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香睁开眼睛就开始想,她要做点什么营生来维持生活。
昨晚上宋南州将她拎到这客栈后就要走,她死皮赖脸的拉着他,说尽了好话,那家伙才给了她一两银子。
临走时还要嘲讽她:就当是买肉包子打狗了。
分明就是回敬她那句“就当被狗咬了”的话。
真是又小气又刻薄。
不过好在多了一两银子傍身,暂时没有那么窘迫了,温香就开着想着,要怎么样把这一两银子变成二两、三两、十两甚至一百两。
她算是看透了,人啊,还是要自力更生才行!
抱大腿什么的虽然很省力,但也太没尊严了!
感觉她的尊严都被宋南州践踏成渣渣了!
想了一会,还是没什么头绪,温香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决定起床吃早饭。
昨晚上那些打包的剩饭剩菜,到底还是让宋南州给扔了,好在他扔给了街边的那些乞丐,倒也不算浪费。
温香依然做男装打扮,临出门前照镜子:“天生丽质,就是打扮成这样也依然光彩照人。啧啧……先去厨房抹锅灰。”
她此时都有点怀疑自己这样跑出来到底对不对了,许温香长的太漂亮,从前养在深闺无人识,现在她顶着这张脸出来,是祸不是福啊!
她得想办法提高自己的自保能力,不然再遇到昨天那样的事,谁知道还会不会有昨天那样的运气。
对温香来说,她能想到的自保办法无非就是辣椒水,防身电棍和强光手电。
防身电棍跟强光手电她就不用想了,辣椒水倒是可以想办法熬一熬。
温香一边想着,一边瞅准方向往厨房溜去。客栈的厨房也给客人们提供早餐,因此一大早已经是热火朝天。
温香穿得不起眼,又瘦小,身上的短打衣裳也跟客栈里跑堂的衣裳颜色相似,于是顺手摸了一条抹布搭在肩上,低头弯腰的走进厨房,也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就算真有人留意到了,她只需要说一句她是新来的,应该也能蒙混过去。
温香在灶旁停顿了一会,再出来时,就跟昨天一样,成了个灰扑扑的邋遢小子。
幸好她没洁癖,要不然还真下不去手。
温香蹦蹦跳跳的离了客栈,花了两文钱买了两个大包子,一边啃一边留意,看看这街上都做的是什么样的生意。
路过铁铺,温香眼冒金光的看了半天打铁的大汉那露在外头如同健美先生一样健壮的身材,那一身的腱子肉,不知道摸起来手感如何。
“小子,站这里干什么?”打铁的那哥们发现自己正被人饿狼一样的盯着,抡起大铁锤走出铺子,声若洪钟的问温香。
“呵呵,我就随便看看。”难不成这哥们知道自己在肖想他那身腱子肉,所以预备拿这大铁锤来收拾她?
她能经得住一锤不?
“你这小胳膊小腿的,我们铺子可不要。”打铁的哥们嫌弃的瞥一眼温香:“前面的银楼要收学徒,你不如去那里碰碰运气。”
“谢谢哥们。”温香松一口气,冲着那人不伦不类的抱了个拳,笑眯眯的走开了。
经过镖局,看到镖师们吆喝着将货物抬上车,个个精神焕发,威风凛凛。
“走镖啊。”温香驻足。
这个工作危险了些,但走南闯北,就跟边打工边旅游一样,很有吸引力。
温香打算去问问他们镖局要不要招人。
负责接待她的是一个长了张方正脸孔肤色黝黑的很有经验的镖师,“你想进我们镖局?”
“是勒。”温香奉上乖巧的笑容:“大叔,您看我行不行?”
“你是哪个武馆出来的?擅长什么拳法?”
温香:“……”
还要练过的才行?
见她一脸懵逼,镖师又问:“要不然腿法?”
温香摆出个金鸡独立的姿势。
镖师瞪着她:“小子,你来耍老子的不成?”
“不敢不敢。”温香在那砂锅样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前一溜烟儿跑走了。
唉,没本事啊,连镖局都混不进去。
温香索性坐在路边,左看看胭脂铺子,又看看杂货铺子,再看看不远处的青楼一条街。
算了,她还是去腱子肉先生说的那个银楼碰碰运气吧。
温香起身打算去银楼应征,突地听到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伴随着路人惊慌的尖叫声。
循声望去,就见一辆失控的马车歪歪斜斜的正冲了过来。
马车速度非常快,赶车的车夫控制不住惊马,脸色煞白的边大叫着让开边死死勒缰绳。
路上的行人纷纷躲避,温香也急忙闪到路边去。
“那里有个孩子,是谁家的孩子,还不赶快将孩子抱走!”突然,温香听见有人大叫了一声。
温香也看见了,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白白嫩嫩十分可爱,正蹲在路中央捡什么东西,丝毫没有留意到危险来临。
看见这一幕的人不少,可并没有人上前去抱那孩子走开。
很可能他的家人不在他身旁。
温香迟疑了一下,再看一眼那飞奔过来的马车的距离,她如果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来,应该能救下那个孩子。
不管了,大不了就是受伤。那孩子穿戴不俗,她要是因为救他受了伤,他家人怎么也要给点医药费误工费营养费之类的吧。
这样想着,温香再不犹豫,朝那孩子疾奔过去。
虽然平时贼老天爱戏弄她,不过关键的时候,似乎还是关照着她的。她刚冲到孩子身边,马车已经到了她的身后。
温香几乎都能感觉到马蹄下一瞬就要踏在她身上了。
她抱着吓呆了孩子就地一滚,堪堪擦着那马蹄滚到了路边。
大街上的行人都看见了这惊险的一幕,除了马匹的嘶鸣,车夫惊慌的喊叫,一时间竟没有别的声音。
温香睁开眼,大大的喘了口气,这才低头看抱在怀里的孩子。
孩子也睁大圆圆的眼睛,白嫩滚圆的小脸上还带着惊慌,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有没有哪里痛?”温香轻声问他。
孩子呆呆的摇了摇头。
温香揉了揉他的脑袋,抱着他坐了起来。
这时候周围的人群才终于回过神来。
“那孩子真的得救了?”
“就是那少年人奋不顾身救了那孩子。如果不是他,这孩子只怕就要当街被那疯马给踩死了。”
“这是哪家的马车?”
“还好那位官爷出手,将那疯马制住了,要不然今儿这大街上怕是要伤不少人。”
温香闻言,忙抬头去看,果然看见刚才发疯失控的马匹已经停了下来,此时正没事马一样的低头吃滚落在地上的胡萝卜。
那马车夫也吓坏了的模样,一边颤抖着手抹冷汗,一边对站在马旁的穿着衙门衣服的青年感激的道谢。
这时候,马车上下来个穿着杏色裙子的姑娘,那姑娘生的白皙水灵,穿着打扮以及一举一动都昭显出她来历不凡。
姑娘下车后,看了眼四周,而后恭敬的伸出手撩起车帘。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这姑娘只是个丫鬟。
这时候,一只手先伸了出来。
一截手腕雪白如玉,衬的碧玉镯子都格外好看。五指亦是纤细如玉,没有涂蔻丹的手指修剪的圆润整齐。阳光底下,那手白嫩的几乎能晃花人的眼。
大街上的众人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见到了这一只手,众人对马车里那人的面目也就更加的好奇起来。
那只手搭在丫鬟的手上,先是一截蜜粉色镶银丝万福苏缎袖子,再是一只海棠红面绣靛蓝花鞋子从裙子下露出一半,显得格外柔软小巧。
温香不由得暗暗赞叹,马车里的定然是个绝美的妙人儿,光是这手,这脚,就已经让人移不开目光了。
她刚感叹完,马车里的人也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来。
“是庆王妃!”有人认出了她。
街上行人顿时露出惊喜的神色来。
“真的是庆王妃,庆王妃可是个好人呐。”
“岂止是好人,庆王妃就是活菩萨啊!”说这话的老汉激动万分的跪了下来,不住的磕头:“小人多谢庆王妃的救命之恩。”
这老汉一跪下来,好些人竟也跟着跪下来,感激涕零的叩谢道,“多谢庆王妃,庆王妃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啊!”
一时间,大街上的人跪了一大半。
温香好奇的看着那被众人感激跪拜的庆王妃,这是一个温婉动人的女子,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她的五官有种极有灵气的秀美,眉宇间却透出一股艳色。
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青春秀美的面上噙着令人如沐春风般的微笑,满身名贵,雍容端庄,却亲和力十足。
“大家快起来。”那庆王妃微笑着开口。
她的嗓音清润如水,和缓中带着暖暖的笑意。
温香忍不住问身旁的人:“这个庆王妃什么来头,怎么你们都很尊敬她似的?”
庆王妃这样的身份,出入自然该前呼后拥的才对,可她却只带着个车夫跟丫鬟就出门了,是她一向如此低调,还是她老公不待见她、苛刻她,所以她才不得不低调?
还有,温香发现就连寻常大家闺秀出门,都会戴着幕篱或者帷帽,偏偏这个庆王妃,就这么毫不遮掩的站在众人面前,而众人不但认识她,还习以为常,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小兄弟是外地来的吧?”被温香问话的人激动的对她科普道:“提起咱们庆王跟庆王妃,满京都谁不认识?庆王就不说了,单说咱们庆王妃,如果不是她,几年前咱们京都就要变成人间地狱呢。”
温香好奇的追问:“这话怎么说的?”
“几年前,湘州府那场瘟疫你可听说过?”
温香哪里听说过,但这并不妨碍她点头:“听人说起过,怎么?”
那人对她如此平淡的反应很不高兴,不过这倒没有熄灭他的科普热情:“湘州府那场瘟疫,当时官府虽然下令封城,但不知怎么回事,仍是有人逃了出来,而后流窜到了京都。”
温香“啊”了一声:“你们都被瘟疫传染过?”
“是呢。”提起那场瘟疫,这人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当时京都上下,不论是达官贵族还是贩夫走卒,都染上了那可怕的瘟疫。庆王妃当时还不是亲王妃,就是她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给了我们这些本该赶出京都圈禁起来自生自灭的人一条生路。不然这京都上下,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温香恍然大悟:“原来这庆王妃是个医生……是大夫呀。”
难怪这些人如此尊敬推崇这位庆王妃。
这会儿庆王妃已经被人围在中间,正关切的询问她因何惊马,可有受伤等等。
庆王妃并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反而十分温和的对众人说道:“大家不用担心,我并没有受伤。倒是各位乡亲,有没有被伤到?今日这马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受了惊,让大家也受到惊吓了,累大家损失了的财物,一会你们去庆王府,与管家说一声,庆王府会赔偿大家。”
众人听了,连忙摇手:“王妃快别这样说,如果没有您,早就没了我们这些人。我们都是粗人,就算受点惊吓也算不得什么。”
倒是有人指了指温香与她抱着的孩子:“不过刚才有个孩子在路中间,幸而被一个小哥儿救下了。当真是惊险万分,也不知道他们俩有没有受伤?”
庆王妃看向温香。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来,庆王妃在万众瞩目下一脸忧心的款款走向温香。
温香一下子也变成了众人的焦点。
额,这么多人看着她,她会不好意思的。
庆王妃也打量了温香两眼,正准备说话,她身边的丫鬟却忽然惊呼一声:“王妃,是大公子!”
庆王妃脸色顿时一变,看向温香还抱着的那个孩子。
“璇哥儿,你怎会在此处?”
那被称为璇哥儿的孩子不但不理会她,还将头往温香怀里又藏了藏。
“璇哥儿,快到母妃这里来。”庆王妃朝那孩子伸出手。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眼:“你身边的木顺呢,他去哪里了,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在这里?”
庆王妃身边的丫鬟也连忙哄道:“大公子,你快到王妃身边来。我们正要回府去,你跟我们一道回去吧,若不然王爷知道你一个人跑出来,定然要担心坏了。”
只是任凭这庆王妃主仆二人说什么,那孩子就跟长在温香身上似的,怎么也不肯下来。
温香尴尬的笑了笑,“那个,小子,那是你家人吧?”
看这小子的穿戴也知道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孩,特别是脖子上那个亮闪闪的镶猫眼石的金项圈。温香看出他不寻常,却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不寻常。
宋南州的老爸是诚亲王,这小子的爹是庆王,都是皇亲国戚。
就是不知道宋南州跟这个庆王的关系好不好,要是好的话,她说不定还可以借这件事,再从宋南州那里要点感谢费呢。
那小屁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闷在温香肩头瓮声瓮气的说:“我不认识她们。”
嘿,这睁眼说瞎话的臭小子。
“那不是你妈……你母亲吗?”庆王妃什么身份,难不成还能在路上随便认儿子?
小屁孩扯一扯温香头顶上的大团团,奶声奶气的说道:“你送我回庆王府,我会打赏你的。”
“呵呵……”温香笑了笑,想也不想将那小屁孩放了下来:“既然你母亲来了,你就跟你母亲回去吧——庆王妃,如果你没有认错你家儿子的话,我这就把他还给你了。”
谁知那小屁孩却抱紧了温香的大腿,大声嚷嚷道:“我说了,她不是我母亲,她是坏女人,你别把我交给她,她会害死我的!”
庆王妃脸色灰败,再不复方才的温和从容,受了很大打击一般,身形摇摇欲坠。
她身边的丫鬟连忙扶住她,一边泫然欲泣的哀求小屁孩:“大公子,你怎可如此说?王妃待你之心,你当真半点感受不到吗?你想想,你生病的时候,是谁衣不解带的照顾你……”
“桔梗,不要说了。”庆王妃喝止身边的丫鬟,只定定看着小屁孩:“璇哥儿,有什么话咱们回府再说。”
“不要!”小屁孩高声拒绝:“你这个心如蛇蝎的坏女人,你害死了我娘亲,又想害死我!我都知道,你要把我害死了,你生的儿子就是嫡长子,就能做庆王府的世子了!”
庆王妃脸色愈发难堪:“璇哥儿,闭嘴!这都是谁教给你的话?”
她显然真的气坏了,胸脯深深起伏着,嘴角紧紧抿起,“桔梗,快带大公子跟我一道回府去!”
大街上此时寂寂无声,众人显然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在他们心中犹如就是菩萨的庆王妃,却被庆王府的大公子当众辱骂。虽然他还只是个孩子,但众人仍然不能忍。
“大公子,庆王妃这样的品性,您怎能如此污蔑她?”
“就是,大公子还这样小,这些话若不是别人教的,就是他听了谁这样说的。”
“这是有人暗地里说庆王妃的坏话呢。真是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说庆王妃?我听说大公子两三岁时,得了一场急病,十分严重,若不是庆王妃拼力相救,只怕早就……”
“是啊,庆王妃这样善良的人,连我们这些素不相识的泥腿子都尽心尽力的医治,又怎会对这么小的孩子下什么毒手?”
“就是,你看大公子他活蹦乱跳白白胖胖的,定是庆王妃才能将他照顾的这般好。真不知道这大公子为何要如此说庆王妃……”
温香一听,这些打抱不平的声音,竟都是一面倒。
显然没有人相信美丽善良的庆王妃会害这位庆王府的大公子。
不过那小屁孩一句话里倒是透露出了不少讯息,这位庆王妃多半是个后娘。
她到底有没有害小屁孩,温香当然不能仅凭她救过不少平民百姓就断定她定然无辜。
但庆王妃是不是恶毒后母,小屁孩又是不是在污蔑拥有美好形象的庆王妃,这都跟她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小公子,我刚才救你时手臂伤到了,现在要去医馆看大夫,你快放开我,跟你的家人回家去吧。”庆王妃拥有这样的名声,明面上肯定不会为难苛待这小屁孩,否则岂不是拿自己的好名声不当一回事。
至于回了庆王府会发生什么,温香表示,她也实在爱莫能助嘛。
那叫桔梗的丫鬟上前来,抱起挣扎不休的小屁孩往马车走去。
庆王妃则看向了温香,关切的问道:“小公子受伤了?我给你瞧瞧吧。”
“不用麻烦王妃了,不过是一点小伤,我去医馆上点药就行了。”温香厚着脸皮说道:“不过我千里迢迢来到京城,一路上将身上的盘缠都花光了……”
她这般说着,很是羞赧的低下头,一副恨不能将自己缩进土里去的模样。这般羞愧羞惭的姿态,就算是开口问人要钱,也不至于让人家反感。
果然围观的群众也没有嘲笑她。
庆王妃连忙喊了车夫过来:“姜东,你问问桔梗,身上带了多少银子?”
那车夫忙应了,很快拿了个荷包过来交给庆王妃:“桔梗姐姐就只带了十两银子。”
“够了够了。”温香连忙说道,她在世子小哥哥那里软磨硬泡那么久,口水都说干了,他才给她一两银子,人一个小丫鬟出手都是十两银子呢。
连个丫鬟都比不上——温香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宋南州一回。
庆王妃将荷包递给温香,一脸歉疚并感激:“多谢小公子危急之下不顾自身安危救了我们璇哥儿,若不是小公子舍命相救,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她这般说着,露出了后怕的神色来。
众人联想到刚才小屁孩说的那些话,也忍不住为庆王妃捏了一把冷汗——小屁孩如果真的被庆王妃的车驾伤着了,岂不是坐实了小屁孩说的那些话?
一时间,这些人看温香的眼神,都带上了感激。
温香一边接过荷包,一边想,这看超级英雄一样的眼神,她实在承受不住呀。
“小孩子调皮,家里还是要看好才行,一个人跑出来,遇到人贩子就不好了。”温香客气的说了两句,挥手说拜拜:“那没别的事我就去看大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