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
刚进澡堂,还没来得及脱下铠甲,就看见刚刚沐浴完毕的法丽斯走了出来。洗去了血污和泥泞,稍微梳理了一下头发的大元帅阁下看起来是那么的迷人……可惜她的语气却连一丁点温和也欠奉,看到满身血迹的我走了进来,便直接开口询问了一个让我相当尴尬的问题。
“……姑且算是吧……”无论怎么说,即使苏拉被我暴揍了一顿,也不能掩饰我“无条件”原谅了她的事实。于是我只好模棱两可地回答了事,好不让自己显得那么的没面子……、
“结果呢?”法丽斯瞪了我一眼,转身去摸自己的内衣。
“还能怎么样?”我叹了口气,即使不甘心,我又能怎么样呢?真的杀了她?我自问没有那个勇气去做这种可能危害到整个种族的事情。我做不起这个罪人。
“我就知道。”法丽斯冷冷一笑,一边系上胸围,一边嘲笑着我:“其实以我的看法,苏拉.迅箭也不过是一只可怜的替罪羊而已。你不过是将自己的过错,强加在她的身上罢了。好在她愿意替你背这个黑锅,如果你真的敢下手杀了她……”她摸出一把匕首来转了个花式,冷笑道:“我会替她主持公道的。”
“你什么意思!”我怒了,语气颇为不客气起来。
“你说,你为什么还活着?”法丽斯颇有点鄙视的看着我道。
“我……”
“我不是猎人,但我有一个做过猎人的朋友。”法丽斯不等我说话,接着道:“他和你之前跟我说的差不多。所以我很奇怪,既然你那个宠物,嗯……是叫法纳斯吧?既然它是你的半身般的伙伴,那么连它都牺牲了的话……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我……是装死……”我突然感到自己的嗓子有点发干。
“也就是说,你是眼瞧着你的伙伴被杀,而自己则可耻的在一边装死,才有幸逃过一劫,不是吗?”法丽斯轻蔑地看着我,那话语却不禁令我心头一沉。她也不管我的脸色有多难看,继续道:“其实是你放弃了自己的伙伴和战友,但是你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所以才迁怒给苏拉.迅箭,找她的麻烦。不是吗?你的骄傲令你甚至不愿意去想一想苏拉.迅箭和你自己之间的不同,不是吗?她之所以舍弃你们,是出于将领的责任,而你呢?你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性命,而卑鄙地放弃了战友和宠物的生命,不是吗?”
三个“不是吗”像是三杆巨大的铁锤般敲在我的心头,砸得我头昏脑胀。我不禁在心中自问着:“是这样吗?艾利耶尔?其实……错的人不是苏拉?”
还真不曾从这个角度想过这个问题!自从那次逃回来以后,我就对不向我们施以救援的苏拉恨之入骨。因为毕竟我们是遵照她的命令深入那些熊怪所在的地穴的,结果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牺牲在了里面,法纳斯也因为掩护我而被疯狂的熊怪们撕成了几段。所以我认为一切都是苏拉的错,虽然后来我也开始在东部瘟疫带兵作战,了解到一个将领应该以怎样的一种心态去指挥战斗,也知道很多时候牺牲在所难免……但是我对苏拉仍存有芥蒂。因为她的命令,我才会失去了那么多的朋友和最好的伙伴……
但是按照法丽斯的说法,我其实是因为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才舍弃了法纳斯……我仔细地回忆着数十年前那改变了我一生的战斗的每一个细节,尝试着回想当时的每一个心理活动。越是回想,我的心越是冰凉,我只记得自己求生的念头,躺在地上装死的时候的那种混杂着对生命的期待和对死亡的绝望,以及看到法纳斯被撕成碎片的愤怒和憎恨,却不曾记得自己想要去救援他的念头……
苏拉不救援我们是出于将领的义务,那么我呢?我眼睁睁地看着战友们倒下,看着法纳斯被撕碎,又是因为什么呢?难道不是为了自己活命而舍弃了我的战友吗?毕竟那时候我并没有身为一个将领的责任和觉悟,当时的我只是一个懵愣的见习哨兵而已。
我的脸色一定是铁青的!我想。
因为我发现自己不敢去从这个角度分析这件事情!即使只是想一个开头,我的肺也如抽空了一般的冰凉!
也许,我之所以会轻易地原谅了苏拉,除了她所处的地位对于整个暗夜精灵族来说实在太过重大以外,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我内心中的愧疚吧?这份愧疚即使再怎么转移,也不可能真正的从心底消失……
“你只不过是为了原谅自己而找了个理由罢了吧?其实真正松了一口气的人应该是你才对。”法丽斯继续打击着我,话语中不带一丝感情。
“够了。”我闭上眼睛,感到自己的心底在淌血。于是不耐烦地喝道:“也许你说的对,其实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我不敢去从自己的角度反省过错而导致的结果。苏拉有理由这样做,而我却没有足够的理由……但是到此为止,事实就是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我都恨了苏拉四十年,而同样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我都不能杀了她!所以无论是我的错也好,她的错也好……这件事情已经结束了。我不想再提了……”
我活着,才是错误。今天这种无论杀还是不杀苏拉都是一个错误的可笑境遇,其实是我一手造成的才对,因为自己无聊的自尊?也许错的确实是我,我活着,这就是错误……
我耷拉着耳朵,努力咬住自己的下唇,希望自己不要哭出来。
“这是你最后的尊严吗?”法丽斯的声音在身边响起,那清冷简直好像宪扣布和奥贝斯坦的混合体。
“也许吧……”我脱下衣服,闪过法丽斯走入了浴室。听着她换好衣服远去的脚步声,我稍稍冲洗了一下,便将脸埋在水里,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无数的水珠顺着脸庞滑落。是水?还是泪?我已经不想去关心了,我不想再想了……也许一切本该如此,法丽斯的一席话,令那仇恨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段并不好笑的笑话而已,我甚至已经分不清到底该将责任归咎于谁……不了了之,也许便是这段仇恨最好的归宿吧?至少……这样子还能给我自己留下一丝尊严……
到此为止吧,艾利耶尔……这该死的仇恨,让它就那么淡去吧……我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缓缓地将满布着伤疤的身体沉入浴缸之中。疲倦随着热水慢慢地渗入每一寸肌肤之中,不知不觉中,我沉沉地睡了过去。
当再一次睁眼,我霍地从浴缸里翻了出来。抬眼看了一下时钟,才放心地吐了口气——仅仅睡过去10分钟而已,没什么大碍。东部瘟疫留下来的习惯还是很不错的,最起码一天只休息半个小时就能补足精力的本事不是谁都能学得来的。
胡乱打了些肥皂和香精,将身上那些不易清理的白泥搓掉,又重点清理了一下已经有点发馊的头发……我几乎是狼狈地结束了这次难得的沐浴。路过那一人多高的全身镜的时候,我忍不住再一次立定,审视了一遍那已经遍布身体的疤痕。好几道足可致命的伤痕龙游在这美丽而又不失力量的身体上,诉说着这些年来经历的每一场战斗……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也许这些伤痕是无法容忍的缺憾……但是对于一个战士来说,这不仅是勋章,更是荣耀的证明!我满意地看着那一道道游荡在全身的伤疤,一时间心里充满了自豪。
我是战士!
战士的使命就是保卫家园!
为了保卫我们的故乡,我将奉献自己的血肉,无所不用其极!
哪怕是刻骨的仇恨也好,或者其它什么也好,在我身后的族人面前,在我身后的家乡面前,都是不足挂齿的灰尘!
“我们是战士,艾利耶尔。”我狠狠地冲着镜子里的人儿点头,坚定地道:“我们,有自己所要追随的道。”
既然必须放弃,那么作为战士,便不应该固执己见。
不是吗?艾利耶尔?
我留恋地盯了一下镜子,便转过头,快步走出了浴室。
……
指挥大厅里,一帮好宝宝们眨巴着天真纯洁的大眼睛望着我,又望望苏拉,然后又望望我……我尴尬的低下头泯着手中的晨露酒,心里盘算着怎么找个借口给他们一人来一下。
……还在望,这帮子偷听党的成员似乎很喜欢玩儿这种游戏?我觉得脑袋上的青筋又要暴起了……抬头看了看法丽斯和苏拉,这二位完全无视我尴尬的处境,正坐在那里悠闲的喝酒……
“咳!”我皱着眉头咳嗽了一声:“停止吧各位,想问什么就问吧。”
“艾利耶尔!”艾瑞斯几乎是第一时间弹了起来,拉住我的手兴奋地叫着:“你原谅苏拉了吗?”
难道我还有其他选择吗?我看着她因为期待而忽闪忽闪眨巴着的大眼睛,苦着脸地点了点头:“是啊,我屈服了。谁让她是元帅呢?我就是这么一个轻易地屈服于权势的坏女人……笑话我吧,唾弃我吧。”我抿了抿嘴唇,怎么又觉得想要哭呢?
“咳!怎么可能?大家都希望你能和苏拉和解。”尼尔看着我在闹别扭,赶紧跳出来打圆场。
“是啊是啊……”一帮人跟着点头如捣蒜……
“见鬼,你们这些家伙,都给我滚出去。”苏拉看不下去了,挥苍蝇一样的开始撵人。于是一大帮年纪上百的兵痞子们嘻嘻哈哈地涌了出去,每个人还笑嘻嘻地冲着我们做了个鬼脸。
“他们很高兴呢。”我咋巴一下嘴巴,悻悻地道。
“因为你是唯一活下来的人。”苏拉背对着我关起了门,不让我看到她面上的表情。
……一时间,室内满是尴尬。
“我想我们应该说一下公事了?”法丽斯清冷的声音响起,却令我觉得仿佛天籁一样动听。
“那么,让我来说明吧。”苏拉转头笑道。灰绿相间的秀发无风自动,似乎在表达她心中的兴奋:“从哪里说起呢……这样。首先我要解释一下我们放过战歌氏族的部队去进攻阿斯特兰娜的动机。”
我和法丽斯对望一眼,同时放下了手里的杯子,正襟危坐。
“因为污染。”苏拉将一条腿搭在桌子上,用一个很诱人的姿势坐下,接道:“自一年前开始,我们便发现弗伦河的水质出现了严重的问题。一方面,弗伦河东岸重新出现了地狱火、萨特、媚魔和军团重剑士兵这几类怪物。另一方面,我们发现自己的心态渐渐地烦躁起来,前线的斗殴事件明显增多!经过调查和分析,我们认为燃烧军团正在策划新的阴谋!他们通过某种方法污染了弗伦河的河水,初步估计,是想通过饮水来控制我们银翼要塞和战歌氏族的士兵!”
“什么?”我和法丽斯愣住了,一时间反映不过来。
“仔细看着我的瞳子。”苏拉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们凝神望去,发现她的眼睛不是暗夜精灵通常的金色或者银色,而是微微地泛出红光,更像是古铜色一样!
“怎么会这样?”法丽斯皱起了眉头,严肃地问道。
“这就是饮用弗伦河水的后果。”苏拉平静的道:“还好发现的早,我们在发现前线的躁动原因以后马上控制了饮水的提炼,所以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不过我还是经常在不经意间有一种破坏一切的冲动,索性我们能够很理智的加以压制。不过战歌氏族那里……你们应该还记得吧?那双眼泛着红芒,散播着血腥的屠杀与恐惧的兽人们……”
“也就是说,前线攻击阿斯特兰娜的那些兽人都是被污染了的?”我心底泛起一阵阵的恐惧。
“是的。”
“你怎么可以这样!”我愤怒地拍案而起:“苏拉!这是背叛!你将那么危险的兽人放到满是新兵的阿斯特兰娜去?你想要毁灭阿斯特兰娜吗?”
“这是计划中的行动,帕兰娜尔有信心守住那里。我们经过了协商的。”苏拉不咸不淡地答道。
“诺文,坐下。那么苏拉元帅,你们的计划是?”法丽斯接过了马上就要变成争吵的话头。
“帕兰娜尔与奥达努斯将凭借阿斯特兰娜和树居的兵力牵制住战歌氏族的兵力。”苏拉点了点地图,风情万种地一笑:“而我则负责攻占战歌伐木场,部落的大本营!”
“这不可能!”我叫了起来:“部落的前线指挥官是不是白痴我不知道,但是就算是白痴,也肯定会留下固守的兵力!就凭一个银翼哨站,怎么可能打下他们的大本营?”
“一直以来,我们的军力旗鼓相当。”苏拉笑道:“因为阿斯特兰娜没有参战。而现在,帕兰娜尔有一张上好的鬼牌,可以保证拖住战歌氏族的攻击部队!并且保证阿斯特兰娜不会沦陷!”
“怎么可能?”我不屑的撇嘴——如果可以的话,早干什么去了?
“如果萨尔.霜狼,兽人们伟大的萨满先知亲自下令不让佐拉姆的兽人部队参与这次作战呢?”苏拉眯起了眼睛,笑得像一头漂亮的小狐狸。
“啊?”我愣住了。萨尔?暗夜精灵的布防怎么会牵出部落的首席巨头来啊?
“如果我们进攻战歌伐木场的部队不止银翼要塞一支呢?”苏拉没有放弃继续打击我们的心脏……难道说灰谷里居然会有第三势力?甚至是我们的友方?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你什么意思?”法丽斯替我问了出来。
“那就和艾利耶尔下一个任务的目的地有关了。”
我一愣,瞟了下夹在自己双峰之间的信件,难道这就是帕兰娜尔在这封信后掩藏着的谋略吗?我记得她当时说过:“……有两封信,我需要你将它们交到银翼哨站的苏拉.迅箭元帅和林歌神殿的守备官维达尔手上。”
等等!守备官?难道说……我双眼不禁一亮!
“我想你应该可以想到,那么多德莱尼人进入灰谷,为什么在阿斯特兰娜和银翼要塞却见不到几个……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艾利耶尔。”苏拉用手指轻轻地在地图上划了个圈圈,我凝神望去,正是林歌神殿的位置。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我一拍巴掌,叫道。法丽斯在一边思索了一下,跟着点了点头。
以比平常更多的兵力,去围攻兵力匮乏的战歌伐木场!怪不得战歌前线的兵力不济,原来那些从阿斯特兰娜调出来的士兵都被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去了林歌神殿!而奥达努斯所率领的树居部队之所以避战不出,为的就是在将来牵制住前线的回防兵力!精锐被牵制住的战歌氏族,面对老对手的优势兵力,老巢被攻陷的可能性将被无限的放大!
“然后我们去解决那被战歌氏族保护起来的污染源头,虽然有点对不起可敬的萨尔酋长阁下,不过我不介意顺手把战歌氏族永远地赶出灰谷!好了,亲爱的女士们。”苏拉满意地看了我一眼,倡言道:“你们接下来的任务,就是通过已经千疮百孔的弗伦河防线,将攻击命令交给那里的守备官潍达尔和战争古树纳亚尔!然后乘坐那里的角鹰兽返回阿斯特兰娜,防御战歌氏族的攻击!之后你们必须回来银翼要塞,参加我们的净化行动!艾露恩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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