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落山酣畅淋漓地玩了一天,步行好几公里,翻越两座山岭,去山谷看了漫天飞舞的蝴蝶。几个人又登上云落山的主峰,极目远眺,遥望到了从未看到的远方。黄昏时分,四个人回到梁村,爬上村庄后面的山岗之上,找了一处开阔地,坐在像地毯一样覆盖在地上的柔软松针之上,一边休息,一边聊天。
他们仰望着夏日黄昏光洁如同镜子的天空,天依然是纯净的蓝色,衬着粉色的晚霞的底子,银盘似的月亮爬上来了,又大又圆,星星一闪一闪,开始疏密有致地点缀着即将到来的夜空。
山上有好多种不知名的小虫儿,正在热烈地唱着各自的小夜曲,此起彼伏,像一场协奏曲。
夏天的夜晚要来了。
几个人白天开开心心地玩了一天,此刻的心情逐渐平复了,变得轻柔而宁静,他们就那么安静地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地聊着天,放空自己,安静地欣赏眼前的景致。
山下的小路上,出外劳作的扛着农具的人们陆续回到家里,谈笑声零零碎碎的飘散在晚风中,越来越多的人家屋顶上开始升起袅袅的炊烟。灰黑色的鳞鳞的瓦片,像笼上一层薄薄的白色面纱,那些徐徐的炊烟,像在跳着轻盈的舞蹈,越飞越高,有些消散在广袤无垠的天空,也有些聚集在一起,落在田野之上,成了一片带状的薄雾。
安详的小村庄盘踞在山麓,村庄前面是波浪般起伏的梯田。山峦、田野、屋舍、池塘……都染上了夕阳余晖的金黄色,田野之间的一条小路上,走来一位刚刚从水稻田里收工回家的村民。
四个人下山的时候,却意外地在屋角碰到了梁晓允妈妈,梁妈妈似乎一直站在那里等他们,两只手不停地交换着在围裙上揩着,很紧张的样子。
姜云和谢家佳都很热情地喊阿姨好,梁晓允问:“妈,你有什么事么?”
妈妈的目光在他们脸上转了一圈,最终将目光停留在姜云身上,喃喃自语一般地说:“我等你们回家吃晚饭。”
梁晓允和梁冰都被怔到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梁妈妈今天的表现确实出乎他们的意料,他们正向追问些什么,梁妈妈沉默着脸,一如既往地没有表情,转身就走了。
回到家,梁晓允惊讶地发现今天的晚餐特别丰盛,桌上一共八个菜,有一个红烧鸭,一个火腿肠炒鸡蛋,一个毛豆米炒肉丝,一个四季豆炖肉、还有一个蒸鸡蛋,以及冬瓜、长豆角和苋菜三个小炒。
梁晓允好奇地问妈妈:“今晚怎么做这么多菜?”
妈妈看了他一眼,语气依旧很平淡:“有客人。”
梁晓允就没继续问,招呼客人们,坐在桌边,姜云和谢家佳都没有想到,看上去有些神经兮兮像个老好人的梁妈妈,厨艺居然这么好,几个菜,做得都是清爽干净,色彩搭配得也是那么赏心悦目,一看就很美味。
妈妈也盛了一碗饭,坐在桌边,她端起那盘红烧鸭,放到姜云和谢家佳面前,用筷子指了指,说:“吃。”
梁晓允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他抬起头,凝视着妈妈,想说些什么,门外开始人声喧哗了,有邻居来串门了,梁晓允放下碗,招呼他们,出乎他意料的是,前来串门的邻居越来越多,几位每家每户都有人来了,厨房里简直都坐不下了,原本冷冷清清的厨房,此刻变得人声鼎沸,热热闹闹,像过年的时候一样。
原来,邻居们都听说有两位女同学来梁晓允家玩,不约而同地想过来看看。
三婶注意到桌上的菜,快人快语地说道:“晓允妈今天做这么多菜啊。”然后又似乎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我看晓允妈嘴上不说,心里倒是挺清楚的,你这是在招待未来的儿媳妇嘛。”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姜云蓦然就脸红了,尴尬极了,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家里的邻居越来越多,都没地方坐了,空气也变得更加闷热,梁晓允用最快的速度吃完饭,邀请大家到院子里去坐了。
纳凉是夏夜梁村人们的常规节目,姜云和谢家佳去梁冰家洗了澡,换了他姐姐的衣服,也加入了纳凉的人群之中。
院子的地上很干净,妈妈每天傍晚都会清扫,洁白的月光静静的洒在上面,像镀了一层柔软细腻的乳白色的糖衣,院子的一角,妈妈每天照例燃上的一堆有驱赶蚊虫功效的花花草草,此刻正恬静的冒着薄雾一般的烟,发出淡淡的香味。
邻居们拿着椅子板凳围成了一个大大的弧形坐下,起初都七嘴八舌地向姜云和谢家佳发问,无非都是家里情况,学习情况等等问题,聊着聊着,也开始聊到各自的事情,各种新话题便层出不穷,比如说今年打麻将的手气怎么样,上次去县城买了哪些东西,今年家里准备买个新沙发,昨天晚上玉米地又被野猪偷袭了……梁晓允不断地为他们端茶倒水,八点半的时候,有人开始不住地打哈欠了,也有小孩无聊了吵着要回家,于是劳累一天的人们都陆续起身告辞,准备回家休息了。
梁妈妈也起身进屋了,她还要在厨房里忙她的事情。
喧嚣的人声渐渐隐去,晚风渐渐有些凉意,吹来朦朦胧胧的稻香,远处的田野上,忽高忽低,忽远忽近飞着萤火虫,淡绿色的微光,闪闪烁烁。
抬起头,望了望夜空,漫天都是星光。
清澈的星光,像一片片洁白的羽毛,柔和地覆盖在世间万物之上,熠熠生辉。梁晓允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仰起脸,眯着眼,微笑着,静静的望着夜空,他的双眸里,也是星光漫天。
等大人们都走得差不多了,梁冰回家了一趟,从奶奶那里拿来钥匙,并告诉她,让她和爷爷先睡,不要等他们了,他们几个人还要再乘一会凉。
梁冰拿着钥匙和手电,得意洋洋地出现在大家面前:“这样美丽的夜晚用来睡觉了,岂不是太可惜了。”
“梁少爷有什么安排呀?”谢家佳问。
“要不我去你们吃宵夜去吧。”
“吃宵夜?这小山村里还有地方吃宵夜?”两个女生都瞪大了眼睛。
“哎呀,别磨蹭了,你们快跟我来。”
正是玉米成熟的季节,梁冰将大家带到了他家的玉米地,左挑右选,掰了几个大玉米,又让梁晓允帮忙,用几块红砖和石头,在田边垒起一个简易的灶,取来黄昏时分就已经准备好的柴火。
一堆小火在夏夜升起来了,梁冰和梁晓允将玉米妥善地埋进火中烤。月光如水,夏虫的叫声密密麻麻的,像淅淅沥沥的雨声。
谢家佳手拿一根棍子,拨动着火中的玉米,突然想起什么,问梁冰。
“你掰了自家的玉米,明天你奶奶发现了,怎么办?”
“没关系,我就跟他们说,被野猪拱了。”
“你骂人呢?”
“谁骂人了?”
“玉米明明是我们吃的,你说是野猪,你这不是拐着弯骂我们吗?”
“好好好,真是服了,说不过你,只有我一个人是野猪,好了吧?”
“哼,那还差不多。”
姜云和梁晓允听着他们的对话,会心地相视一笑,火光映在姜云的脸上,在晶莹剔透的月光之中,她的脸颊上又多了一份美丽而娇羞的嫣红,梁晓允侧着脸,只顾呆呆地看着,看得有些入神了,姜云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有些莫名其妙地望着他。
梁晓允赶忙收起目光,站起身来,咳嗽了一声,说:“玉米应该快好了吧,我好像闻到香味了。”
吃完香喷喷的烤玉米,几个人又到村前的小河里去玩。
梁村的后面,有一个很大的水库,水库的主要作用是灌溉农田,也养了很多的鱼,河里的水是这个水库里流出来的,自然也生长着很多鱼儿。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鱼儿都栖息在石头缝边休息,没有白天那么警觉,经常会有人趁着这个时机去河里摸鱼,梁冰从小耳濡目染,便是摸鱼的一把好手,这样绝佳的卖弄机会,他当然不肯轻易放过,他决定趁着今晚向姜云和谢家佳展示他摸鱼的高超技艺。
皎洁的月光之下,河水泛着粼粼的波光,几个人脱了鞋袜,悠然地走在河里,夜晚的河水凉丝丝的,轻柔地抚摸着皮肤,给人一种独有的清凉之感。
虽然月色很好,走在最前面的梁冰还打着手电,但夜里的视线终究比不得白天,走着走着,姜云不知道怎么踩到了一块石头,河里的石头,生了青苔,又湿又滑,姜云失去了重心,身体左右摇摆起来,眼看就要跌坐在地上,梁晓允赶忙抢上前去,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
惊慌失措的姜云,站住了脚,长舒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梁晓允,脸颊上飞起了一片红潮,在洁白的月光之中,她看上去就像一朵亭亭玉立的初绽的荷花。
走在前面的梁冰和谢家佳,也听到声响,纷纷回过头,热心的梁冰还打算过来帮忙,谢家佳朝他使眼色:“你快去前面带路。”然后瞟了一眼他们紧紧牵着的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追上梁冰的脚步。
姜云发现自己仍然和梁晓允手牵手,脸更红了,她想把手从他手里抽出,但他握得太紧,她尝试了两下,就放弃了,由着他握着,梁晓允却突然不好意思了,赶忙放开她的手,姜云垂下头,咬着嘴唇,望着脚下的河水,沉默着。
河水缓缓地流着,发出梦一般温柔的声响,河畔的草丛间,一些萤火虫起起落落,有一只飞到了姜云身边,掠过她的长发之际,落在她的肩头。
梁晓允抓住了那只萤火虫,捂在手心,手指的隙缝里便溢满了蓝绿色的光,他将手移到姜云面前,小心翼翼地移开覆在上面的那只手,萤火虫正在手心里缓慢地爬动,尾部一闪一闪,这是姜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到萤火虫,她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它,萤火虫突然张开翅膀,在空中划了个美丽的弧线,飞走了。
下半夜,几个人才回到家,月亮的光更白更亮了,梁村里一片安静,梁晓允陪着梁冰将姜云和谢家佳安顿好才回家。
躺在床上,梁晓允想起今天上午爬云落山的时候,在一个陡峭的山坡上,因为地上堆着太多沙子,姜云脚下打滑,差点摔倒,他想伸手拉她一把,却被她很灵巧地避开了。当时梁晓允想她一定是因为害羞吧,也就没再勉强,只是在之后的行程之中一直小心翼翼地跟在她的身后,保护着她。
似睡非睡之间,梁晓允很清晰地感到,牵过姜云的那只手,此刻正温温地发着烫。直到现在,他都还有些不敢确定,自己真的牵到了姜云的手,他的心一阵一阵地悸动着,这个美丽的夏夜,他仿佛做了一场悠长而浪漫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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