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夫?”刘彻重复了一遍,哈哈一笑,对平阳道:“平阳阿姐,她这个名字倒有意思,子、夫,人如其名,孤看她定然是个宜室宜家的性子。”
平阳看了低眉顺目不敢言语的卫子夫一眼,向刘彻嗔道:“她取个名字哪有那么多意思。”
“讴?”刘彻闻言上下打量了卫子夫一眼,转脸忍笑道:“阿姐说要给我的看的歌舞,就是要这个还没有孤年纪大的小丫头来清歌一曲吗?”
平阳无奈地叹了一声,说道:“我给你调教好的是另外一些人。”顿了顿,平阳又道:“要不要阿姐唤她们出来让你见见?“
刘彻毫不在意地道:“不用不用,孤什么样的歌舞没有看过?倒是阿姐家的这个小丫头还有点意思。”
平阳心中气结,她想要刘彻看的哪里是什么歌舞,分明是要他看看歌舞的美人而已。她想到这里,忽地看见刘彻伸出手要取摸卫子夫柔顺的秀,平阳心中一动,再一看卫子夫便瞧出几分味道了——论容貌,卫子夫虽然是个美人胚子,但还远远称不上倾城国色,若说卫子夫有什么能让刘彻看上的,无疑便是那种宫中任何女人都没有的纯真无邪。
刘彻又逗弄了卫子夫几句,见卫子夫还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只是如玉的脸颊上沾染了一抹绯红,他是尝过男女之事的,见到卫子夫这种完全不同于阿娇那种明艳的风情,心中顿时泛起丝丝涟漪。
平阳见状心中有数,她细心观察着,等到刘彻眉宇间神色更加微妙的时候,突然开口道:“子夫,你先回去歇息吧。”平阳斟酌之间,竟是将卫子夫前面的姓氏都去掉了。
卫子夫毕竟年少,对于刘彻的种种调笑早就觉得又羞又怕,她听得平阳公主的命令如蒙大赦,施了一礼之后便飞快地退了出去,她走出去时慌不择路,没几步便撞在一个锦衣少年身上,那少年微微使力扶住她,笑道:“你没什么事吧?”
这少年面容俊俏神色温柔,卫子夫认得他是如今最受平阳公主宠爱的少年董偃,慌忙摇头道:“我没事。”说罢她不敢再与董偃多说什么,匆忙地向回廊尽头处跑来,心中恨不得自己今日没有出过门。
董偃看着卫子夫的身影消失对转角处,不由摇了摇头,这时一个童音在他身后响起:“是舅舅来了吗?”
董偃回头一看,那男童正是平阳公主之子曹襄,他不敢怠慢,慌忙躬身道:“小人拜见公子。”他停了一下,又道:“太子殿下正与公主叙话。”
曹襄重重哼了一声,他虽然年纪尚小,但因生在权贵之家的关系,他早早便隐约晓得了董偃的存在对他的父母来说意味着什么,曹襄不搭理董偃,直接仰着头走进门去,他身后跟着的侍从知道小主人的心思,嘿嘿一声冷笑之后也跟着曹襄进了门。
董偃维持着躬身的姿势过了许久,直到隐约听得刘彻爽朗的笑声之后才缓缓直起身子,他面色冷漠地看了门口一会,又转身朝卫子夫方才离去的方向望去,眼神深邃。
眼下春光明媚,董偃紧紧握住双拳,忽地想起另一个笑容和煦的少年,他轻声自言自语道:“我是贪图富贵,那又怎么样?这辈子谁真把我董偃当人看,我还是记得的。”
…………
曹襄走进门,立刻朝刘彻身上扑去,口中欢快地道:“太子舅舅,襄儿最近可想你了。”
平阳轻斥道:“襄儿,不许无礼。”
刘彻却一把将曹襄抱到膝盖上,笑道:“阿姐你凶他做什么?孤看襄儿这样子挺好的。”语毕,他用额头轻轻顶了顶曹襄的脸,板着脸道:“你哪里是想孤,分明就是想孤给你带的那些物件了。”
平阳本就不是真的要对爱子怒,见刘彻对曹襄这个小外甥如此疼爱,心中也开心不已,嘴上却仍道:“你就是惯着他。”
刘彻和曹襄这舅甥俩没一个在意平阳的话,曹襄和刘彻说笑了几句,挣脱了刘彻的怀抱跳到地上,道:“舅舅就在这里用晚膳吧,啊,不行,舅舅今晚就在这里住下好了。”
刘彻刚要拒绝,忽地想起卫子夫清丽婉约的容颜,心中一动,道:“好,孤就答应你。”
平阳是过来人,她心里对刘彻的所思所想一清二楚,当下也不言语,吩咐厨下尽心准备膳食之后便与刘彻时不时地笑闹几句,瞅准个空子轻声问道:“阿弟,你和阿娇妹妹成婚也快有一年,虽说当日那个女厨的事情闹得很大,但怎地又过了大半年也不见什么动静?”平阳说到这儿觉得自己问得过于直接,又补充道:“我这里可是急着看你的儿子呢。”
刘彻那边已经顺着曹襄的心思和他掰起手腕,但曹襄小小年纪哪里是刘彻的对手,刘彻听得平阳的话微微用力将曹襄的小手压到臂弯下,漫不经心地道:“孤还年轻,用不着这么操心子嗣之事,阿姐怕是要失望了。再子瑜也对孤说过,太早生儿育女不是什么好事,孤觉得他说得没错,先皇和父皇的几个子嗣不都是非夭即弱?”
平阳听得陈珏的名字心中恨恨,她咬紧银牙想着:若不是陈珏在其中搅局,母后如今在未央宫中的地位又怎么会那样尴尬?思及此处,她又想起母后命她将刘彻拖在这里几日的目的,悄然冷笑了一声。
刘彻却不知平阳心中在想些什么,他见曹襄一副懊恼的样子暗笑不已,直到曹襄哇地一声就要哭出来,他才把曹襄抱到平阳身边,皱眉看着平阳手忙脚乱哄孩子的样子,只觉得世上最麻烦的事情莫过于小孩子哭闹。
晚膳时,刘彻并没有看到平阳侯曹寿的身影,侧身问道:“阿姐,平阳侯呢?”
平阳面上笑容一滞,叹道:“你姊夫这些日子身子愈不好了,如今在内院养着,你难得来阿姐这一次,方才他那边已经传信过来,说是抱病不能亲迎,请你恕罪呢。”
刘彻轻轻哦了一声,平阳侯曹寿这些年一直如此,他本就不喜欢这个姊夫,当下不再多问,席间恢复了精神的小曹襄时不时地说几句童言童语,倒也几次让刘彻和平阳忍俊不禁。
酒足饭饱之后,平阳命令侍女将曹襄带回去安歇,转而对神色不属的刘彻笑道:“太子殿下这是想白日里那个卫子夫了?”
刘彻轻咳了一声,道:“这个卫子夫是有些意思,与孤在宫里见过的女子都不一样。”
平阳眨了眨眼,道:“与阿娇妹妹也不同?”
刘彻这些年来身边除了阿娇再没有别的女子,今日一见卫子夫虽说有些意动,这一刻听得阿娇的名字时,不由想起辰时临行前阿娇一脸笑意,对他说“早去早回”的样子,这一想,他内心深处对卫子夫的那丝渴望顿时就淡了许多。
平阳见状轻轻咬了咬嘴唇,立刻道:“梁王叔薨逝之日不远,卫子夫又是我家中的歌姬,传出去你难免有不敬亲长之嫌,不如过几日等过了父皇划出的那个期限,我再将子夫送进太子宫就无碍了。”
刘彻这时已经有些犹豫,平阳忙道:“难道阿弟怕阿娇妹妹容不下子夫吗?”
刘彻被平阳一个“怕”字一激,当下道:“这关娇娇什么事?阿姐过些时候把卫子夫带回宫就是。”
平阳眼中闪过一丝得色,她心知若是要往她这个太子弟弟身边插人,便只能选中阿娇无暇顾及丈夫身边的时候,而今晚之后的几日就是最好的时机。过了片刻,平阳又忍不住皱了皱眉,那个卫子夫虽然出落的动人,年纪终究是太小了一点,一个刚满十二岁的小丫头能在未央宫中做成什么事仍是未知之数。
流光易逝,转眼昨夜换了今朝。
一轮红日在东方冉冉升起,为未央宫中连绵不断的宫室顶部的瓦片染上了一抹金红,群臣迎着霞光走在宣室殿前的路上,自动列成两排朝天子所在的正殿行去。
不多时,君臣齐聚殿上,待得天子问道:“今日何事?”张欧越众而出,手执竹笏朗声道:“臣有奏。”
天子微微一怔,怎么也想不起近日廷尉府有什么要案,便道:“何事?”
张欧道:“臣今日之事是为弹劾!”语毕,这位生性正直的臣子抬起头,直视天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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