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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二卷十六宅(五)

唐风 淡墨青衫 4715 2022-07-21 18:37

  李忱将诸事安排妥当,至王府前门,召起仪仗,往长安城南的通政楼而去。

  大唐仪制,亲王出行,车十二、戟九十,绛引幡六。告止幡四、传教幡四、信幡八,皆绛色,署官号,篆以黄,饰以鸟翅。仪铤二、仪鍠六、油戟十八。

  其余矛肖、仪刀、诞马、象铬、雉尾扇、朱漆扇、曲盖、麾、幢、鼓吹,各有数目,分场所需要取用。

  今日是往通政楼为皇帝送行,穿越城中。李忱平素出门,多半只带同十几个精骑随行,今日也只得摆起全套仪驾,二三百人围绕在他身边,由十六宅一路往南,直至东市,由东市往再往东行,便可至通政楼所在的春明门。

  长安城原本是隋朝大兴城,大唐在其原有的基础上加以扩建改良,始成今日之基。唯一欠缺的,便是方圆数十里,人口多达百万的当世最大的都市,却只在城内中央各建东西两市,其余各坊除了有些临街小店,出售些生活用户外,便是酒家旅店,百姓若是别有需求,便需穿城过坊,依着距离远近,各赴东西两市。

  三百余身着灰、青、绿等各色服饰,依着职位高低的王府奴仆依次排开,将坐在华盖辂车内的李忱围在正中,一路煊赫向前,在看到代表亲王的幡引之后,普通的长安市民早已远远避开,便是有内侍或朝官出行,亦是需早早回避。

  李忱到也颇享受这高人一等的良好感觉,无论如何,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能够使人敬畏,成为高高在上的特权阶层,心里自然是受落的紧。

  至于他每常换上粗衣素服,带着三五亲信出城,或是游猎,或是亲民,以助于了解当世民情,自然又是别有一种感觉在心。

  一行人堪堪绕过东市,由道政坊与兴庆宫中间的夹道大路而去。

  李忱在清早时尚觉困倦,此时一路行来,看着沿途街景,听着东市内嘈杂的商贾叫卖声音,到也觉得精神爽利了许多。

  待到了道政坊门左近,又有坊内普善寺内的早课钟声悠然传来,夹杂着众多僧人的诵经念佛声响。

  他知道大唐朝官和皇室信道者甚多,诋毁佛教的势力很是高涨。当年宪宗皇帝迎佛骨事,就引的朝官反弹,大力反对。近年来,地方上以准南节度使李德裕为首,朝官中以宰相李逢吉为首,两帮势力在政治上是死敌,唯有灭佛一事,到是上下齐心,一力劝说皇帝下诏,毁灭佛寺,令天下僧尼尽皆还俗。

  正自想的出神,却突然感觉车身一震,辂车已经停止行进。

  李忱心中大奇,此处全是大道,不知道车驾因何停止行进。他到是并不着急,只挑来车帘,沉声道:“来人!”

  他的王府长史乃是朝廷派遣,此时亲王出行,他合当随侍在旁。一听李忱招呼,急忙上前,向李忱道:“殿下,前方有人拦住去路……”

  此人身着绯衣,乃是正五品下的王府官,原本的仕途算是很不得意,年逾五十仍是正九品下的小官,后来不知怎地,被有心人看中,派到光王府中为长史,虽然还只是个王府官,却是比以前得意多了。

  他到也算是恪尽职守,每隔三五日,必定有厚厚一叠的光王行踪秘报呈送出去。这种以王府官监视诸王的办法,原是武后的首创,此时被人发扬光大,继续使用,其作用如何,只有天知道了。

  “是何人如何大胆,敢拦阻孤的车驾?”

  见那长史官面露难色,李忱却也不怒,他所乘坐的马车很是轩敞,李忱长身而出,往御者身后站立,极目一看,已知端底。

  数百名回纥人正由东市汹涌而出,手持金银绢帛,奇珍异玩,一个个欢呼叫啸,横行道中,根本没有把李忱的仪卫看在眼中。

  李忱心中暗叫侥幸,他府中的都将和精骑多半随着张仲武及杨明辉二人出行,若是那些狂暴汉子在此,此时必定已经冲上前去,以刀剑箭矢与这些胡人说话了。

  尽管如此,还是有十余名骑将跟随,只是头领不在,不敢造次。

  随着这些回纥人自东市纷涌而出,那些受到劫掠的市内商人嚎啕而出,虽然回纥人呼喝恐吓,甚至亮出刀来恐吓,这些商人却是不肯退让,仍然跟随讨要被抢的财货。

  一个回纥壮汉被缠的心烦,转身一脚,先是扫倒了十几名老弱妇孺,又见几个壮汉冲上来与他搏命,那壮汉面露讥嘲之色,也不闪避,任那几个汉子在自已身上招呼,他只一拳一个,砰砰几下,便将那几个汉子击飞至半空,待他们跌落下地,已经全数不能动弹。

  那回纥人面露不屑,转身与同伴说笑几句,便待离开。他如此洒脱,那些被他抢了财物的商人却仍是不依,虽然已有不少人被打的不能动弹,这些人却仍是不依不饶,继续跟随哭闹。

  李忱看到此时,已是气的脸色铁青,将那长史官又唤到身前,问道:“这些回纥人自哪里来?长安城内,他们不是有固定居所,不准胡闹的么?金吾卫怎么也不管?”

  那长史知道这位亲王殿下必定还要问话,早已奔前跑后,将事情问了个清楚。见李忱连珠炮也似的问将过来,忙喘着粗气答道:“殿下,这些胡人原不是居住在京城的使者。此次来京,是为告毗伽可汗之哀。”

  李忱乍闻此言,惊急之下,差点忘了继续绷住自已这张“木讷”的脸。长呼几口大气,勉力镇定之后,方又向他问道:“怎么,毗伽可汗可汗死了?”

  又自言自语道:“到也出奇!前次太和公主来信,还说毗伽可汗年纪虽老,到也壮健,怎么说死就死了。”

  “殿下,臣适才打听清楚后,已知端底。”

  “讲来。”

  “人都说,毗伽可汗之死,乃是其弟萨特勒将其弑杀,为夺大汗位置,闹的兄弟相残罢了。眼下,回纥内乱,听说两边各带十几万骑,争斗不止。黠戛斯部现下人强马壮,也正在打回纥的主意,这一场乱子,不死几十万人,不算完!”

  李忱听得此时,已是心乱如麻,下意识说道:“不知太和公主如何!”

  原也不指望这长史官能够答话,却听他答道:“殿下,臣听闻这些胡人言道,毗伽可汗一死,那萨特勒便将太和公主抢去,册为新汗可敦。嘿嘿,这些胡人兄终弟及,到也并不奇怪。”

  他见李忱神色不善,知道太和公主自幼与李忱居于一殿,姐弟情深。当年穆宗继位,将十四岁的太和公主下嫁给四十余岁的回纥可汗,李忱居然不顾死活,上表反对。若不是穆宗大度,只怕要受责非浅。

  李忱此时已知事情端底,知道这些胡人穷困惯了,此时来朝告哀,料想唐皇不会将他们如何,是以如此胡闹。

  而实情亦是如此。大唐自仆固怀恩引回纥铁骑破长安后,对回纥一向以守为主,整个安西北庭,连带沙凉河湟地区全数拱手相让,全无收复的打算。

  给是此时回纥衰弱,远不如当年强盛,唐朝却也并不欲多生事端,惹的麻烦上身。区区东市商人受些劫掠,比之边境安全,当真是算不得什么。

  他脸上又青又白,又觉愤怒,又是难堪。思谋良久,方向骑侍在旁的王府捉生将胡纲道:“尔带着属下向前,将商民驱散。”

  “是,末将遵令。”

  “最好不要伤人,用长鞭!”

  胡纲答应一声,急忙命人将随行车驾中各车夫的长鞭尽数取来,然后一声令下,也不顾属下怨声四起,立时带着二十余名骑士,往商民及胡人纠缠之处奔去。

  李忱到得此时,方在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此人有大将之风,不论上级命令是否得当,或是自已心中有什么想法,总是会不折不扣的执行命令。李忱属下近百精骑,都将十余人,最令他满意的,便是此人。

  “奉光王令,谕令尔等商民散开,有甚冤情,往京兆府陈述。若是再敢在此逗留搅闹,绝不轻饶!”

  二十几名身着黑袍,胸束铁甲的骑士以训练有素的姿态迅速插入回纥人与商人中间,有几人上前,大声宣谕李忱的命令。

  见众人不理,众骑士开始挥舞长鞭,不住抽打那些仍然向前的百姓。

  李忱颓然坐回车内,耳中听着不住噼啪做响的鞭打声,再有诸多百姓的哭泣叫骂声,他挥手令道:“不必多管,咱们由常乐坊绕道,快些去通化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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