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宁清觉得凤酌好像哪里都不对劲。
她单手撑头,靠坐在三围罗汉榻边,细细地回想,从凤酌起先得的那块帝王绿的时候开始。
以前的凤酌,话也不多,对人冷面冷心,加之那一身实打实的果断杀伐之气,就没几个人敢跟她对视的,可凤宁清比谁都清楚,再多的凛冽,那都只是表象而已,其实凤酌只是——
没耐心与人周旋!
她这徒弟比谁都来的心软,初初幼时,她送过一只鹦鹉给她,小小的绿毛莹莹的一只,左右不过就是一玩意儿而已,谁会放进心里去,可那鹦鹉因着照料不当,没能熬过冬天生生冻死了。
凤宁清至今都记得,凤酌为那鹦鹉默默难过了一宿,没过几日还拿玉来央着她雕个鹦鹉模样的小物件。
后来,凤酌还将那鹦鹉小物件打上五彩缨络,即便是现在,都还偶尔用来压裙。
凤宁清不自觉轻笑了声,她伸手揉了揉眉心,嘴角含笑,却是想着了凤酌让人无可奈何之处。
花厅外面有婢女回禀,桃夭阁的赤橙过来了。
凤宁清理了理水红色轻罗烟纱的缠枝并蒂莲百褶裙,随手掐了朵小几边长颈圆肚青瓷瓶里插着的栀子,才开口让人将赤橙请进来。
赤橙进来,只福了福身,凤宁清就起身过去一把将人扶将起来,并笑道,“我正巧想找人去唤你,今个小厨房做了新鲜的玫瑰酥,并有莲花糕,一会给酌姐儿带点回去,她定然会喜欢的。”
“婢子代姑娘谢过宁清师父。”赤橙小声回道,她还悄悄抬眼,偷看面目温和的凤宁清,心头觉得为何自己那般命不好,没被分到西苑这边来,外面做下人的都在说,宁清师父是一等一心善的,西苑的活计也是最为轻松快活的。
凤宁清转着手里那朵开的正盛的栀子,浓烈的暗香徐徐弥漫开来,带出一种沁人心脾的馥郁,使人忍不住多嗅几口。
她看了赤橙一眼关怀的问,“酌姐儿可又发脾气了?她若气头正盛的时候,你便躲着点,再不济使人过西苑来唤我,总是行的。”
说起这个,赤橙老实回道,“三姑娘并未使性子,就是昨晚不大好,整个人都烧来昏睡着。”
闻言,凤宁清急急追问。
赤橙细细回禀了遍,包括楼逆去请的五长老凤缺,后今个凤酌转好后,转脚就去了玉园。
凤宁清沉默不语,她指腹抚着栀子洁白如碧的花瓣,心头却千般念头迭起,她不禁会想,是不是凤酌看不上她这个师父了,想另别高枝?如若不然,她是玉雕师,五长老也是玉雕师,为何凤酌眼下频繁往玉园去,而再不时时到她西苑来?
“酌姐儿这孩子,就是最不让人省心,”凤宁清叹息一声,她垂眸看着手里的栀子花,幽幽的道,“有个病痛难受也从不跟我说,即便是不想让我担心,可殊不知,我这心里更是难受啊。”
说到这,她转身拉出赤橙双手,语气真诚的拜托道,“赤橙,日后酌姐儿那边的事,你定要多多往我西苑来,禀与我晓得,免除我担心,可好?”
赤橙巴不得多往西苑走动,指不定哪日就有机会被拨过来,是以满心欢喜答应下来。
凤宁清不知,此时凤酌恰巧就在门外,将这番话听的一清二楚,连带她身后跟着过来的楼逆撇了撇嘴,眸生不屑。
这明晃晃的收买人心,若真是好心,那就罢了,可一旦好心变祸心,这便是放在枕边的利刃,一转头就能刺伤人去。
不得不说,楼逆的恶意揣度,在某种程度上,还真是一语中的,至少上辈子,凤酌的身陨,那赤朱可不就是压倒性的最后一根稻草来着。
凤酌冷眼瞧着,即便这会她清楚凤宁清这番作态不是故意,纯粹出于师徒利益考虑,她还想不到那般长远,可凤酌依旧渐渐心寒,从前不也是这样么?待到龙头玉脉一出,凤宁清自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纵使她依旧不明白,为何凤宁清会将少家主凤修玉看的比她还重,甚至为他弃她,可现在她觉得这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她晓得凤宁清日后会这般对她就已经足够。
而且,她如今也是当了师父,弟子还顺眼的很,日后这诸多的好处,都与徒弟便是。
她与凤宁清终归师徒一场,也曾好过,她不义在先,她却不想脏了自个的手,做出无情之事,是以,她对她,多的只是想恩义断绝便罢了,这辈子,她不来图谋她的玉脉,她便饶过她。
至于其他人,她凤酌便不会手下留情,有恩情的还恩情,这有仇怨的,自然一个都不放过。
“小师父……”楼逆拉了拉凤酌袖子,示意凤宁清就要出来了。
凤酌回神,她扬起下颌,嘴角扯出讥诮弧度,提裙踏进门槛高声道,“师父既然这般看中赤橙,弟子觉得那便将这玩意儿送予师父,让她进西苑,贴身伺候师父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