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道场外的山林被浓白雾霭所笼罩,朦胧一片,寂静无声。
大日还未升起,这个世界仿佛还在沉睡之中。但即便如此,时间依旧流逝。
道场之内,光滑平整的木地板倒映着一男子持刀的身影。
地板之上已有一滩水渍。汗水不断从苏念的额角滑落,随着他愈发急促的喘息声顺着面颊而下,滴落在地。
木刀的破空之声,从两个时辰前起便未停止过。
出刀,出刀,出刀……
苏念的眼神紧紧盯着前方刀锋所指,精神高度凝一。
每一刀,都是竭尽全力,凝聚了精神意志!
而他此刻所练的并非高深的刀术,依旧是昔日在天行宗内演练的基础刀技。
即便是昔年那万族战乱年代,他也未曾废离过刀道。
当最后一丝气力耗尽,苏念砰的仰倒在地,重重而贪婪地喘气,只觉此刻全身上下无处不在酸楚之中。
足足两个时辰的基础刀技练习,不运用一丝灵力,纯粹**支撑,再加上精神意志高度集中,纵然是他也无法久持。
**的酸痛再加上心神的剧烈损耗,让此时躺在木地板上的苏念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疲倦如潮水般不断涌来,冲击他的神经,让他的眼皮越来越重。
躺下吧,你需要稍稍休息下……
可下一刻,苏念强撑起沉重的头颅,咬牙盘坐,目露狰狞。
苏念,你已经晚了十年!
你没有时间浪费,你需要极尽的修炼来榨干你的全部潜力!
你忘了曾经无力的痛苦了吗?
你的前方是比昔日遇到的所有苦难加起来还要巨大的劫难!
你只能大步前进,前进,前进!
不知从何而来的火种被点爆,此刻化作熊熊的火海在苏念胸口燃烧,他的眼中被血丝充斥,显得狰狞而恐怖。
他又想起了昨夜的恍惚、庆幸,心中有火在燃烧。
苏念强行撑起疲倦的**,运转心法,点点灵力从筋脉中释放,温养他身体的每一处,减少酸痛感。
他起身盘坐,让灵力在体内奔腾,汲取天地间的灵气,淬炼己身。
……
……
如此一个时辰以后,已是正午。
阳光透过郁郁葱葱的树叶洒落在道场的庭院内,投下点点光斑。
苏念换了被汗水浸湿的衣服后,舒展身形,缓步走向道场的藏书房。
房内灰尘已经清扫完毕。苏念穿行在书柜中,随意浏览着房内典籍,发现大多都是些远古之后的野史轶事,真正的武道典籍只占极少数。
“咦?”
苏念轻声道,右手从身前书柜中抽出一本小册,脸色古怪道:“大日赤金?”
好奢侈……
哪怕再是次等的大日赤金也能列入仙材一列。
而他手中的大日赤金赫然便是最上等的级别,其珍惜度怕是能和乌金木等顶级仙材媲美。
可现在竟有人将其雕琢成书册,是何等道法有这般价值?
苏念翻开书页,只是首页第一行入眼,便让他神色凝重,静心凝神。
书页数并不多。少时,待他将全书大致翻完后,合上书页,轻轻吐出胸口浊气,心神震动。
“武道天眼……此人竟在第一武境内便开启了武道天眼!这世间果然从不缺少妖孽。”
“按照他的说法,凝炼意志,抱守元一,借助日月之极便可于突破图腾境时开启天眼。”
“不对,天眼本就是自身精神意志纯粹强大到某种程度的产物。而长生境之前,人体的精神海终究有限,如何能承载的了如此庞大浩瀚的精神力?”
“嗯?以图腾为容器?那非二等之上不可,二等也不过堪堪两成成功率罢了,而一旦失败,怕是心神意志损伤极大,精神海都有干涸的风险!非妖孽之才不能尝试此法。”
“凝炼意志,说来简单,只有四字。可若真要做到,起码也要领悟武道之势,甚至武道真意。而长生境之前,能做到这一步的又能有多少人?”
苏念盘坐在地面上,低声自语。心神全部集中在手中书册上。
“若我突破图腾境,按照此法当有五成把握。”
“只是这图腾之境,当真让人为难。”
苏念揉着眉心喃喃道。
昔日他能凝聚圣战图腾,有一大半之因是气运加身,另一小半则是数十年来颠沛流离的逃亡经历,以及诸界唯一的特性,撑起的心境。
而圣战图腾早已在当年被他亲手剥离,融入、加持人族天道。
若让他重来一次,怕是连其一角都无法凝聚出。更何况,此等级别的图腾也已具有‘唯一’特征。
“只憾这混元终末原初之法非我此刻能参悟。若是能参悟此法,区区图腾,又有何难?”
苏念手中把玩一块圆形玉佩,面色无奈。
他手中之物,是大兄给他留下的。
此前得到这枚玉佩时,苏念的心情颇是复杂难言。只因玉佩之中,烙印的是直指混元的大道之门!
待苏念武入图腾巅峰后,便可参悟此法,尝试点燃真灵,凝聚真意符文,借此踏入长生之境!
只是,到了那时,图腾已经定型,真灵真意皆要受其限制。且此法的筑基之效也不得体现,未免太过暴殄天物。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我又何必在此庸人自扰?”苏念自嘲,反手收起手中玉佩,连带着那本大日赤金一同收入隐珠。
他起身,向外走去。
此刻天高云淡,那山间雾霭早就随风而逝。远处古木参天,枝繁叶茂,透露着勃勃生机,投下斑驳光影。
他的正前方,直直插着一把厚重的木刀。
这只是一把由重木所制的普通长刀,刀身厚重,色泽昏暗,甚至无有刀锋。
刀柄之处已被握出醒目凹糟。
它并无其它不同之处,却让苏念执之至今,只因每当紧握这把刀时,总能让苏念想起一些遗失的事,一些遗忘的人。
那老头的音容笑貌,依旧盘绕在他脑海深处。
只因曾经低谷沦落之时,只有你在我的身侧,相伴九年。
苏念盘坐于木刀前,目光复杂。
战乱之时,他便曾为自己的私心,委托许清渊前往天行宗山门一行,其意不言而喻。只是那时西域早已沦陷,天行宗自是不例外。
而战乱之后,他更是亲自西上,搜寻了整个天行山脉,最后沉默归来。
“静心!”
“凝神!”
“努力让自己的心神与木刀合一!”
“没法合一那就证明你心不诚,意不集中!”
“你心很诚,意志也集中了?嗯……那就是你天赋太差了,要不咱们换个练练?”
“唉,我那傻闺女咋会说你刀道天赋绝伦,举世无双呢……老头子我这辈子怕是都看不到你人刀合一的那天喽……”
……
……
恍惚间,苏念仿佛再次回到了那个断崖之上。
山风凛冽,一个喝醉酒的邋遢老头抱着酒葫芦形象不雅地蹲在一旁唉声叹气……
在那年许清渊出世后,他便对自己当年刀魂的遗失之因隐有猜测。
而今,直插在他识海深处的那把刀柄更是让他确信无疑,有了八成把握重新掌控!
那曾经遗失的辉煌,离他已然不远。
也是在这时,就连苏念本人也没有发现,他识海内的那把刀柄悄然发生了某种变化。
这种变化很微小,言不明,道不清。
但当它积蓄至满时,必如细流汇海,微澜生怒涛,无人可挡其锋!
所谓刀意,即为至情。
“老头,我又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