
我的眼睛里,现在只剩下血一般的红色了……
“卡斯奇,现在几点?”我向着摇晃着站在身后支援我的猎人上士问道。就是这个年纪比我小伤10岁不到的猎人,在负责指挥前线工事防御的马尔斯少校战死,最前线的指挥权移交我之后,一直跟在我的身后,负责火力支援和情报传递的。我之所以还没完全成为瞎子,还能勉强边作战边指挥东北方面的防御,全是靠着这个小伙子。
“5点钟,少校……”卡斯奇虚弱地呻吟着,他的脸因为失血而有些发白——也许是因为别的,脱力?战场反应?谁知道呢,至少我看那反映像是因为失血。
“投石器已经攻击了几个波次了?”我咋了咋嘴巴,虽然满嘴都是液体,却有点发干,这感觉真不好!
卡斯奇上士缓了下,好像有什么卡住了嗓子似的,才顿着道:“7个小时中16个波次,大概上百块石头……哨塔和战争古树已经被……”
“7小时……”我瞄起眼睛看了下天色和后方的建筑物影子,好不让睫毛上的汗水或者血水不要渗入眼睛:“再有一小时,太阳便会下山,开始夜战了?”
“是的,少校。现在投石车正在打击我们东北战区最后的几个制高点,”
“帕兰娜尔呢?市政大厅还没有命令传过来吗?”我转过身,紧紧地盯着前方的那堆尸体,虽然我不认为再会冒出来什么敌人了。这个俩人并行的小道从巷战开始便是我在把守,虽然做不到“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但是我几乎是没杀掉一个人才向后退上一步!跟我一起的整整一个中队的战士系哨兵已经全都躺在了这条不算太宽的过道上,其中就包括我们的巷战工事指挥官。而我,则到杀掉刚才那个兽人为止,在肉搏战中足足退了百多米!过道中塞满了一人多高的尸体,我不认为还有什么人能轻轻松松地搬开这么多尸体过来!实际上,从之前那一段时间开始,我就明显感觉到攻击的压力在减小,唯一的解释就是部落只留下了一支部队在攻击这里,其他的部队已经放弃了。
“是,最后一次命令,是在一小……”卡斯奇艰难地回答。
时间过得真快……或者是慢呢?在这种规模的战斗中,连时间都已经模糊了……
“轰!”
我身后发出了一声巨响,也不知道是冲击波还是什么玩意儿的大力夹杂着石块和木屑,一下子将我掀飞了出去!我觉得背后突然一热,凭经验我知道那是烙铁一样的东西,但是我却感觉不到有多疼痛……我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向着身后望去。
我看到一条炸飞的手臂在地上痉挛着,那是卡斯奇的手!因为那手上握着的木片正是一段之前被紧攥在他手里的弓身!我顺着那些血迹寻找着,想看看还能不能找到活人,但最后只发现了一条还算完整的腿,而其他的部分,则被燃烧着烈火的石块砸成了肉末。
通讯断了……我脑子里只有这个想法。抬起有点迟钝的右臂看了看……嗯,好几块树脂化的墙皮和碎石嵌了进来,它们燃烧着,焦化了我的伤口,堵塞了血流。这样下去不行啊!我这样想着,便咬住嘴唇,开始用刀子挖自己的血肉。
“报……啊!”尖叫在小小的过道上响起!我豁然抬头,发现一个哨兵小姑娘正坐倒在地上,面色惨白地望着卡斯奇上士在这世界上留下的最后的痕迹。
嘴唇在抖,瞳孔聚焦涣散……我在心底叹息着——又一个雏儿!便低下头去继续挖手臂上的石块和木刺,一边用低沉而又稳定的语气问道:“士兵,什么事?”
“啊……啊……”看上去最多不超过三十岁的精灵小姑娘似乎还是没有缓过来,她从来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看到过被砸烂的尸体吗?我不禁再一次对我方的兵员素质感到叹息。
“士兵!”我皱眉吼道:“你的阶级!姓名!”
“啊!是!安!阶级下士!”还算有救……
“马上报告!”我挖出最后一块燃烧着嵌进了我的胳膊的石片,可惜后背的伤势就没法字处理了。不过我反正已经感觉不到什么,或者说我的感觉已经分不出重伤和轻伤的区别了!只好不去管它,现在最重要的是,恢复我和其他防线的联系。
“是,长官!”小姑娘大声地叫着,与其说是汇报,不如说在给自己壮胆:“小喷泉广场失陷了!我们东北防区已经和中央南部的市政大厅失去了联系!负责广场守卫的法丽斯.狼行之足大元帅重伤!正在抢救!”
“这个消息从哪儿传来的?”法丽斯能在一条宽将近20米的主干道上和优势兵力对抗这么长时间,直到现在才被抗下前线,实力是在是惊人!起码我就不能打保票能在那么宽的大道上和人对磕到现在不死……
“中央北部的旅馆,长官。”
“我们现在的兵力?制高点?除我以外官职最高的将领是谁?现在谁在防守战争古树留下来的缺口?多少人?”我的问题连珠炮一样的砸了过去,虽然不大期待着能够得到答案,但是起码我需要让她知道她下一次应该给我带来什么情报。
“哦……”安下士顿了顿,出乎我意料之外的答道:“东北防区还剩下将近1200的兵力,多是猎人和牧师,他们正在猎手大厅对伤员进行抢救。我们现在还有将近三处的制高点,其中之一是在投石器打击范围之外的猎手大厅,即现在的指挥部和前线医疗设施!您之下的是法兰.沉默之刃上尉,而东边的防线是皮尔图拉斯.怀特姆恩先生在负责,他们应该还剩下200人左右。”
那个坑了我三个金币的盗贼奸商啊……我思忖了一下现在的局势,下达了命令:“下士,从现在起你接替殉职的卡斯奇上士,负责调整前线的传令系统!告诉皮尔图拉斯,放弃东线,摧毁附近的房屋和工事制作路障,堵住——至少是延缓——部落在防区东线的压力,我现在授权法兰上尉全权接替防区的指挥工作,让他把整个防区的部队集结起来!有些地方可以放弃,但是东北区通向北区的主干道、副干道一条都不能失守!马上!”
“是!少校您呢?”安揣揣地看了我一眼。
“我?”我苦笑着,拾起了地上的一些还能用的飞刀收好:“不用关心我的下落,这是命令。”
“可……”
“下士!”我森冷着声音,一字字地道:“这是命令,听到没有?”
“是……”安立刻闭上了嘴巴,仓惶地瞥了一眼一直都不敢去看的尸块,好像之前和我说话的勇气一下子消耗殆尽了似的,狼狈地掉头就跑。
“等等!帕兰娜尔,知道她在哪儿吗?”
“似……似乎在开战以后便没有帕兰娜尔守备官的消息……”
“知道了,你去吧。”我挥挥手,示意她快走。手上的血沫溅了出去,打在了她的小脸上。小姑娘愣了一下,才尖叫了一声,掉头就跑……
看着那可以用连滚带爬来形容的骄小背影,我知道,她是不会再一次来向我报告了。
形势堪忧!我一屁股坐在那个刚刚被我变成尸体的兽人战士的身上,将头靠在尸堆里,扫了扫这些扭曲着的面孔,稍事休息,顺便整理一下思路。
部落的攻击是从我们到这里的第三天——也就是今天上午10点以后——才开始的。和预计的不同,因为阿斯特兰娜地区遇上了一场罕见的暴风雨,在那暴雨和狂风之下,部落的投石器根本无法发挥作用,甚至无法搭载一个稳固的射击阵地!所以直到泥土被太阳照射地有些微微发干,可以勉强打桩了,6架投石机被安装在了伊瑞斯湖畔的西岸的阵地上之后,攻城才算是正式开始。
不过,由于昨天晚上的暴雨,所以火攻被封杀了。在经过了将近3个小时的正面突破之后,没有城墙的阿斯特兰娜用10台翼车、1棵战争古树和400个哨兵的生命,换来了部落将近1200余人的战果。而整个战斗迅速地由攻城转变为巷战!我们的损失也在巷战开始的那一刻陡地扩大了开来。虽然德莱尼的战士和迈斯特拉的圣骑士们在净化者格伦迪尔、费雷蒂尔.阔叶和林歌神殿的哨兵队长卢希尔.星语,以及临时被授予指挥权限的法丽斯的带领下死死地顶住了进城的部落,但是总共加起来不到三千的近战力量要在战歌这种打惯了近战的氏族手下守卫住一条宽达20米的主干道……只能用杯水车薪来形容了……将一直以来传来的情报综合起来分析,我估计我们现在的伤亡已经超过了4000以上!不然他们不会弃守南线和北线最前线之间最后一个可以保证传令通畅的广场!
我将头歪了一下,刚好碰在了一个被我砍开了肚皮、肠子流了一地的兽人战士的尸体的脸上。那表情满是狰狞和恐惧,以及遗憾,还有一点点的疯狂,或者可以说是狂热?谁知道呢。我“颇有兴致”地端详了一下这副面孔,才继续运转已经有点不清醒的脑子,继续想着这怎么看怎么凶多吉少的战役。
帕兰娜尔在哪儿?当初她说过6个小时内打掉投石车的阵地……虽然觉得不大可能——实际上也不大可能,因为现在已经过了7个小时——不过她不见了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她临阵脱逃了?不会吧……我回想着那一双坚定而又清澈的眼睛,良久才不由得摇头苦笑起来。
现在的情势,只能相信她了。如果那眼神竟然会是伪装的,而我却没有看出一点破绽,那么……活该我被骗死!
何况,就算不相信她,我又能怎么样呢?都到了这个地步,指挥权也已经转移,我没有任何可以影响局势的手段了……我毕竟还是习惯作一个独行者,而不是一个军官。
我一扶膝盖,跳了起来。不管现在她曾经要干什么,现在又在干什么……看起来,我作为一个佣兵,能做的只剩下一件事情!
杀敌!
只有杀敌!
我们已经无路可退!
因为脚下,就是我们的故乡!
夕阳西下,将所有的影子拉得修长,盖住了无数的尸体。我挑了一把还算完好的长剑,便跳上那堆尸体,踩着已经冰冷的血肉,向着通往大道的路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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