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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狠角色 三十三 4417 2022-07-22 09:44

  有客人在,明芝坐上主妇的位置,殷勤地把最好的菜摆在沈凤书面前。那是一道八宝鸭,鸭背上淋了虾仁和青豆勾的汁。明芝用筷子和汤匙扒开鸭背,露出里面的内容,笋丁、火腿丁、香菇丁的香味随着糯米的热气一齐飘出来。她拿过小碗,帮沈凤书舀了大半碗,轻轻送到他面前。

  友芝不爱吃糯米,明芝挟了一条鸭腿给她。食不语,寝不言,三人安安静静吃晚饭。

  沈凤书吃惯大锅饭,偶然在外面吃饭也是一些不得不出席的场合,像这样的家常便饭很久没有了。他不由放慢速度,煮饭的米是季家田里自产的新米,软糯清香,嚼劲很好。

  就着炒青菜沈凤书连吃两碗饭,明芝忍不住帮他盛了一大碗汤。春笋和小排、咸肉炖的腌笃鲜,见他爱蔬菜,她特意挟了许多笋尖在碗里。沈凤书并不推辞,拿过来吃得干干净净。

  明芝不敢多看,心里却暗暗嘀咕,徐仲九也罢了,沈凤书看着瘦弱,食量可不小。

  吃过饭,明芝给沈凤书泡了杯茶,她和友芝就喝秋天收的桂花泡的水。夜来天冷,她叮嘱小月多点个炭炉来,一边细细收紧了所有窗帘,防止风从窗缝里钻进屋。

  沈凤书喝了几口茶,和友芝说了一会学业上的事才走。

  沈凤书这一来,如同石子进湖在明芝心上泛□□点涟漪,她发现自己不像从前那么怕他。从前,她一见到他就想到季太太,加上沈凤书并不是春风满面的人,小小的明芝敬畏之下只好远之。

  其实……大表哥跟太太还是不同的。明芝记得沈凤书在外面读书那几年,逢年过节给表妹们的礼物每份都一样。有年初芝很喜欢礼物中纸和笔,拿其他东西跟她们换了,沈凤书知道后特意又寄了一箱子给她们,还是人手一份。

  徐仲九同她讲,跟沈凤书结婚横竖她吃不了亏,说的时候他很流氓相地上下打量她。明芝只恨被自己涨得通红的脸给出卖:她听明白他的意思了。不等他明说下去,她提起脚就走,这不是大姑娘家可以讨论的话题,尤其面前这个人还是男子。

  明芝心底有条线,她是对徐仲九动了心,但也仅限于心而已,不能有实质上的过线。他俩可以什么都说,唯独不能讲关于她婚事的。他说也算了,如果她也跟着讲,那对沈凤书实在太过冒犯。沈凤书对她可算仁至义尽,她不能过分。

  当然这在徐仲九看来是自欺欺人,但暂时他还不想打破她的幻想。他津津有味看她挣扎在道德边缘,时不时往秤盘上加点砝码,逗得小兔重新开始蹦达。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福根打开大门吓了一跳,表少爷站在车边安安静静地抽烟,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福根赶紧放下大竹帚,把表少爷迎进去,幸好二小姐起得也早,不然就得手忙脚乱了。

  沈凤书当天有个会要参加,因此不跟明芝客气,直截了当把她叫到窗边,“我有话问你。”

  明芝手足无措,嫌疑犯般战战兢兢立到他面前。不知道他要说什么,所以她不敢看他,垂头盯着自己的鞋,那是家常穿的黑棉鞋,绒布的面,收拾得干干净净。

  从沈凤书的角度,刚好看到她睫毛紧张得一颤一颤,突然不忍心起来。

  她几乎还是个孩子,他想。

  “明芝,”沈凤书斟酌着语气开了口,“你愿意嫁给我吗?”

  被他发现了,她和徐仲九的事?!明芝的心猛地向下沉,一路往下掉,无止无尽没个头。

  果然。

  明芝的沉默意味着什么,沈凤书早就知道这个答案,但按照形式仍然得问。现在已经得到当事人的答复,他思索了一下,在看到明芝瑟瑟发抖的双手时难得地没有不耐烦,反而产生了一丝怜悯-姑父姑妈对她管得太严了,“婚事取消,我送你去国外读书,姑父那边我来说。”

  闹出如此不名誉的事,明芝绝望地想,徐仲九怎么办?沈凤书打算怎么对付他,赶走够不够解恨?毕竟她和他没走得太过,最多有些暧昧。太太会怎么说?会不会把她送到哪个乡下随便嫁个人。

  表妹太过胆小,失之大气。沈凤书放重了一点语气,“明芝,抬起头,看我。”

  明芝不敢不抬。

  还好,她苦中作乐地想,沈凤书对她这名义上的表妹很厚道,竟愿意送她去读书。她要替徐仲九说话,恐怕会有反效果,激得他动了手就不好了。沈凤书可不是书生,他早年就读陆军大学,做了好几年职业军人,北上打军阀身先士卒才受的伤,杀的人恐怕不能以个数来论。

  明芝的双眼稚嫩而胆怯,沈凤书尽量放缓表情,“好好读书。我会让徐仲九来办理相应手续。”

  不是那个原因,明芝福至心灵,一颗晃来晃去的心“呯”的着了陆,手不抖了,喉咙也能出声了。她叫住转身要走的沈凤书,“大表哥,我愿意的。”

  沈凤书回头,目光明锐。她心里缩了下,脸上却丝毫未露,坦荡荡回视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愿意嫁给你。”

  沈凤书静静地看着她,“你想好再说。”

  “我想好了。”

  都想了近一年,不用再想,明芝觉得。

  沈凤书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明芝目送他走远,才看到从楼梯下来的友芝,后者问道,“大表哥是怎么了?”

  明芝摇了下头,答非所问地说,“你有什么要买了带回去的?”行李该收拾起来了,她冷静地想,回家后没这么舒坦。但没关系,等嫁给沈凤书,她就有自己的家。

  不光是她,随着嫁妆的逐渐齐备,意识到这是明芝在娘家的最后一个农历新年的人也不少。季老太太特特把明芝叫去,给了她一套首饰,其中一双龙凤金镯是十足的赤金,沉甸甸的每只足有一两。

  老太太上了年纪,难免发了好几句感慨,无非时光如逝水之类的,抱回时才热水壶长短,转眼蛮长蛮大的要嫁人了。念叨着她提起往事,让明芝不要记恨太太。老太太含糊其辞,“不是亲生的,不好骂也不好打,太太难做啊。”

  明芝知道,十几年前为了季祖萌的生意,季太太把所有嫁妆都拿出来,还回娘家硬是借出一大笔款子用来周转。季太太对季家来说功臣,季家母子不是过河拆桥的人,十六年来她能好吃好穿的长大,还真亏得季太太气量大容得下。不然,她这个母未详的东西,扔掉了也不可惜。

  明芝不知道,老太太也有悔意。明芝的亲外公外婆是季家的老佃户,老两口忠厚老实,偏生养了个娇艳出众的女儿,还教季祖萌遇上。老太太晓得后也没阻止,哪家少年郎不是这样过来的,谁想得到明芝的亲妈是那么个性子,父母孩子男人都不要了。

  总算明芝养得很好,老太太满意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凤书对明芝来说年纪是大了点,可有什么关系,只有更懂得疼她。

  过了几天季太太抽空也和明芝说了下日程的安排,嫁妆清单也有了。一应的比着市面上最好的准备,整房的红木家具,各色被褥十八床,甚至还有轮船公司的一点股份。

  “你父亲格外看重凤书,生怕我不周到委屈了你们,要缺什么只管说,有半年的功夫都能办好了。”季太太说完,又问起绣件,枕套被面的绣活得新娘自己动手。明芝有空就做,场面上的都有了。

  季太太还待说些什么,外头来传,说杭州徐家的二太太带着小少爷小小姐来拜年,热热闹闹的到了门上。季太太赶紧让他们带客人进来,一边又让人去告诉老太太。

  季家是梅城的老户,什么时候跟杭州徐家有了交情?明芝识相地退出去,边走边想回过神来,杭州徐家,徐仲九不就是徐家的人。

  她心口那只不安份的小兔子顿时又跃跃欲试地蹦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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