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说话。”许慎指了指温香身旁的圈椅,自己也坐了下来。
他又咳了两声,感觉嗓子有些干哑不舒服,端了一旁的茶杯打算喝口水,却发现这茶杯是方才宋南州递给他的,面上就带了郁气,重又将茶杯重重放下。
温香正不安着,听见那重重的“砰”一声,吓了一跳:“大哥,你在气什么啊?”
许慎凝目盯着她瞧。
温香愈发手足无措,她向来大方,鲜少在他面前露出这样局促扭捏的样子来。
许慎心里一沉,倒没有立刻就问些什么,只道:“我会让我母亲出面,以她远房亲戚留下的孤女身份让你入住许府,以后再慢慢计较。”
温香双手乖乖的放在膝盖上,闻言微微皱眉:“不必了吧。之前我住的那个宅子就挺好的,要不然还让我住过去?反正也只是暂住……过来之前,宋南州也没跟我说让我住在这里。”
说到这个,温香忍不住有些生气,先前过来的时候,他可是半个字的口风都没透漏过,就这么直接将她留在了这里。
她这会儿才觉出不对劲来,要说他也觉得武骧营不适合她呆着,那他也可以随便给她安排个房子让她住着,再不然,她也可以住客栈,又不是没有住过。
住进许府,规矩什么的也太多了,她无拘无束惯了,实在不太喜欢这沉闷又大的吓人的大宅院。
许慎看着她:“他不曾与你商量过?”
没有了许温香那张脸的温香让他并不觉得陌生,似乎看着她时,心里也不会再起任何的涟漪一般。
她跟许温香,终究不是一个人。
说什么魂魄不全,不过是他自己骗自己的鬼话。
说着说着,他自己都深信不疑,紧紧抓着那个说辞不放。到了如今,她有了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容貌。
宋南州那暗暗刺他心的话也没错,她与许温香,相去甚远。
只是脸容再怎么陌生,性情不会发生改变。他与她相处这些日子,也早已经摸清她的性子为人,故而,面对她时,他会升起熟悉的责任感与保护欲。
只是那种移情到她身上的感情,却是再也没有了。
“不曾啊。”温香扁了扁嘴:“我原以为,他就是带我来看看你。”
“他留你在我这里,是要给我你一个身份,一个足以匹配得上他的身份,明白?”许慎也不遮遮掩掩,将宋南州的居心摆在温香面前。
温香果然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慌张,咽了口口水,紧张巴巴的看着许慎:“他这样安排,不会是想……”
娶她吧?
这也来得太突然了!
她是要回去的啊!可绝不能像梦境里那样,跟他结了婚又抛夫弃子的离开他们。
她的良心肯定会痛的!
温香想到这里,腾的站了起来:“不行,我不能嫁给他!”
许慎神色稍缓,见她激动坚定的神色不似作伪,“先坐下,有话慢慢说。”
温香只得又坐下来,却坐立不安的扭动着身体,“大哥,我真的不能嫁给他!”
“你不欢喜他?”许慎开门见山的问。
温香脸上一红,垂了双眼胡乱瞄着,抿了嘴不说话。
“既然欢喜他,为什么不想嫁给他?”许慎哪里看不出她那小儿情态,其实心里就是有宋南州的?
温香咬了咬唇,重重叹出一口气来,诚恳又沉重的看着许慎。
“你知道我的来历,我迟早是要回去的!”她加重语气,“我一定会回去,就不能在这里结婚生子留下牵挂跟羁绊,你明白吗?”
许慎难得的愧疚了起来,她来到这里,说到底,都是因为他的私心之故。
“你一定要回去?”他问她。
温香用力点头,毫不迟疑。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为什么?”温香一愣:“为什么要回去?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你们这里的人,我不属于这里,不回去留在这里做什么?”
不回去她在这里算什么?她在这里又能干得了什么?
她要回去,不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事情?
许慎看着她微微发红的眼眶,她神色严肃又认真,是真正在困惑。
她从来没想过要留在这里,她总说,你们这地界儿,你们这里,我们那地界儿,我们那边……泾渭分明!
即便她跟他能交心相谈,她也很关心身边的人,但的确,她从来都当自己是个旁观者,从来也没有将自己融入这个地方,融入他们这些人中。
就像她可以无视一切当着许老夫人打人,可以换身衣裳就从狗洞跑出去,可以毫不犹豫舍身救他……但同样也可以毫不犹豫抽身就走——如果有能够立刻回去她的世界的法子,哪怕让她自残自戕,说不定她都会毫不犹豫照做的。
她要回去的决心是如此坚定,只怕连宋南州,也根本留不下她来。
“你现在知道,宋南州费心安排这些,甚至肯答应我一切条件来托我安顿好你的用心,就是为了娶你。”许慎一字一字慢慢说道:“你还是要走?”
温香紧紧绞着手指头,她用力咬住下唇,直将一排牙印深深地印在唇瓣上。
好半晌,她才低头说道:“我要回去。”
犹如呢喃,却依然无可撼动。
“你那边,有什么人在等着你吗?”许慎也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吐了一口气后,方才提着心问道,“你在那边,可是已经成亲生子了?”
“当然没有。”温香迅速否定,眼眸微黯:“我妈妈的忌日,我每年都会去看她。要是我不去,她会寂寞,也会担心。她活着的时候为我担惊受怕,死了之后,我不能再让她不能安心。我妈妈只有我一个女儿,我要是不回去,连祭拜她的人,给她扫墓的人都没有。”
不是有人在等着她,是她心里本来就有牵挂。
但她忽然又笑了起来,抬头露出她晶亮亮的眼睛,“除此之外,我也挂念我们那里的一切,什么都很便利,比如我今天在京都,想要外出旅游,我可以坐飞机坐地铁,几个小时就能到千里之外的地方。我想要吃南方的水果,再不用跑死多少马匹累坏多少人,只要走出家门就能在水果超市买到各种各样的水果,包括国外进口的水果。我想你了,隔着千里万里一部手机就能听到你的声音看到你的脸,再不用千里迢迢送去书信,三五个月才能收到回信……”
温香扳着手指对他说道:“我今天工作累了,不想做饭,可以网上点个外卖,就有饭菜送到我的家门口来。我想买东西,又不想出门去逛,只要有台电脑,就可以买回任何我想买的东西,在我们那里,一切都是高效便捷的。”
许慎听得入了神,直到温香停下来,他才困惑一般的敲了敲桌子:“你们那里,就没有不好的?”
“有啊。”温香坦诚道:“地震、禽流感、毒奶粉、地沟油、雾霾……这些都是不好的。”
但这些不好的,都是她如今万分想念的。
她在一个超前的、文明世界里生活了那么多年,突然落到比解放前还不如的地界儿,她再是逼着自己适应,也只是适应了这里的衣物饭食而已。
他们这里的规矩,跟她有什么关系?
他们这里的法则,她为什么要去学习?
她无法融入其中,也不愿意融入其中。
许慎凝目看着她,她微微笑着,脸上满是怀念。
那是她心心念念都想回去的地方。
许慎莫名觉得有些心堵,他竟有些同情起宋南州来。
“不早了,我让人安排你休息。”原本还有许多话想要问,这一刻,许慎突然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
劝她留下不要回去?
那个世界那么好,仅是听听,就连他都向往不已呢。
连宋南州都留不下她,他又算什么?
……
许慎原本想着,带温香前去见许老夫人,但想着一心要走的温香,许慎便独自去了许老夫人的院子。
许老夫人刚用完早饭,下人们正往外撤碗筷。
见许慎这个时间过来,许老夫人略有些吃惊,关切的问:“可用过早膳了?”
许慎点头,挥手令要给他送茶来的丫鬟下去。
许老夫人见状,知道他有事要说,便吩咐屋里服侍的人先出去。
许慎却半天没有开口。
许老夫人等了等,便索性先开口问道:“你一大早过来,可是要跟我谈住进芙蕖院的那个姑娘?”
许慎半点也不意外许老夫人已经得了消息,闻言便点头道:“那个姑娘叫温香……”
他话音未落,许老夫人原本气定神闲的神色立刻变了,她倏地坐直身子,双眼犹如利剑一般紧紧盯着许慎,咬着牙一字一字的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许慎看着她瞬间竖起的这道攻击并防备的屏障,不由得想笑,于是就真的笑了笑:“如果我说,就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呢?”
许老夫人手里的茶杯重重砸在了许慎脚边,她呼呼喘着气,红着眼睛瞪着许慎:“我不许!你到底是被什么魔怔了?因为那个许温香,你把好好一个家弄成了什么样子?许温香许温香!你离了那个贱人,是不是就活不了了!连找另外的女人也非要找个叫温香的是不是?许慎,你太让我失望了!”
“刘氏才死了多久,她是因为什么死的?因为你跟那个贱人,那贱人也死了,好不容易都消停了,你怎么就不肯让我过两天消停的日子!”许老夫人很生气,气的脖子上的青筋都暴突出来,她死死盯着许慎,愤怒又失望。
许慎到底也不想将自己的亲娘气死,见状开口道:“母亲何必动气?我再如何,也不会将你视如性命的许氏门楣毁了的,您大可放心。这个温香,是诚亲王府世子爷托我照顾一段时间,过不久,大概就会离开的。”
温香不想留下来,许慎就放弃了原本想要许老夫人认下她做亲戚的打算。
许老夫人闻言一愣,“诚亲王世子?”
许慎淡淡道:“是。”
许老夫人并不相信:“我记得你与他并无什么来往。且那宋娉婷,不也出自诚亲王府?你对他们那府里的人不是很恼恨?怎么还帮上忙了?”
越说,越觉得不对。
“这是两码事。”许慎并不打算解释,只道:“人已经住进来了,我也只是知会您一声,那不是您可以随意打骂侮辱的对象,否则诚亲王世子面前,我也交代不了。”
许老夫人再是内宅夫人,也知道有些人是得罪不起的。她顿了顿,才冷硬的说道:“我知道了。”
许慎就站起身来:“母亲歇着吧,儿子告退。”
看着他冷淡的眉目,许老夫人又是气闷又有些愧疚。
刚才只是听见那么个名字,就发了一顿大火,确实是有些不应该。
可只要一想到好好一个家,就因为那小贱人弄成了这样——母子离心,夫妻反目,真真是只要一想,她就恨得不得了。
这一切,都怪那该死的贱人跟她生的那个小孽障,若不是她们母女两个,她跟自己的亲儿子能走到眼下这般地步?
让那贱人暴尸荒野,都不够解她心头之恨。
“听说你着凉了,有没有请大夫来瞧瞧?”许老夫人勉强压住心头的恨意,复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关切来。
只是这一回,她的关切很有些生硬。
“母亲不必担心。”许慎道:“不过小恙罢了。”
顿一顿,见许老夫人没别的话,这才道:“儿子走了。”
许老夫人本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叮嘱,可看他冷漠的模样,忽然之间也灰了心。
什么时候,他们母子走到了眼下这个地步的?
……
许慎与温香一块用了早饭。
“大哥,我想出门转转可以吗?”温香有些忐忑的问。
许慎看她一眼,玩笑道:“你不会是想跑吧?”
“怎么会?”温香连忙摆手否认,只是眼底的心虚却没能逃过许慎的眼睛。
“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许慎淡淡道:“别忘了,你没有户籍。在这里,没有户籍会被抓起来,当奴才叫卖的。”
温香打了个颤,“真的啊?”
她并不是真的没有想过要跑,尤其想到许慎对她说的关于宋南州安排她进许府的原因后,她就觉得,不能再留下了——面对宋南州时,她总会不自觉地被他吸引诱惑,很容易导致立场不坚定的。
如果离他远远地,彼此冷下来,宋南州渐渐忘了她,她也不会再有所摇摆甚至愧疚,想必对彼此都好。
但一想到师叔就要来了,温香只能按捺住一颗蠢蠢欲逃的心,等先见过了师叔再做打算。
什么样子的打算呢?
如果师叔没有找到回家的办法,那就换她去找,她也离开京都,大江大湖的去找一圈,说不定她运气就比师叔好呢?
可现在许慎告诉她,没有户籍的人,要被抓去当奴隶卖。
温香顿时就怕了,为奴为婢什么的,她根本不是那人才啊,估计很快就会被人给打杀了吧?
她看着许慎,一副“你别哄我”的模样。
许慎微微一笑,“你当我在哄骗你?我们这里,做什么都离不得户籍,便是住店,出城,以及你去往别的地方所需要的路引,都离不开户籍。你拿不出户籍来,又能去哪里?”
“那上次我不是住了客栈,根本不需要户籍那些的啊……”温香渐渐消了声。
上次她偷溜出去,想来是许慎暗中将她的麻烦省去了,她才能住进客栈去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岂不是要被困在这里寸步难行了?
“那,你们这里办理户口什么的,应该不会很难吧?”师叔也不是本地人,没有户籍肯定也不敢到处乱跑的,既然他能到处乱跑,那就说明他弄到了户籍,他都能弄到户籍,她请求眼前这个位高权重的相爷帮忙,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儿?
“不难。”许慎微微一笑。
温香松了口气:“那就好。”
又腆着脸讨好的对许慎笑:“大哥会帮这个小忙的哈?”
“你唤我一声大哥,我替你办些许小事,本是无可厚非之事。”许慎看着她:“只是你跑了,我却要如何对宋世子交代?”
温香:“……”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
而且宋南州这人,她也算了解的,心黑手辣——对她当然例外,但谁能保证她跑了,他不敢动许慎呢?
她“啊”的叫了一声,揉乱了头发,发脾气似的蹬着两只脚:“不想了不想了,船到了桥头再说!”
但户籍这件事,温香还是催着许慎帮她办了。
……
许慎去书房办公后,温香就去看望还在卧床养伤的杏花。
她对杏花也是十分愧疚的,当日要不是变成杏花,也不会用杏花的身体去为许慎挡刀,杏花也就不会遭遇这无妄之灾了。
许慎对“救命恩人”杏花也算得上十分尽心了,单独拨了个僻静的适合养伤的小院子给她住着,丫鬟婆子也拨了好几个。
温香带了些点心信步走过去时,杏花正被人扶着起身来喝药。
乍然见到个陌生女子走进来,杏花惊愕的瞪圆了眼睛。
温香那一副“真好咱们又见面了”的神色只得赶紧收了起来,她也是看到杏花的神色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想到一件事,如今的杏花,根本不认识如今的她。
虽然变脸变来变去的看似很好玩,但讲真,只有自己认得别人,而别人完全不认识自己的那种感觉,还是很扎心的。
“姑娘,请问您……”杏花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温香。
最开始的惊艳褪去后,她苍白的小脸上就只剩下困惑了。
面前的温香穿着最好料子的衣裙,头面首饰亦是精致精巧的贵重之物,一看就是出身很好的大家闺秀。可这样的姑娘,怎么会来她这个丫鬟的屋子里呢?
杏花想破了头也想不出原委来。
温香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她是谁?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许府?她跟许府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回来看望一个受伤的小丫鬟?
顿了一顿,温香才笑着道:“我听闻你就是那个奋勇救主的小丫头,便想着过来看看,你的伤好些了吗?”
她记得当日伤在了肩头,目光所及,果然见杏花的肩头缠着白色绷带。
她晕过去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也不知道杏花到底伤势如何?这手臂还能不能像以前一样活动自如?
见温香目中关切真诚,杏花虽疑惑,却还是照实说道:“大夫说我的伤没有大碍,没有伤到筋脉,恢复得好的话,对以后也没有妨碍的。多谢姑娘关心。”
顿了顿,又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道:“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会扑过去救相爷,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只是醒来过后听身边的人说起,才知道这事儿。我……我可能就是误打误撞。”
“你没事就好。”温香原本觉得有很多话可以跟杏花说,但瞧着杏花面上的恭敬与紧张,她忽然也就淡了谈兴,“那你好好养着,我过两天又来看你。”
杏花受宠若惊,忙不迭的推辞,又要起身送温香出门,温香忙制止她,领着许慎重新给她配的丫鬟回去了。
一回头,见杏花穿着单衣,还立在门口目送着,不由得轻叹了口气。
往后杏花这里也不要随便来了,否则就不是探病,反而耽误她养伤。
可是,好寂寞啊。
……
宋南州忙了一天,一直有些心神不安的等着许府的消息。
可是等到天黑,也没等到许府那头传出什么消息来。
灯下的他忍不住皱了眉头,对立在面前的福泉说道:“那么许府多出个姑娘来,对外是如何说的?”
难道许慎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福泉回道:“隐约听说是许相父亲的故交之女,因家中遭难,前来投靠。”
宋南州眉心紧皱,心浮气躁的扫了福泉一眼,“还有没有别的?”
福泉摇头:“没有了。”
宋南州摆手令他下去,兀自坐着沉思。
他的意思,表达的还不够清楚明白?
许慎怎么会对外捏造出这样一个……不合适的身份来?
远房亲戚也好,许老夫人的义女也好,都要胜过前来投靠的这个身份吧。
这样想着,宋南州坐不住了,换了一身衣裳打算往许府去问个究竟。
却不想,唐绍宗此时屁颠屁颠的跑了进来,兴奋的大声喊道:“宋大,师叔来了!”
宋南州脚步一顿,立刻上前打开门,薄唇一抿又迅速放松,“在哪里?”
话音才落,就见个竹竿似的高瘦身影慢悠悠的走了过来。这人约莫三十七八岁,穿着简单的蓝布衣裳,衣裳也不肯好好穿着,非要将衣摆塞在腰间,脚下踩着双磨破了的布鞋,一身风尘的迎面走来。
衣裳鞋子虽然寒酸,但脸上却是一如既往的清爽。他就想起从前在九黎山上,师叔对他说起,男人也是要看脸的。
“两位师侄啊,好久不见了,可想念你们的亲亲师叔啊?”来人笑眯眯的走到了近前,张开双臂就要给宋南州二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宋南州一如既往的露出嫌弃的神色,退后一步后,顺手将唐绍宗推进了他怀里。
师叔快乐的给了唐绍宗一个大大的拥抱,甚是热情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小伙子不错,这几年应该没偷懒,比在九黎山还结实不少呢。”
唐绍宗被拥抱的不满立刻烟消云散,笑眯眯的回道:“不敢偷懒,我一直谨记师父的吩咐,日日苦练不缀呢。师叔这一路过来,很是辛苦吧?”
“辛苦辛苦,太辛苦了。”师叔抱完唐绍宗,又要去抱宋南州:“小州州,咱们也拥抱一个呗。”
“不要!”宋南州毫不犹豫的、斩钉截铁的拒绝他。
他不满的皱了皱鼻子:“臭小子,师叔真是白疼你了。还是小宗宗好,从来也不会嫌弃师叔。小宗宗,来,师叔给你带了好东西,只给你,不给小州州。”
眼见着周围的将士们纷纷露出震惊的难以置信的目光来,别说宋南州,就连唐绍宗也受不了了,急忙拉着师叔进了屋:“师叔,咱们进屋再叙,您还没吃饭吧,我这就让伙房那边给您做几个菜,咱们叔侄几个好好喝一杯。”
他才刚暗笑完宋南州的“小州州”三个字,冷不防就到了他自己这里——想自己伟岸潇洒的男青年一枚,配个小宗宗的称呼,真是……一点都不酷帅了!
“师叔啊,咱们打个商量呗。”见宋南州不说话,唐绍宗只能凑上去哄着正在包袱里掏东西的师叔,“能不能别当着人叫我小宗宗啊,多损我的男子气概,您说是不是?”
师叔非常好说话的样子,乐呵呵的点头道:“好好好,当着人不叫,咱们背着人偷偷的叫。”
唐绍宗垮着脸,背着人偷偷的叫也不好啊。
“来,小宗宗,这是师叔给你带的礼物,你看你喜不喜欢?”也不知道他那大包袱里头都装了些什么,反正他掏了半天之后,才掏出个东西来,塞在苦着脸的唐绍宗手上。
唐绍宗低头一看,手里被塞了个黑不溜秋的东西,硬硬的、扁扁的,看不出是个什么玩意儿,仔细一闻,还有些青草味儿似的。
难不成是什么金贵的药材?
唐绍宗低头闻了闻,又看宋南州一眼。
宋南州抱着手臂,无动于衷的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求助失败的唐绍宗只能抱着那黑疙瘩问端了茶壶狂饮的师叔:“师叔啊,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奇怪?”
又丑又奇怪。
师叔灌了一气水后,慢条斯理拿帕子擦了擦嘴,这才一脸深沉的说道:“这可是好东西啊,关键时候救了我的命,可说是我的救命恩人,为了留个念想,我就带了一个回来,看到它,就能想到它们如何救了我的命——”
“所以这是?”唐绍宗心里头升起了不好的预感,这个不着调的师叔,从小到大他可没少被他捉弄整蛊。
“哦,这是牛粪啊,你没见过啊?”师叔终于揭开了答案。
唐绍宗脸色大变,唰的一下将手里的干牛粪丢了出去,气的涨红了脸,死死握着拳头叫道:“师叔!你这个为老不尊的臭老头!”
师叔顿时大怒起身,一脚踩在凳子上,一手指着唐绍宗:“你个臭小子,你说我是什么?臭老头?你给我看清楚,有这么玉树临风风姿卓然的老头儿吗?”
唐绍宗“呸”一声:“什么玉树临风风姿卓然,你个臭老头都没有照过镜子?这两个词你跟那一个搭了边儿?”
又哭唧唧的扑到宋南州身边:“宋大,你看师叔,他又为老不尊老不正经了!”
“小州州,你来评评理,这个不孝的臭小子竟然说我为老不尊?怎么,我很老吗?我看起来很老吗?我可是用了我自制的养颜膏,我这脸比你们两个臭小子还白净细滑呢!说我老?真真是气死我了!”
宋南州看着眼前这熟悉的鸡飞狗跳的画面,终于无法再置身事外,头痛的揉了揉额角,他格挡住要冲过来教训唐绍宗的师叔,转头吩咐唐绍宗,“你去看看饭菜做好了没有?”
唐绍宗一转身就溜了,摊上这样的师叔,他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亏他刚才见了他还高兴的了不得,毕竟多年没见了,还以为他长了年纪之后,人也会跟着成熟稳重起来。
果然对他的期待太高了,唐绍宗忿忿的想!
……
见唐绍宗跑了,师叔也一屁股坐了下来,架了个二郎腿摇摇晃晃的问:“小州州这么着急要我进京来,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师叔帮忙了?”
宋南州并不急着将他这边的事情告诉他,而是问他道:“师叔为何要送干牛粪给唐四?”
“这虽然是一坨干牛粪,可是在我眼里,这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啊!你们两个臭小子,对师叔的救命恩人不敬,那就是对我不敬,等我回了九黎山,少不得要在师兄面前告你们一状——有这么对师叔的救命恩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