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琴、林义宸。
“哦。”林义宸偏头看着他们,眼眸波澜不惊,从容地抽回抵着路琴下颚的食指,淡定且有礼道,“好,警官。”
路琴脸上浮起暧昧不明的绯红,有些嗔怒地看着林义宸。后者看似毫不在意,只听得颜警官道:“那就你先来吧。”
林义宸跟着两位警员走进了另一间教室,颜警官向颜理亦递了个“好好把握机会”的眼神,也转身离开。颜理亦心领神会地点头,走向了因害羞而背过身去观赏月色的路琴,只是还未开口就听见路琴的声音:“颜理亦,我一直想知道是怎样的机缘巧合让你知道了‘地狱通信’的?”
“情节偶然性不亚于你了解的经过。”颜理亦想自己卖个关子是不是能让路琴追问,在他印象里,路琴从来就是问过即止的,追问可不常见。
这次,路琴也依旧没有出声询问,只是眼神澄澈地看着颜理亦。在她浅淡的目光下,颜理亦却只觉得那目光是有后劲的,就像醇酒一杯,微微便醉在其中。他的脸颊上不自觉泛起酡红,不由自主地回答她:“是许彤说的。”
这个时候在再不追问就太没诚意了,路琴挑眉:“她?”
“嗯,她是尚斐的恋人。齐茗案发后是她告诉尚斐齐茗曾打听过‘地狱通信’网站。后来,法医从齐茗的皮肤上找到她曾经使用过纹身贴的痕迹。还有部分组织被证实是被某种具有粘性的物质带走的,比如说胶带。另外,纹身贴所处的地方和《地狱少女》中‘契约之印’的位置是一样的。”颜理亦想起父亲在跟自己阐述这一事实时莫名其妙地红了脸,直到他去研究了一番《地狱少女》之后才明白父亲脸红的根源。
若是亲眼所见,那该是多么香艳的场景啊。
路琴不知道颜理亦此刻所想,只见他神情有些怪异,仿佛在刻意克制着什么,便有些关切道:“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有些热。”
“热吗?”
此时已入秋,虽然“秋老虎”正盛,但夜间气温骤降,天气寒凉。一边想着,路琴只觉得鼻尖发痒,揉揉鼻子便是――
“啊嚏。”
路琴颇为郁闷地揉鼻子:“谁咒我呢。”
“是有人在想你。”颜理亦解下外套披在路琴身上,一脸温柔的笑意看着脸上有些小别扭的路琴。
“你不冷吗?”
“春捂秋冻,他燥得很,要冻一下才好。”林义宸死不悔改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花前月下,抱歉,打扰到二位了。”
路琴又羞又恼:“林义宸,你不毒舌我会死吗!”
林义宸淡笑:“我想,是会的。”
“那你这么多年是怎么活下来的。”路琴逮住漏洞吐槽。
“也许这些年我从未活着,只是不曾死去。遇见你才真正活了过来。”
一定是天太冷了。
路琴下意识地裹紧颜理亦的外套。
都起鸡皮疙瘩了。
林义宸扶眉,似是对路琴的动作深感不满,一把夺过她双手紧握的外套,理直气壮道:“轮到你做笔录了,穿着别人儿子的衣服,你让颜警官怎么想?”
路琴气绝。
林义宸无耻到这步田地,颜理亦也不好与之一般见识,看着对方还极有公德地奉还自己的外套,他只能悻悻地接过外套,附赠一个卫生眼来表达自己的“感激”。
林义宸视而不见,所有注意力在路琴身上。
直到路琴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门口,林义宸转向颜理亦:“你应该知道三手烟的危害吧?”
“很重?”颜理亦忙嗅自己的外套,林义宸却点头道:“你呛着她了。”
“不是吧?”
林义宸看着他,目光凉薄:“你想接近她我并不介意,或者说我无能为力。但我绝不允许你伤害她。”
颜理亦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似是在辩解:“我怎么会伤害她呢。”
“可是你把她引上了这条危险的道路,稍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
“没有我,她就逃得掉吗?也许你以后会庆幸你们遇上的是我,至少我不怀害人之心。”颜理亦神色自若。
“哼。”林义宸嘲讽地冷哼,“你总说我无赖,可要比假模假样,我望尘莫及。一个人对你好无非两种情况,一是爱你,二是利用你。你并不是喜欢路琴。”
“她来帮我,我总该给些回报吧。”颜理亦故意偷换概念。
“t大校辩论队的颜二辩,理智勇敢反应快。”林义宸似褒实贬。
“承让。法学院的林三辩冲冠一怒为红颜,为美人放弃校队招新。”颜理亦毫不相让,全然没有路琴面前不善争辩的形象。
林义宸脸色一变,不再言语。
那件事,是林义宸和路琴的约定,只是不愿让他人分享,林义宸才借口是校队的某位前辈曾经惹恼过新闻辩论队,林义宸不愿与之为伍。
那次是路琴的院内赛。
打辩论是路琴和林义宸的又一共同爱好。只是大一时的路琴用林义宸的话说是“会被害羞影响不怎么有调理的思维和不怎么流畅的表达”,加之遇上的是辩论队队长,新闻又是传统强队,自然不会给她这个慢慢成长的机会。所以只能在打着欢乐的院内赛中尝试一下辩论和磨辩的感觉。
那次是路琴第一次打比赛,也是她迄今为止唯一一次比赛。当看到路琴穿上正装的模样,林义宸有那么一瞬大脑是一片空白的。虽然因为是攻辩手,路琴没有像一辩、四辩换上短裙,西服西裤不如黑衣短裙般妩媚,却使得路琴看上去柔弱中透着坚毅,让人不由得心生爱怜。
“很漂亮。”他说。
路琴微笑着承了。
比赛是路琴那一方赢了,路琴依旧紧张,也不知如何反应,只是四个人配合得当,也无大碍。林义宸坐在台下,看着台上因紧张而攥紧的左手,竟觉与平日里自己毒舌时的情景一模一样。
只是表情不如此刻僵硬。
装模作样。
林义宸浅笑,眼里全然是自己不曾意识到的温柔。
赛后,林义宸寻了个理由喊路琴吃饭。他知道,比赛前她一定整个下午都在综合楼磨辩,看比赛开始的时间,怕是赶不上晚饭的。
这一点,林义宸很清楚。
尤其是那种顶着饥饿进行完斗智斗勇的比赛后,一杯奶茶都是身心的安慰。
通常比赛结束后,辩论队的会全队聚餐。但路琴并不属于那样的群体,想着她可能以减肥为名孤身一人回寝室,林义宸觉得还是去吃点什么好。
听说,路琴是得过胃病的。
虽然,那是高中时的事了。
比赛通常是周五晚,周五周六的晚上是没有门禁的。路琴跟着林义宸走了很远,走出综合楼,走过长桥,穿过长长的林荫道,林荫道旁是篮球场,夜的球场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楞楞声响。
“要出校?”路琴看着她左边沉默不语的林义宸,不明所以。
“不然呢?你要去商业街我也没意见。”
路琴立即噤声,生怕自己的美食飞了。林义宸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眼神,有些想笑,临时却换了份口气:“比赛还行。”
“真的?”路琴以为林义宸一定会很鄙视她毫无水准可言的对攻,以及自由辩时她可能是有史以来站起来次数最少的二辩,仅仅两次,还是四人轮回的。有一次本想站起来,却被三辩抢了先。当然,三辩最后获了最佳辩,路琴也不好说什么。
“你旁边的三辩怎么回事,为什么老抢你的话?”
“被你看出来了……”路琴低头,“三辩刚和女朋友分手,心情不好,想找个机会说话。”
“所以,你是因为今天我来看比赛心情太好就让给他了?”
“哪有!”路琴嗔道,“我只是不想跟他抢而已,一个比赛抢来抢去的想什么样子嘛。”
林义宸伸手抚平她无意间皱起的眉:“只要你心情好,其实也没什么。我刚听一位学姐说本来最佳辩是想给你的,因为你太可爱了,让她想到她第一次打比赛的样子。”
路琴囧,默默不语。
“其实申论还可以,条理很清晰,补充也很全面。”
路琴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吗?”
林义宸颇具风度地点头:“其实你还是没有经验,也没有别人敢说。”
“人家怕出错嘛……”路琴低头对着食指,委委屈屈的模样。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达了目的地——粥底火锅。
“这一家……”路琴吸了口气。
“这里除了火锅就只有烤肉,你又吃不了辣。两个人吃鸳鸯锅又没了氛围,就只有粥底了。”
“可是粥底没有自助的。”
林义宸挑眉:“你想aa?”
“你请我?”路琴有些莫名的兴奋。
“想aa我没意见。”
“才不要。”路琴给点阳光就灿烂,“难怪说法学院出……”
她想说是“高富帅”,但当着林义宸的面怎么也不希望他自恋下去,只得低了声音。偏偏林义宸听力好得惊人,用灼灼的目光逼她说出剩下的话:“出什么?”
“……土豪……”路琴舌尖轻跳,极不情愿。
林义宸一笑,一手握住路琴的手腕便往店里走:“反正我是土豪,‘高富帅’那点斯文和绅士我是不懂的。”
心里想的却是。
她的手腕真细,这么瘦,一定没好好吃饭。
店面不大,却很干净,此时不是饭点,店里不忙却也颇有生气。t市的人们习惯于在周五晚下班后一齐去吃火锅,从夜幕初降吃到月明星稀。通常选自助式火锅,一扎一扎地痛饮。店家总是忙着不停的加水、切菜。每当吃不下去了,就留一人坐镇,其余人出去遛弯,消化后继续奋战,轮流不息。每家吃火锅吃上几个小时并不奇怪,但即便如此,店家能赚得不少饮料费啤酒费,亦是不亦乐乎。
粥底没有自助,因而不似其他火锅店般繁忙。林义宸递给路琴菜单,任她挑选。路琴仔细地看着,挑了几样,不敢下手。
林义宸看后,弯起嘴角:“怪不得那么瘦,就吃这么点。”
路琴素来是很能忍激将法的人,但对于林义宸,却是完全没有免疫力。她不爽地抢过菜单,决定痛下杀手。
给你省钱还不乐意了。
看你能不能把粥喝完。
在来t市前,路琴很少吃过火锅。在她的家乡,是不足兴吃火锅的。因此第一次和室友吃火锅时,路琴辛苦的吃相以一碗蛋炒饭结束。这一度成为她们寝的经典笑话。不过路琴似乎并未因此染上心理阴影,因为大家吃火锅的氛围让她觉得温暖异常。
想吃归想吃,路琴吃火锅的技术依旧不佳,漏勺在粥里捞了半天仍捞不起半片牛肉。林义宸有些看不下去了,接过漏勺便帮她。路琴松了口气:“真是比磨辩还累。”
林义宸看了她一眼:“是吗?”
路琴偏过头问他:“大师,你每天几点睡觉?”
“啊?一两点吧。你问这做什么?”
“刚才在我旁边的一辩是我的室友,每天她都会很晚才回寝室,一开始是零点,我会不放心给她打很多电话,后来就是一点钟,那时我都睡着了。遇到有重要比赛的时候,她可能四点才睡,据说是要出论。过一段时间就是校辩论队招新,她想去,只是我想,如果她真的进了,是不是再也没有睡眠时间了。”
“睡眠还是有的,可能真的是要……”林义宸咽下了“到三点”的话。
“呐,大师,你会不会去报校队?”
“应该……不会。”从刚才的话,林义宸知道要是自己真的进了小队,路琴一定会担心的。何况,他知道自己进校队的可能性很大。
“是吗?”
“真的。”林义宸少有的郑重,他知道路琴只是提一下,也许不会放在心上,但即便是这片刻的担忧,林义宸也不希望路琴有。
“那以后,你会后悔吗?”
“我做过的决定,从不后悔。”
“大师,”路琴叹了口气,“说实话,真想看一场你的比赛。”
他们俩相识在大一接近尾声的夏天,那时辩论队已经收队,考试周刚刚结束,军训还未开始。在准备去军区的时间里,新一轮的排名出现。路琴因为科目以随堂考的形式提前结束考试,因此有大把的时间为参加考试周考试的学生占卜考试成绩。大抵因此积累了人气,因而挤上了排行榜。
大二开学随着招新的结束,林义宸也很少打比赛,用他的话说,没有营养的辩题和没有质量的对手激发不起他打比赛的热情。因而路琴从未看过林义宸的比赛,只是听说法学院的林三辩很有来头。
听说,林义宸本特地安排了表演赛,只是因为法学院表演赛时间和新闻学院表演赛时间相重。路琴只是在赛后去关心了一下寄不满情绪于辩论而爆发获得最佳辩的林义宸。当然也是表演赛结束一小时以后的事。因为新闻学院大三的大神们因为情绪高昂又意外打了一场。
那一晚,路琴陪吃瘪的林义宸一个晚上,就像今夜一样……
想到这里,路琴轻笑。
“想什么呢。”穿过火锅氤氲出雾气,林义宸轻刮了一下路琴的鼻子。
路琴连忙拂开,只是指尖相触时,有如触电。
“讨厌。”
林义宸勾起嘴角,也不辩解,依旧在回味路琴刚才走神时的神态。
难怪说人走神的时候最迷人……
菜吃得差不多了,林义宸顺手拿起路琴的碗帮她盛粥。
路琴愣愣地看着他,不习惯他的体贴。
“别想歪了,我只是为了防止你笨手笨脚地把粥洒在桌面上,我看着不爽。”
“处,女座的洁癖。”路琴浅笑,心里寻思着林义宸说的想歪是什么意思。
山药粥散发着淡淡的香味,温热的气息伴随着升腾的雾气萦绕在路琴的鼻尖。路琴拿起汤匙,慢慢地舀了半匙,芳香便在齿间旋舞,久久不散。
林义宸看着路琴故作优雅的吃相,道:“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你吃得这么漂亮能改变你不擅长吃火锅的现实吗?”
路琴:“……我不是吃给你看的。”
林义宸:“也就你能让我有这个耐心等。”
路琴赌气不语,低头喝粥。
两周后,校辩论招新,林义宸守约地没有报名。
后来,一位法学院在校队的学长找到他,告诉他他依旧可以参加笔试并且免面试进校队,却被他回绝了。
他说得很慢,吐字清晰却不由质疑:“学长,感谢你的好意。只是,进校队之后,我就不能参加凤展。有个女孩,她很喜欢辩论,却进不了辩论队。她告诉我她想看一场我的比赛。进校队可以让我去省外、甚至国外比赛,但这些比赛她都看不到。我只希望,我能够站在凤展的舞台上,为她打一场比赛。那是作为外学院的她,唯一能看到我比赛的机会。”
他放弃了一次重要的机会。
但是他,甘之如饴。<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