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点感觉也没有吗?”一起从浴室出来,换衣服的时候,法丽斯一脸古怪地问我道。
“拜托,你想让我有什么感受?难道我得为了身上这邪恶的力量无地自容、羞愤自杀才显得正常吗?”我吹了下口哨,又不是热血系的动画片,非得来个心理逆转给自己找不痛快:“我可是被放逐者,一个流浪者而已,又不隶属于任何一个军事系统或者公会组织。像我这种独行佣兵,有更多的能力傍身才不是一件坏事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了……”法丽斯一脸无奈地从架子上翻出自己的内衣穿好:“可是魔化这个技能在现在的暗夜精灵里可是个忌讳,再说……”
“好了好了!”我一摆手:“我是那种靠着和别人打好关系,在关键的时候摇尾乞怜才能活下来的人吗?这么多年了,即使是在那充斥着死亡的地方,我也是一个人走过来的。再说了,无论什么力量,如果使用力量的人想要作恶,那力量就是邪恶的,反之亦然。只不过魔法这种东西……”我邪笑着攥了攥拳头:“更难控制,还会影响人的正常心智罢了。”
“……那还不是邪恶的力量吗?你可别后悔。”某人丢了个白眼。
“后悔也没有用吧?顶多以后少吃脏东西。”我嘻嘻一笑,从法丽斯身后扑上去搂住她,用力地揉搓了一下大元帅阁下的乳房:“我们要向前看~”
“滚开!离我远点!”
“呵呵,好。”我笑嘻嘻地轻轻一跃,跳出了浴室。
神清气爽地和法丽斯并肩走在一起,我感到一阵愉快。有赢得这场战争的愉快,有交到一个值得付出的朋友的愉快,有保住了我们家乡的愉快,还有我掌握了强大的、可以用来自卫的力量的愉快,以及很多很多……总之我感到非常得愉快,人都好像要飘起来似的。虎步生风中,看着从我身边经过的哨兵们那惊慌中透着点恐惧的眼神,我微微地翘起了嘴角。也许我也应该对这种眼神感到愉快,不是吗?
一个被放逐的哨兵,一个独行的佣兵,需要的从来都不是同伴友爱的眼神,而是能在逆境中杀出一条血路的力量。不过我也不否认作为一个生灵,拥有一个值得信赖的同伴也是很必要的,起码有朋友总比没有要强,不是吗?我眯起了眼睛,一把勾上走在身边的法丽斯的肩膀,用力地紧了紧。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法丽斯面无表情地问道。
“大概是回去洛丹伦大陆吧。”我无所谓的耸耸肩膀。
“是吗……”
“艾……艾露恩的祝福……艾利耶尔少校……”正当我还要说什么的时候,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卖施法材料的兰娜小姐,只见她低着头,将表情埋在阴影里,用脆生生的声音小声说道:“帕兰娜尔守备官阁下请您去旅店一趟……那个……”
“帕兰娜尔吗……”我揉揉下巴,叹气般地笑了:“我马上到。艾露恩的祝福,姐妹。”
“那么……”兰娜双手抱拳行了个屈膝礼,便匆匆地跑掉了。我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冷笑了一下,冲着身边的大元帅问道:“你呢?”
“我说了吧?近期内回东部大陆,说起来也差不多要走了。”法丽斯一耸肩膀,借势脱出了我的怀抱,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我则缓缓地踱出守备大厅,悠闲地走在满是血迹的大路上。战争的痕迹随处可见,鞋子上传来“吧唧吧唧”的声音,像是踩在了血浆上,又像是踩在了碎肉上。我闭着眼睛,微微地昂起自己的头颅,感受着阿斯特兰娜之中无处不在的风。我能清楚地听到她们在怒吼、在哀鸣,混着腥臭、血星和硝烟灰烬的味道从东向西汹涌地扑来,再没有往日的那种温驯和调皮。
只剩下冤魂般的痛苦与悲鸣……
风起,吹起了我满头的银丝,却再也感觉不到其间的快乐。
我咂咂嘴,叹了口气,向着基姆利亚的旅店走去。我听到那里隐约地传来欢声笑语,和外面那凄凉的风声格格不入。我知道他们在欢庆,庆祝我们一族赢得了这场战争,作为活下来的人,他们有资格这样做。但是,我们是不是在不知不觉中,忘却了什么呢?
走入宽广地有些过分的旅店大厅,我四下张望了一下,才在人群中找到了帕兰娜尔。F罩杯的蓝色“媚魔”正懒散地坐在吧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啜饮着低纯度的掺水酒。也许对矮人来说,这是不能原谅的罪恶行为,不过暗夜精灵和德莱尼人都很喜欢这么喝。
不过就算度数再低,7、8瓶下去也不是好玩的。所以现在的帕兰娜尔是趴在桌子上,而不是坐着。
“艾露恩的祝福。基姆利亚,给我瓶晨露酒。”我挤过人群,向着老板娘打了个手势。
“身体好了?”帕兰娜尔红着张笑脸,眼神有些迷茫地摇了摇手里的酒瓶,冲着我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你们两个,真的是怪物呢……那么致命的伤势,平常人早就入土为安了~”
“是吗?”我压了一口酒,不置可否地笑道:“这里的人真不少呢。”
“整个阿斯特兰娜,技术和能力不错的哨兵都在了呢。”帕兰娜尔眨眨眼,随笑道:“我们终于赢了这场战斗,大家都很高兴呢。举办个庆功宴会再正常不过了吧?”
“是啊……”我转过身,将背往吧台上一靠,喃喃地应道。我眯起眼睛,一双金眸警惕地四下里张望着,看到了这些欢笑着的哨兵们以缓慢但有小心的动作,一点点地对着我进行合围。如果不是一个人呆惯了,对这种围堵很熟悉的话,怕也是看不出来的吧?
我努了一下嘴巴,微微一笑,对着身边的帕兰娜尔问道:“为什么告诉我关于这场战争的布置?你好像没有那个义务来帮我解释的吧?我只是一个佣兵而已。”
帕兰娜尔晃了晃小尾巴,犹豫了一下才答道:“事情已经结束了,结果也很完美。让你知道这些也没什么不好,算是给你一个交待吧?反正我总觉得你有权知道这些。”虽然她还在笑,但那笑容当中再也没有往日的那种温馨了:“毕竟,该达到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失去了继续隐瞒下去的意义。何况……我猜你最后一定会想到的?”
“你当我是什么?神?”我闭上双眼,颇难过地摇摇头:“你们接下来的计划是?”我着重强调了一下“你们”这个词。
“秘密~”帕兰娜尔眨眨眼,摇着尾巴一字一子地嗲道:“不~告~诉~你~或者我派你去银翼要塞,帮助苏拉铲平屠魔峡谷?听说他们那里的攻势不打顺利呢。而且听苏拉传回来的消息,她好像在策划着什么更大的行动咧!”
果然,无论是怎样的关系,一旦基本的信任关系破裂了,便不可能再恢复到以前那样了呢。我撇撇嘴,气苦地道:“我才不去。说实话我和苏拉的关系算什么?上次回来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现在想想,我除了吃亏做苦力还能得到些什么?既吃不了她,又得帮她做事……我是她的仇人不是朋友好不好?虽然因为她的职务和身份不能动她,但是我还没有那么好心去帮助自己的仇人做事。”
“就算是为了暗夜精灵的未来,也不?”
“绝不!”我低吼了一声:“我保留作为一个战士起码的尊严!这是我的底线!”
“老实说,你这么说我真的感到……很失望……”帕兰娜尔遗憾地摇摇头,脸上颇为惋惜。
“失望?”我冷笑一声,打了个响指讽刺道:“我不是将军,只是一介佣兵,一个被放逐者!关乎种族的大事轮不到我来说话!而且,你不觉得我没有杀掉她已经是做出了很大的牺牲了吗?一个种族的兴盛不应该建立在对某些人无限制的压榨之上吧?我们是拥有自我和尊严的生灵,而不是可以任意压榨的道具!还有,应该有能让你更加满意的方法吧?比方说……”我扫了扫四周,身体一抖,打开了全身的飞刀插口!暴虐的风开始在插口里凝聚、填充。我冲着周围的同胞们举杯致敬,阴森森地笑道:“杀了我?”
哐啷啷啷!
随着我的话音落地,旅店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然后一群军官和哨兵迅速地围拢起来,将我的退路封死。他们神色凝重地抽出身上的刀剑和月刃,一点一点底开始逼近我的四周,寻求着一个理想的压制和攻击的距离。我摇了摇手里的酒瓶,发现已经空了一半,不过想要让身后那个处于戒备状态的基姆利亚再给我来一瓶显然是不可能了……于是我只好笑笑,揶揄起身边的守备官来:“明智的决定。养兵千日啊……”
“用在一时……请原谅,姐妹。有伊利丹的例子在先,我没有法子。我们必须……这样做。”帕兰娜尔仍然趴在桌子上,无奈地摇着头。
所以说,传统观念这玩意儿!
“身为一个将领,为了己方的利益,铲除不可靠、不确定、有危险的因素,这很正确!你不用怀有什么愧疚感,毕竟我们只不过才认识两周不到而已。作为将领,你的选择并没有错。”我安慰着曾经的朋友,生冷地打趣道:“不过你真的以为这些人能困助我吗?”
“不能吧……”帕兰娜尔看起来很沮丧,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信心。她现在的样子更像是一个因为伤心而买醉的失意人,而不是一个统领全军的将领:“老实说,就算你不魔神化,我也不认为我们这些人能困住你。如果你想跑,那么我们除了死伤一批人以外,什么结果也不会得到……但是,哨兵……暗夜精灵……无论是谁,都不能容忍第二个魔法出现,不是吗?我们必须表态,不是吗?”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明显带着哭腔。
所以才明刀明枪的来摊牌吗?我看着已经有些颓唐的德莱尼军官,心里微微有些发酸。我多么想抬手去抚一下她的秀发,将她那正在微微颤抖的躯体拥入怀里轻轻地安慰,却最终也没有能够伸出手去。
失去的,再也回不来了,不是吗?
我放下酒瓶,缓缓地站起,眼睛扫过围着我的每一个人。他们根本不和我的目光对视,一发现我在看着他们,便一声不吭地转移了视线。每个人的神色都是那么黯然,二百来阿斯特兰娜最强的战士们耷拉着一双耳朵,面带惭愧却坚定地站在那里。
“我明白了……”良久,我缓缓点头,心里感到一阵阵绞痛:“我马上离开这里。并且……”咬了下嘴唇,颤声道:“永远不回来了。”
话一出口,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似的,有些年纪比较轻的军官更是直接坐倒在了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我看也不看身边已经哭出声来的帕兰娜尔一眼,硬生生地道:“这样可以了吧?我想,这是我能让步的底线了。”看了看没有什么表示反对的人,我继续道:“可惜,帕兰娜尔,最后的最后,你没能坚持一个将领的本分……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做这种软弱的决定。你和苏拉一样,肩负着我们两族的未来与希望!不过……我感谢你,谢谢你的软弱和感情用事,令我们可以不用自相残杀……反正,被放逐者,不就是永远也无法回家的那么一群人吗?”
我举起地穴追猎者的头盔,如举行某种仪式一样缓缓地套在头上。黑暗弥漫起来,遮住了我的表情和面孔,只留下一双金色的眼睛,和一对血红的准镜清晰可见。
“呜呜!对不起!诺文!呜呜!”
我强忍着自己回头去看一眼已经哭的泣不成声的帕兰娜尔的yu望,一步一踱地向着旅店的门口走去。哨兵们放下了手里的武器,缓缓地让出了一条路,我熟悉的,不熟悉的将领们都一脸惭愧而又期待地看着我从他们身边缓缓走过,就像迎接凯旋的国王一样。但我知道,我不过是一条丧家犬。
身后传来帕兰娜尔的哭声,我多么想转过身去拍拍她的背脊,悄声安慰她一下。可惜,我知道我不能。看着周围那些用企盼的眼神目送着我离开的人们,我知道,这里已经容不下我了。
突然想起钢之炼金术士里面的一句话:“得到什么,便需要付出同等的代价。”
我得到了恶魔的力量,便失去了家乡。
很公平,不是吗?
“被放逐者,就是永远心怀着家乡的故土,却永远无法重返自己心中的圣地,在世界上永远地流浪,永远渴求着那梦想中的,一个小小的家的一群人……”心中默念着以前榛子跟我提及的德莱尼人的意义,我高昂起头,深吸一口气,双手抱拳高高举起,向着天空喊道:“愿我们的种族,昌盛!愿我们的家乡,繁荣!”
“艾露恩的祝福!永别了!各位!”我大踏步地走出了门口,只留下风中传来的那隐隐约约的,帕兰娜尔的啼哭声。
“喂。”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回头一望,却是因为刚洗过澡而显得英姿飒爽的法丽斯。她冲着我笑笑,问道:“怎么了,哭丧着脸?”
“法丽斯!”我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一下扑到她的怀里,死咬住牙关,无声地哭了起来。
“是吗……”法丽斯没有安慰我,也没有做什么象征性的动作,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等着。她知道我不需要这些。
“谢谢。”直到流干了眼中的泪水,才轻轻地推开她的身体。
抹了抹眼角的泪痕和脸上那道面纹,我长舒一口气,苦涩地笑了。失去的,再也不可能回来了,而我的眼睛,永远只能望向前方。无论是作为一名被放逐者,还是一名哨兵,我们的字典里,不能有后悔这个词存在!
我只有前进,只能前进!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法丽斯耸了耸肩膀轻笑道。
“我要回洛丹伦大陆,一起走吗?”我沉吟了一下,发出了邀请。
“好。正好我的约会也要到期了。”
深深地看了一眼四周的建筑,将这景色一一地印在脑海的深处。我慢慢地跟着法丽斯,踱向了鹰角兽管理中心,回头一望,美丽的故乡尽收眼底。最后的一眼……
永别了,阿斯特兰娜,我的……
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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