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皇后脸色不对，裴德音赶紧将那小太监撵了出去。

　　裴德音虽是皇后身边的老人了，但很多时候，她还是拿捏不准皇后的脾性。

　　冗长的沉默，或是突然的暴怒。

　　皇后的脾气，越发的喜怒无常。

　　裴德音见皇后缓步踱到坐榻前，死死盯着矮几上那盘残棋，可以感觉到，皇后眼下，已经处在隐忍与爆发的边缘。

　　皇后的护甲，划在棋盘上，“咯吱咯吱”不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这样的沉默，有时比爆发还叫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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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光榭虽精巧雅致，奈何里头除了桌椅板凳，也是空旷，实在没什么好玩的。

　　沈桐茳就地取材，用荷叶做容器，叶梗当画笔，池水当墨，地面当画纸。与九皇子蹲在地上沾着水，画画玩。

　　九皇子小孩一个，特别好哄，就这些，也能玩的不亦乐乎。

　　沈桐茳并不擅长画画，就蹲在一旁盯着九皇子画。

　　七皇子觉的有趣，便也凑过来一块玩。

　　几个人正玩的起劲儿，忽然听见远处的池面上，传来一阵划水的声响。

　　沈桐茳好奇，便起身去瞧，七皇子和九皇子也都跟了过去。

　　果然，是有一条小船正往这边来。

　　阴雨绵绵的天气，谁跟他们仨似的，也跑到这儿来玩。

　　小德算是他们这群人中，眼最尖的，但雨天视线不好，又隔得远，实在看不清来者何人，只等小船再划近些，都快靠岸时，众人才看清，站在船头的那个，是汪德贵。

　　既然汪德贵在，那船里的人，应该就是皇上了。

　　九皇子一想到，竟然在此偶遇他父皇，就觉得万分紧张。

　　赶在这样的天气，跑到如此刁钻的地方来玩，还能碰见父皇？当真叫人无奈。

　　七皇子知道九皇子最怕见父皇，便拍拍他的肩膀，安抚着叫他稍安勿躁。便带领一行人，去到小码头前，恭迎圣驾。

　　船头，汪德贵早就看见了流光榭中有人，这会儿也看清了里头究竟是何人，赶紧回身与船里的皇上禀报，“皇上，七殿下和九殿下，还有昭怀郡主都在流光榭里呢。”

　　皇上一听沈桐茳也在，眼光立刻变的柔软起来，却没说话。

　　倒是长公主说，“早些时候，芮安去我那儿接了桐茳出来玩，不想竟玩到了这儿。倒是巧。”长公主说着，与流光榭中的几位挥挥手，“皇兄你瞧，芮安与桐茳多般配，真是一双璧人啊。”

　　皇上闻此，点了点头。

　　长公主的话，的确不错。

　　待船停稳，皇上与长公主上岸以后，众人忙上前施礼问安。

　　九皇子难得守了回规矩，那礼仪周全的，叫沈桐茳十分意外。

　　还从没见小九爷这么郑重其事过。

　　“下着雨，都进去吧。”皇上说。

　　众人得令，才又随皇上进了屋。

　　“上回来这儿，还要追溯到十多年前。”长公主说着，四下环顾一番，“都这么多年了，这流光榭还丝毫不见破败，皇兄当真有心。只可惜……”

　　皇上知道，长公主这后半句要说的是，物是人非。

　　“这流光榭是今年年初，才从新修缮过的，是老七当的监工。”皇上说，“这儿的确修的不错，老七果真不负朕的所托。”

　　皇上鲜少夸人，尤其是当面夸人。这无疑是极大的荣耀和体面。

　　七皇子得了夸奖，明面上淡定，心里只怕早就乐开了花。

　　“成了，别站着了，都坐。”皇上张罗说，无论语调还是神态，都不似一位高高在上的君王，更像是寻常人家的长辈，温和亲切。

　　长公主自然不会与皇上客气，率先捡了个舒服的位子坐下，又拉着沈桐茳坐她身边。

　　七皇子和九皇子也跟着先后入了坐。

　　雨依旧在下，似乎还比方才大了些，雨滴落在池中，滴在荷心莲叶上，不断发出不同频率的声响。

　　乍一听上去，确实有些吵，却不恼人，反而给人一种闲适安逸之感。

　　“父皇和姑母，也是过来玩的？”九皇子嗫喏了半晌，才问出这句。

　　长公主闻此，冲九皇子笑了笑，“姑母与你父皇还有半局棋没下完呢，是特意躲到这儿下棋来的。”

　　九皇子一听是来下棋的，顿感无趣，只想着怎么找个合适的理由先告退。所以只是拖长了语调，应了个“哦”字。

　　其实，长公主一来到流光榭，也就没什么心思下棋了，再加上也记不得方才那盘棋，已经走到了哪一步，便推脱说想听雨赏荷，便推了七皇子陪皇上下棋。并笑言道，“皇兄先赢了芮安，我才肯再与皇兄对弈。”

　　皇上无比怀念从前与成妃吟诗作对，品茗下棋的岁月。眼下，倒是挺想与七皇子好好下一盘棋，便张罗着七皇子坐过去。

　　七皇子也没推辞，便大大方方的在皇上对面坐下。

　　“芮安，你可不能因为对手是你父皇，就让着他。”

　　“姑母放心，侄儿不会让父皇的。”

　　皇上听了这话，也不恼。年轻人有勇气是好的，他巴不得七皇子能全力应战。

　　七皇子的棋艺如何，沈桐茳最清楚不过，至于皇上，应该不能差。

　　这父子俩究竟谁能赢，一时还真不好说，沈桐茳也是满心好奇，也顾不上去陪长公主听雨赏荷，一直凑在棋盘前，观摩棋局。

　　咱们七爷，也是个说到做到的主儿，就算是对着亲爹，当今皇上，下手也绝不手软。

　　七皇子的棋路奇绝，一般人的确难招架。但姜还是老的辣，皇上下过的棋，恐怕比七皇子拿过的棋子还多。所以打从这局棋开始，皇上一直都对七皇子的主动出击，应对自如，但博弈间，却难占到上风。

　　一盘棋，硬是下了整整一个半时辰，还没分出胜负。

　　一旁的九皇子，已经无聊的睡着了，并打起鼾来。

　　长公主见这盘棋，下的是够久的，也怨不得小九都看睡了。

　　“累了就稍歇一会儿，我叫人备些茶点来。”

　　长公主不说还不觉得，这一个半时辰耗下来，肚子也空了，口也干了，眼也有些发花，是得好好歇歇了。

　　皇上便暂时收了手，其间还不忘赞七皇子一句，“你这孩子的棋艺，当真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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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光榭虽然隔得远些，又要划船过来，但长公主吩咐要什么茶水点心，汪德贵张罗的也快。

　　流光榭四面环水，又赶上下雨天，水汽重，周遭除了荷香和青草泥土混杂的味道，还有一种雨的味道。

　　这个味道说不上好闻，却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清爽。

　　而眼下，流光榭中不光有这几种味道，还添了茶香和点心的甜香。

　　九皇子原本睡的好好的，许是闻到了点心的香味，立马就醒了。

　　皇上自个都觉得饿了，更何况是这些小的。便张罗着众人，捡了喜欢的吃。

　　九皇子虽然怕他父皇，但人来疯的性子改不了，吃高兴了，话也就跟着多了起来。

　　“这莲蓉饼的饼皮太软，还是桐茳做的酥脆可口些。”九皇子嘀咕说。

　　皇上倒是尝过沈桐茳的手艺，记得，应该是一碗奶蒸蛋羹。

　　虽然是极简单的食材，但正因为简单，才不容易做出纯粹又出色的味道。

　　皇上仍记得那天，一同端上来的茶点，并不只那一样。真是后悔，没有都尝一尝。

　　“上回的蛋羹味道不错，不知何时再能领教桐茳的手艺。”

　　皇上竟然直接喊她的名字，没有喊封号。这着实叫沈桐茳受宠若惊。

　　沈桐茳有些激动，才要应声，就听九皇子说，“父皇说的蛋羹，是双皮奶吧？”

　　皇上还真不知道那碗东西，叫什么名字，不禁望向七皇子。

　　七皇子见此，点了点头，“是叫双皮奶。”

　　九皇子闻此，一声长叹，“我说那天回来，留作宵夜的双皮奶怎么不见了，原是叫父皇给吃了。”

　　一听这话，长公主没忍住笑了，不禁啧啧两声，“皇兄何时变的如此顽皮，竟抢孩子的东西吃。”

　　皇上从未在儿子们面前，被人这样打趣过，面子上自然有些挂不住。但眼前的气氛太好了，好到叫人完全生不起气来，倒想着跟长公主一起，没大没小的胡闹。

　　“既然皇上和殿下们都喜欢，那臣女下回就多做点。”沈桐茳说。

　　倒是姑娘家体贴。

　　皇上温和的打量着沈桐茳，“你有心了。”

　　“皇上不嫌弃罢了，您可别光听九爷说，臣女的手艺，可赶不上宫里的御厨。”

　　长公主最是护短，一听这话，就不干了，“你这孩子，又何必自谦。”

　　而此时，皇上在意的，却不是沈桐茳的手艺究竟好不好，反而更在意沈桐茳对他的称呼。

　　“既然已经赐过婚了，往后你就与老七一样，喊朕父皇就好。”

　　沈桐茳闻此，自然高兴，赶忙点了点头。从前真没敢想，堂堂天子，竟是如此亲切之人。

　　在用过茶点以后，皇上与七皇子继续下棋。九皇子吃饱了，也来了精神。正因如此，才越发坐不住，便悄悄扯了扯沈桐茳的衣袖，叫她陪他去外头走走。

　　长公主见小九闷着也怪可怜的，便答应沈桐茳陪他去外头玩。

　　雨下的正急，流光榭地方又小，实在没什么好玩的。九皇子便吩咐小太监去对岸捡了石子儿过来，非要与沈桐茳比赛打水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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