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若下意识地闭上嘴，自然把那口点心咬进嘴里，嚼了一下，然后咽下去。

　　白桑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好不好吃呀？”

　　其实吧，奈若觉得这点心太甜了。他看着她那表情，却只能说：“嗯，不错。”

　　他好像忘记，这点心其实本是他自己买的。他飞去很远的城，问了人，找了最好的点心铺。

　　白桑听他说“不错”，便又拿起一个给他。“那你多吃些呀！”

　　“没关系，你吃。我不饿。”奈若只能这般说。

　　白桑不依了。“一个人吃东西，很没意思的啊。好东西要大家分享的啊！你就再吃一口。不然晚上会饿。”

　　奈若只有吃了。她喂着他。他多吃了两口，觉得点心还好，没有刚才那股甜得腻的感觉了。

　　白桑吃饱了，就想睡觉了。

　　奈若改设了结界，带她去到一个屋子。

　　这屋子质地很奇怪，似石非石，也似玉非玉，不过这屋子跟空明之界这里的天与地一样，都是通透的蓝。

　　幸好屋子内的陈设，还算与外面相似。菱花镜，雕花木，木桌木椅。

　　“你就在这里睡。”奈若这般道。

　　“好。”白桑便躺下了，转过身，看见奈若还走到桌边坐下，又问，“你不睡吗？”

　　“时辰尚早。你先睡吧。”奈若说着，又走出门。回来的时候，他手里已提了一个装满水的壶，略施了个术法，这水便沸了。他泡了些茶喝，须臾仿若觉得灯光亮了些，便吹灭了烛。黑夜中，他伴着茶香独自坐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多久，他就听到白桑的声音了。“你不睡，我好像也睡不着。”

　　奈若扶了一下额，然后到底走过去，心想这孩子不至于怕黑吧？

　　他躺下，轻轻揽着她的肩膀。“睡吧。”

　　“好。”白桑闭眼了。

　　奈若的眼睛却还睁着。他的手轻轻拍着她的头。他此刻的心情，却也是那么复杂。

　　其实他有很多事需要考虑。

　　现在他考虑的，却好像只是怎么救回白桑。

　　——回魔界，可不可以？

　　可是，回魔界，就意味着需要对付很多的人。

　　夜色深沉，他一贯带着倦意的眼神却很明亮。

　　他轻轻拢了眉，却感觉到白桑动了动，然后说：“还是睡不着。我好想吃东西吃多了。”

　　奈若终忍不住失笑，也终暂不想去那些复杂之事。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小时候。他的父母是不曾管过他，但好似有个嬷嬷照顾过他。父母不管他。他便想拼命把术法练好，以便博得他们的赞赏。练术数从早练到深夜，他日日如此。按理说，一个人苦练了一天，应该会倒就睡。但他也许太过聪明，因而在那么小的时候，就会想很多事情、忧虑很多事情。因此，他入睡是极其缓慢的。

　　有一段时间，他睡得好，便多亏了那个嬷嬷。

　　嬷嬷会给他讲很多故事。有人界的，有仙界的，当然，也有魔界的。

　　于是，奈若便对白桑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白桑拍手称欢，“都没人睡前给我讲故事的。”

　　她的童年，过得亦算是颠沛流离。其实遇到上孤的时候，她已经十三岁了，足够懂事也足够坚强。上孤对她的好，让她产生依赖、所以难免对他撒撒娇、示示弱。但上孤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比同龄人都要来得坚强。

　　奈若便给她讲了一些故事。很多故事，白桑听了个开头，就说自己已经听过了。她到底是没有失去记忆的。

　　奈若无奈，想了想便又道：“从前有个人很喜欢画画。他画的画也很好。有一次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很好看的女子。他在梦里与她咳，与她渡过了一段好时光。”这个故事，其实本是两人共渡了一场巫山的，奈若想了想，到底改变了用词，便道，“醒来之后，这个人对那个美人难以忘怀。他也不知，这真的只是自己做了一个美梦呢，还是自己真的遇到了那样一个美人。总之，他醒来后，便仔仔细细画了一个美人图。他以后再也没有梦到过那个美人，只能在醒来时对着那画像相思，甚至于茶不思饭不想。后来，这人所在的城市生了战乱。别队攻入，杀人放火。这人的屋子也被殃及。”

　　“啊？后来怎么样了？这人还没等到那个姑娘啊！”白桑有些着急了。

　　奈若便道：“后来，他的房子被烧了。他人本可以逃出去，但偏偏要维护那幅画。他本要死了，却有一人救了他。原来竟是那画上的美人走出来，会仙法一般，让他一下子就到了屋外去。”

　　“那后来这美人怎么了？”白桑又问。

　　“这男子站起来的时候，看向自己的屋子，只看到一个美人在火海里化作灰烬。可是他没有流泪。因为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奈若道。

　　“为什么怎么就都不记得了呢？”白桑听到美人死了，着急问。

　　“因为那美人怕他伤心，用法术让这男子失去了所有记忆。她认为，男子若不再记得她，也就不会伤心了。”

　　奈若讲完这个故事，就现脖颈处湿了。原来竟是白桑哭了。小人儿抱着他哭得那么伤心。“呜呜，他们都好可怜。那姑娘好伟大。”现在失了灵慧，之于情爱到底是什么，白桑还不是特别清楚。但她感受到了这个故事的悲伤与无可奈何，而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有种共鸣感，让她忍不住就哭。

　　奈若忙道：“别哭啊。这只是故事。这个故事一听就不是真的。这有很多漏洞啊。比如美人为啥在男子死的时候才跑出来，还有啊，最后她为什么不和男子一起跑出来，却非要死在火里——”

　　这些话，白桑却又哪里听得进去了。她觉得这个故事太凄美，哭得伤心极了。奈若只有想法子安慰她。可惜他实在没有经验。

　　奈若于是暗暗誓，他再也不给她讲爱情故事了，尤其是悲剧结尾的故事。

　　再于是，白桑就一直折腾到了后半夜才睡着。

　　而这几日，奈若无非是这么陪着白桑的。

　　直到他给她的食物全部吃完，他把她放在结界里，才又走出这空明之界。

　　空明之界入口之外，大漠之中，那人的红衣像盛放的红莲一般惹眼。

　　他本是坐着的，看见奈若，他立刻站起来。好似一朵盛开的红莲随着他的站立突然闭合。

　　“魔尊——”他走过去，张了张口，眼里有一抹苦涩。

　　奈若看他一眼，却也兀自向前。

　　“你还怪我？我绝无害小桑之意。我的确下意识想要先得到天问琴。可是我不会为了天问琴害小桑。”红衣男子道。他自然，便是淡月了。

　　奈若依然面无表情。“我知道。”

　　“那你不怪我？那你为何”淡月眨眨眼，想到什么，睁大眼睛，“难道你是”

　　难道，奈若是觉得对不起他、反而不便见他？因为，奈若本是答应帮他的。可是，现在他得不到天问琴、不能复活、也就不能履行对淡月的诺言。

　　淡月没把这话说出来。有些话，本是不必说出来的。淡月于是立刻就笑了。笑过，他却也严肃下来。“你莫要管我。就说你自己吧你这几天都待在空明之界里守着她？你你是不是压根都没有去找救她的方法？要知道，你只有一年的时间”

　　“我自有分寸。”奈若淡淡道。

　　“你”淡月着急，“可是——”

　　想了想，淡月又道，“你有没有想过，白桑现在这样是全心依赖你的。她也许就不会找上孤了。这样，岂非或许是一件好事？你想办法让她不老，她虽然不入轮回也就没关系。”

　　奈若转过身，眼里这才滑过一丝怒意。“淡月！”

　　“我不过是为你考虑，她——”

　　“且不说如果她这样下去，身体迟早会出状况。我本不会对她做这种事。这样的小桑，并不是真正的她。”

　　“可你照样对她好呀。”

　　“这根本是两码事。”奈若眉间一缕疲惫，旋即，似乎想到某个人的容颜，他眼底又滑过一丝笑意，“得到她。我亦要她心甘情愿。”

　　言罢，奈若便转身走了。他只留给淡月一句话。“答应你的事，我从来记得。我会想办法，不食言。”

　　大漠上，玄衣男子的身影转瞬即逝。那黑色衣袂，却似永恒地舞动在这黄沙之中，叫人有些害怕、却心悦诚服地仰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