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选分类 历史军事 狠角色

第八章

狠角色 三十三 4802 2022-07-22 09:44

  明芝从小知道自己能够在季家舒舒服服地长大,全是因为太太气量大,容得下她这外头的野种。不然,看徐仲九就知道了,她可是没缺过吃、没少过穿。跟姐妹们相比,公中应有的都有,到了年纪一样送去读书,至于其他……又不是太太亲生的,做人要懂得惜福。

  不平才可以鸣。

  如果没有季家,恐怕她连这样的婚事都捞不着。不说别的,沈凤书是沈家的长子长孙,股票金银那些讲不定会交到谁手上,但大片的房子、乡下好几千亩的地,少不得要从长房传下去。只看在大额财产份上,即使是继弦,想结亲的人家恐怕也不少。要不是沈凤书受过伤,沈家想悄悄按下此事,如何轮得到她。

  识时务者为俊杰,明芝含了两泡泪,从气鼓鼓退回到蔫不拉几。夜来风雨,窗外不时划过一两道闪电,远处有轰轰雷声。有一扇窗没关严实,但她也懒得起来,任它在风雨中吱嘎作响。

  虽然时候不早了,但季太太还没睡。梅城和松江不远,只是当家主母事多,抽不出空回娘家。上次她来还是年节里,匆匆呆了一天就回,母女来不及话家常,此次一聊就过了睡觉的点。

  季太太先看过灵芝才回房躺下,一边等睡意到来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想心事。母亲真是老了,凤书年岁尚轻,何必急于安排过继。五少奶奶向来不得人心,若是过继了她的儿子,将来必定牵扯不清。不过母亲的心情也可以理解,大哥大嫂过世得早,凤书又是这么个状况,虽说仍在医治,但估计希望不大。几房媳妇中唯有五少奶奶最能生育,过继之后给长房换个风水也好。

  要是五少奶奶闹腾……季太太皱起眉头,三拳打不出个闷屁的明芝如何应付得了?要不是凤书受了伤……她无声地叹口气,沈家的下一辈就数沈凤书最为上进,文武双全,可惜炮火不长眼。

  风雨大作,也不知明日能不能放晴。季太太的心思转到友芝身上,她特意安排友芝和徐仲九相处的机会,就是不知道友芝会不会回心转意。至于徐仲九那边,季太太倒很有几分把握,自家女儿天真可爱,年轻热诚,资产丰裕,如何配不上他。

  友芝的婚事好办,眼前两三年里最该上心的还数初芝的。季太太默默把远近人家排来排去,却找不到家室人品都好、又和初芝年龄相当的;也不是没有,只是那样的哪里愿意做上门女婿。小门小户出来的,始终觉得差了几分气概,缩手缩脚摆不上台面。当初季家家道中落,季太太却一眼相中季祖萌,正是因为觉得他必有一番作为,后来果然如此。男人可以没钱,却不能没有胸襟。

  季太太思前想后,恨不得把一个脑袋操心成了无数个,等睡着已到了后半夜,第二天她是被外间的说话声吵醒的。友芝过来了,院里的老妈妈见季太太还没起床,知道她昨天路途上累着了,便劝友芝静等。

  季太太静静地听了一会,友芝像是十分着急,然而又不肯说出所为何来。她清清嗓子,放了友芝进来。

  友芝一溜烟跑进来,刚要坐下,突然跟踩到尾巴的猫似的跳起来,到门边朝外鬼鬼祟祟看了会,发现老妈妈很识趣地守在外间的门口,松了口气把卧室的门锁了,然后蹑手蹑脚回到床边,递给季太太一张纸。

  友芝大大咧咧,难得有悄声静气的时刻,只是又过了头,失了大家闺秀的大方,活像出发要去偷油的小耗子。故尔季太太看在眼里,真是好笑复好气。她拿过纸来粗粗一览,脸顿时沉了下来,“哪来的?”

  这张纸不是别的,是沈凤书的病历,还是他刚受伤那时的。病因、检查情况、诊断意见都是英文的,不过旁边用小楷一样样做了标注,季太太看着并无语言障碍。

  友芝老老实实告诉母亲,“不知道是谁放在我房里的桌上,早上梳头的时候看见了。”

  是谁?

  季太太皱眉,一时之间也没有头绪,又问道,“除了你之外有谁看见?”

  友芝摇头,“没人。我自己洗漱,没人进过房。”学堂是新式教育,季祖萌在家中一贯推行自给自足,除了老太太用的人多些,略大些的女孩子们都不用丫环侍候。她抬眼看向母亲,“姆妈,看来大表哥真的有病。”

  竟然有人能混进大小姐的房间,自从沈老太太把家务交到二嫂手上后,家里是乱了……不像话,季太太一时气愤,一时担忧,幸好此人没做其他的,不然……友芝可是大姑娘,清誉不容受损。

  对友芝说的话,季太太没有直接回答,把病历收好,她才叮嘱道,“这事不许对任何人说,包括明芝。”

  友芝急道,“她是最有资格知道的人。”

  “你小时候你大表哥给你带了许多东洋的玩意儿,还有你爱看的书,都忘啦?你就忍心他被别人说三道四?”季太太答非所问。她知道三女儿是头顺毛驴,越是强压越不行,因此和颜悦色地说,“也不知道谁把这东西放在你房里,万一是假的?还没查清楚不好下结论。再说,你二姐的婚事不是我们硬逼她定下的,她从来没反对过,不信我叫她来,当着你的面我问她,你在旁边只管听。要是她不愿意,我立马做主解除婚约。”

  既然这么说了,季太太扬声唤人去叫明芝。

  友芝闷闷地坐在旁边,季太太只不理她,过一会叹口气,“昨天坐了半天汽车,今天胳膊都抬不起来。”

  孝顺二字在季家是不容二话的根本,友芝赶紧站起来,“姆妈,我帮你梳头吧。”

  梳了头,季太太又说肩酸背痛,友芝替她轻轻捏着的时候明芝来了。

  见状明芝连忙上前,于是两人一边一个服侍季太太。

  季太太闭着眼睛任她俩劳动。房间里静悄悄的,外头蔷薇花架上的鸟鸣格外清晰。

  明芝昨晚哭过,今早花了许多时间处理眼上的痕迹。虽然勉强遮掩得过,但始终有些肿肿的不太适意,加上她不知道季太太叫她来的意思,格外提着小心特别累,所以捱得辛苦。突然间季太太开了口,“昨天我也累了,竟然忘记问你在哪里用饭,倒是你怎么不跟她们姐妹一起去园里玩耍?”

  友芝吃惊,也问,“你怎么不来园子里吃?”

  明芝十分尴尬,含糊地推说在房里吃了点心,不饿。

  季太太款款道,“这里既是你的外家,以后更是你的家,你外婆和我事多,一时或有看不到的地方,你也是主人,下人有什么不当的地方,你应该管一管。”

  话是这么说。明芝应是。

  季太太又道,“以后你是长房长媳,该立起来的就得立起来,否则别人怎么会把你放在眼里。偏偏沈家人多,不比我们家事事好说。”

  明芝还是应是。

  友芝是急性子。季太太在那里细磨细致教明芝,迟迟不道主题,她不敢打岔,急得脸都红了。

  季太太跟没看见似的,淡淡一笑,“你和凤书,一个是我女儿,一个是我侄子。戏文里唱的一个是手心肉,一个是手背肉。手心手背我都疼,不过手心肉总归更宝贵些。这门婚事,我原来觉得凤书比你大了不少,他又不是能哄人的脾气,虽说亲上加亲是好事,但也不能太委屈你。倒是你父亲,他看凤书是个英雄,有心把女儿许给他。老大要留家里,不行,老三和以下的太小,所以最终定了你。”

  季祖萌是严父,除了初芝,其他女儿都不敢跟他嘻皮笑脸,尤其明芝见到他,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其实季祖萌也没打骂过她,只是年节领压岁钱时必定要跟她说两句女子以妇德为重,久而久之明芝凡有什么想法,自己先要论一论是否符合妇德,凡是不符的就不必开口了。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容得下别个想头。

  季太太和风细语的,“仔细想想,你父亲和我都没认真问过你的意思。我们季家总是供得起自家女孩子的,读了中学再读大学也使得,现下里也有好几个家戚家的女孩子在上海北平读大学,你们姐妹们要是有心,也可以去求学。至于婚事,就此算了也行,好在也没正式下定。”她抬头看向明芝,“你心下怎么样?”

  明芝毫不思索地一摇头,“我听母亲的。”

  季太太淡淡一笑,目光扫过镜中的友芝,温声道,“父母年纪大了,想的做的不一定对,你们是年青人,自己想好了才是。”

  明芝听到自己肯定的回答,仿佛从未怀疑过、伤心过,如同被宠爱着长大的一样,“父母总是为我们好,我听母亲的。”季太太的声音远远地传入她耳中,“你大表哥的身体,外头传言很多,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就怕我们误了你的终身。”

  话语流利地淌出来,明芝仍然不轻不重地替季太太按着肩膀,“大表哥是好人,我愿意跟他好好过日子,他会对我好的。”

  <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