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酌这一觉便睡到第二日晌午时分,她睁眼长呼一口气,顿觉一身骨头都酸锈住了,难受的紧,她缓缓撑起身,透过樱花纹纱帐,就依稀听见床榻外有人耳语的声音。
她凝神,分辨出是楼逆轻若落羽的声线——
“赤橙姐姐,莫非也觉得咱们姑娘真和旁人所言那般,脾性是真真不好?”
“那敢问,赤橙姐姐到姑娘身边也有些时日了,姑娘可曾恶意打骂过你?既然姐姐摇头,那便是没有的事,这没影的事,别人说什么,那为何姐姐就信了?”
然后是赤橙声若蚊呐的回答,“不是别人说的,是……是宁清师父叮嘱过的……”
楼逆好似沉默了会,“那依姐姐之见,咱们姑娘除了说话直来直去,平素偶尔恶声恶气了些,还对姐姐做过什么过分的事?”
“没……”赤橙的声音更小了,“可那日赤朱……”
“她做了让姑娘很是生气的事,目无主子,对姑娘不敬不说,还不将姑娘放眼里,一心巴结外人,是以姑娘才……”
听到这,凤酌赤脚下地,撩开床门隔纱,面无表情插嘴道,“凭的话多!”
楼逆猛地回头,就见凤酌一身中衣,青丝披散如瀑地站在那,小巧似贝的脚趾头似乎觉得凉而微微蜷缩着。
他一步冲过去,抄起榻边的软底绣鞋蹲到凤酌面前,“姑娘赶紧穿上,小心着了寒气。”
凤酌眉心一拢,还是抬脚,在楼逆的伺候下,将软鞋趿上,眸带冷意的对赤橙道,“没你的事,出去。”
一直低着头的赤橙福了福身,倒退着出了内室。
后凤酌才对楼逆道,“费那多心思做甚,本就是个蠢笨的,没的调教意思,日后少让赤橙进我内室。”
楼逆直起身,微微叹息,“弟子想着小师父身边没信任的婢女,总归不便,昨个晚上小师父半夜起波澜,弟子若没在,小师父又当如何?”
眼见凤酌疑惑,楼逆便将昨晚之事细细回禀了遍,特别是他为她而求人的那一遭。
凤酌斜睨他,不言不语。
楼逆笑弯了凤眼,语气带诱的道,“弟子为了小师父豁下脸面,做到这般地步,以后小师父可不能有厌弃弟子的时候,无论弟子做了什么,总也不会是辜负师父的。”
这话说的来莫名其妙,可凤酌却听懂了,她瞪了他一眼,端着作派喝道,“胡说八道!”
闻言,楼逆嘴角的笑意越发深邃,旁人不懂凤酌,可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多少了解,至少每每她那般板着小脸一本正经之时,多半都是心头略有窘迫,说直白些,便是心口不一,别扭的主。
恰好,他也来的自私,可做不来那种背地里悄悄付出的行径,越是为对方打算谋划了,便越是要让那人晓得自个心意,日后才好索取多多的回报来着。
凤酌见得不得楼逆脸上那种笑,她忍住想拍一掌的冲动,下颌一扬吩咐道,“赶紧去收拾细软,明个就往龙溪去。”
楼逆敛回多余心思,他想了想道,“小师父身子才好,还是多休息几日稳当,弟子也好趁走之前,给他们找点麻烦,省的平白小师父受了这委屈,弟子心里可不快活。”
“就你心眼多!”凤酌不太待见这一点,可一触及楼逆好脾性的刻意讨好,她便也就觉得,自己徒弟嘛,这般心眼多,也算是为了自个,是以还是勉强不去计较,“想做甚,就快去,莫要手下留情,总归都要去龙溪了,待回归之日,才定要叫那些个好看!”
楼逆是赞成的,也觉得幸好凤酌不是那等有勇无谋之徒,还算晓得暂避锋芒,隐耐一时。
他伺候凤酌穿好衣裳,眼瞧凤酌开始梳理青丝,对姑娘家那种发髻,他实在不会,也只有将赤橙重新唤回来,自己便出桃夭阁忙活去了。
楼逆忙什么去了凤酌不晓得,她用了午膳,人感觉活泛一些,便缓步往玉园去。
玉园依然与往常照旧,她踏进院,凤小九撇了她一眼,手下解原石的动作一僵,尔后犹犹豫豫地蹭过来,动了动唇,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凤酌懒得理他,径直往堂屋里去。
堂屋里,有簌簌玉屑飘落的声响,一身粗布青衫的凤缺手持刻刀,动作行如卷云流水般好看,手下是纷飞在薄光之中的玉尘,弥漫在他周身,带出一股子不食烟火的仙气来。
听到脚步声,他转头淡淡地看了凤酌一眼,又飞快回头盯着手里的玉。
凤酌本想说句道谢的话,这会却倏地开不了口了,她索性坐到对面,眼不带眨地看凤缺动作。
半晌之后,凤缺打破沉默,“何事?”
凤酌抿了抿唇角,“三儿特来谢五长老。”
“不必。”凤缺语调无波,面无表情,他甚至眼睑都妹子抬一下,“你的小厮,给了祖母绿。”
即便晓得这事,凤酌还是轻笑道,“一码是一码。”
后,她斟酌着道,“不弱日后三儿得了稀世美玉,都与长老留一份?”
昨个二长老的针对,让她猛然觉得,必须要找个和二长老身份地位相当的来同流合污,这日后才致于行事艰难。
凤缺雕刻的动作不停,“你可寻多少玉石?”
凤酌笑的高深莫测,“长老想要多少,三儿就能寻多少。”
这等大话,也只是让凤缺下刀迟疑了一瞬,他脸沿线条肃穆而紧绷,有着专注而认真的气度,端的是叫人一见不忘。
“你若能从龙溪回来,也无不可。”良久,凤缺撂下这话,长袖一挥,便是赶人了。
凤酌起身裣衽行礼,“长老拭目以待。”
她眉宇骄傲如斯,一腔的信心满腹,琉璃浅色的眼瞳迸裂出夺目光彩来,叫人不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