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师爷的身影从茶舍门前走了过去,卢成达放下茶碗,连忙追了上去。
“许师爷怎么还在这里?诚德升的铺子不都已经叫人顶下来了吗?”
诚德升在大同已经成了一个笑话,开业几个月接的生意不足十单,还尽是许师爷托人找关系户,真正的买卖怕是一单也没有接到。
几个月以来,诚德升的店铺相继倒闭关门。
开着接不到生意,每日还要开销掌柜伙计加镖师的银子,还有少量骡马草料银子,每天损失都十分巨大,最终只能遣散了掌柜伙计,店铺转手卖出去。
“是顶了下来。”许师爷笑呵呵的道,“连银子都到手了,大同外的几处店铺,需要我出面,到时候银子一块交给广记帐局。”
卢成达语气一噎,看着对方说道:“许师爷,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了,广记和诚德升毕竟,毕竟”
“我知道。”许师爷气定神闲,“咱们东翁和刘天宇这小子先过了几手,现在是打平,等我们东翁摆平那些御史官,缓过劲来,到时候再收拾刘天宇那小子也不迟!”
卢成达说道:“铺子也封过了,缉拿的宪令也发过了,甚至抢人未过门媳妇这种事情都做了,我实在想不出,你们还有什么好的法子?”
许师爷左右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说道:“这一次匪患是刘天宇弄的,害的巡抚大人十分狼狈,现在还没有平息,东翁已经严令杜总兵等将领速去前方剿匪,杜总兵那边肯定会为了刘天宇故意拖延,现在东翁正在搜集证据,等过一阵子狠狠参上一本,换一个靠得住的总兵,再封了刘天宇走私路线,看他到时怎么和那些大大小小官员交代。”
看着卢成达阴晴不定的脸色,他继续说道:“各地官员护着刘天宇,还不是因为能从他走私生意里分上一杯羹,若是没有这门生意,刘天宇还能笼络住多少人?”
卢成达很快明白过来。
如果徐通真的能封住走私线路,靠着走私笼络住的大小官员,必将四分五裂,在没有人会为刘天宇这样一个商人出头。
卢成达脑子转的很快,觉得事情大有可为,当下对许师爷说道:“先生还缺不缺人手?在下近来手头有些紧,还是想出来做些事情。”
许师爷瞅了一眼卢成达,见对方脸色灰败,神色颓废,一副神色不定的样子,根本瞧不上眼。
当即推脱道:“老卢,你急什么,我们这里从发动到做起来还要好一阵子,现在安心等着,将来真有用人的地方,我自然会知会你的。”
卢成达怎么说也在范永斗手底下做了多年的分店掌柜,什么是真话,什么是推脱的话自然听得出来,顿时脸色有些不好看。
尤其他几千的家私几乎都投在诚德升里,做了大同的一个店铺的小股东,如今铺子卖了,对方却绝口不提还钱的事情。
卢成达正要拉着许师爷讨要银子,对方仿佛猜到了他要干嘛一样,先一步离开。
等他刚要去追,几个便装的抚标兵过来挡在前面,将他一把按在原地。
待这几个人离去,哪里还能看得到许师爷的影子。
卢成达站在原地,颓然不动。
离开的许师爷并没有在大同呆太久,这一次他要去其它几处地方,卖掉诚德升的铺子。
来回这么一趟,中间还要耽搁一些时间,起码要好几天才能回来,好在卖铺子的事情很顺利,几天就弄利索了。
卖铺子的银子自然还是交给广记的帐局,回程许师爷也是坐的广记帐局的马车。
广记的马车许师爷久闻大名,这一次也是头一回坐,与他同坐的还有带货或是带银子的东主。
这些人有和他一样往西去的,也有往偏关方向,最远的一个往延绥镇。
一辆大车里坐着六个人,却一点也不挤,甚至还很宽敞。
车子里也没有什么怪异的气味,从里到外都收拾的很干净。
上路之前,广记几个小伙计用水泼洗,然后用毛巾抹干净,一寸寸将车身外厢和里面都打扫一遍。
几个商人发自内心的夸赞这几个广记伙计,相比他们手底下做活的伙计,没有哪一家的伙计做事有这般用心。
对这几个商人的话,许师爷心中甚是鄙夷。
广记商行掌柜和伙计的薪俸高的离谱,规矩当然大,制度也严,做不好开革走人,无非就是赏罚分明罢了。
想到这一层,他又想起诚德升。
各地分行一开,徐家那边就插手安排好几个分店的掌柜和账房人选。
一开始这些人吃股本,花天酒地,开花账贪污舞弊样样皆来,他这个诚德升的名义东主却只能忍着,害怕得罪这些徐家的族人。
现在想来,好生没趣,想做一个赏罚分明的东主,并非那么容易。
诚德升各地分号还有代王和一些强势官绅的股本,自然也安插了人手,就算没有那些徐家族人,这些人也不是他一个巡抚身边的师爷能得罪的。
另外几个徐通身边的小妾,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铺子里不仅安插家里的亲朋好友,还格外放了一些体己银子给他。
这些人的银子他是带回来了,可没有预期中的收益,想想回去之后都不知道怎么才能交代。
许师爷一脑门的烦心事,上车之后浑浑噩噩,一个人坐在靠边上的位置。
这时候,车里面几个商人聊了起来。
“近来有风声说,大同镇总兵要调任榆林,各位是否听到过?”往延绥的那个商人说道。
“我倒是也听人说起过这个事情。”
“恐怕是杜总兵和徐巡抚不和,故意先放出风声的吧!”
“哪有这个道理,我看到是徐巡抚先放的风声。”
“有可能是宣府那边。”
“宣府是杨家的地盘,旁人插不进手去,到是榆林有可能,杜家毕竟是西北将门,在榆林和麻家一样有势力,一样玩得转。”
延绥商人兴奋的道:“我在榆林可是翘首以盼很久了,就想着广记能进延绥镇来,若是真把杜总兵换到榆林来,那可真是谢天谢地。”
“你尽是胡说。”另外一人嘲笑道,“杜总兵不在大同坐镇,跑到你榆林去,这边徐巡抚正好拼命对付广记,大同这边都断了,还怎么到偏关,怎么去榆林?”
“啊!我倒是把这一层给忘了。”
坐在车上的许师爷听着听着忽然意识到不对。
哪怕巡抚要针对杜总兵,也是收罗好证据,与朝中御史沟通好之后,在拜本参奏,然后御史闻风而从。
只要有实证在,朝廷对文官参奏武官一般一弹劾就会准奏,哪怕是总兵也是一样。
之所以徐通在大同束手束脚,主要原因就是和总兵尿不到一壶里,这才下定决心搬走杜辉这个绊脚石,换上一个听话的总兵。
可许师爷知道,这事还在谋划阶段,怎么就有这么多风声传扬开,弄得人尽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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