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墨将地上的过滤嘴烟头一颗一颗地捡起来包在纸巾，然后将其放进背包侧面的网兜里，重新将背包挎肩，迎着声音朝门楼方向走去。

　　路过士兵身边的时候听到了一句嘟囔：“穷讲究。”

　　杨墨只是笑了笑却不解释，来之前苏晴再三叮嘱他避免将一切有可能暴露身份的现代物品回收，包括水瓶和烟蒂。显然他听进去了而且做到了。

　　“同志，我叫洪卫国，洪水的洪，保家卫国的卫国。”眼前的中年人自我介绍，“海军上校，刘副司令办公室机要秘书，司令不在，今天晚上我值班。”话不多，但透露的信息很完整。

　　尽管站在杨墨面前的不是他想要见的目标人物，令他难免失望，不过听到对方自报家门后，他又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这位自称机要秘书的洪卫国，国字脸、短发，脸部的沟壑很明显，看起来与杨墨猜想的年龄有些不符，脸上唯独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一双眼睛，哪怕在昏黄的灯光下也能看见对方眸子里闪烁的精光。

　　搭上对方的右手，杨墨马上记住了这双大手，粗糙沉稳而又有力，完全颠覆了杨墨心中对秘书定义的形象。

　　杨墨的疑心表现在眉宇之间，尽管皱眉只是一瞬间，却让洪卫国准确地捕捉在了眼里。

　　“我在海军舰艇上服役了15年，前几年才调回海军总部。”洪卫国希望借着过往的经历来打消杨墨心中的疑虑。

　　难怪看起来像乡下老农般的苍老，原来在海上风吹日晒了15年，杨墨心下恍然。

　　“怎么称呼？”对方追问了一句。

　　“鄙人杨墨，木易杨，黑土墨。”杨墨学着对方的方式自我介绍，哪怕站岗的士兵离得远远的，他透露的信息也有限得很。

　　谨慎是一种美德，特别是事关重大，身处它境。

　　对方笑笑，也不着恼，他说道：“照片我看了，通知了刘副司令，他正赶过来。”

　　“我等他。”杨墨正色道。

　　接下来是沉默，杨墨也没掏出香烟特意拉进两人的距离，先前客气地问站岗士兵：“要不要来一支？”纯属逗闷子，他知道对方断然不会接受，眼下的情形决然不同，他相信自己掏出香烟对方哪怕不抽也会客气地接受，还是那句话：“一切小心谨慎为上。”

　　放松心神后，时间总是过的很快，再次的等候让杨墨丝毫没有觉得不耐。

　　大约10多分钟后，远处传来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杨墨循着声音望去，昏黄的路灯下一辆吉普车沿着杨墨先前走过的路线急速而来。

　　眨眼的功夫，吉普车出现在了杨墨的眼前——一辆BJ212吉普，开车的司机技术很不错，稳稳地将车停在了杨墨二人身旁。

　　还没等杨墨反应过来，身侧的洪卫国已经抢先一步走到了车旁，他拉开后座的车门，凑到乘客耳边小声地嘀咕起来。

　　有心而又眼尖的杨墨早在吉普车迎面而来的时候，就隔着半敞的车窗玻璃看清了后座上的乘客面容，正是他此行的目标人物。

　　尽管此行初期不顺，还遭遇到了小小的风险，不过总算有惊无险，如今“真神”露面，还是让杨墨觉得不虚此行。

　　洪卫国说话的时间不长，不到一分钟而已，实际上除了一个信封和杨墨的名字，他也讲不出更多的内容。

　　坐着的乘客没有说话，只是会意地点点头。

　　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推开车门，三两步就走到了杨墨面前。

　　老人个子不高，身穿深绿色军装，领口配着红色领章，头戴嵌有红五角星的软布军帽，眉毛似弯月，鼻梁高挺，眼袋较深，面部表情柔和，和网上流传的访美照片如出一辙。

　　“杨墨，是吧？谢谢你的无私奉献。我是刘庆华。”刘将军声音清亮，话语简洁。

　　迎着对方伸过来的右手，杨墨面带微笑，背部微躬，双手相握。

　　这是后辈对一位老革命军人最起码的尊敬态度，杨墨做得很坦然。

　　“您，言重了。”

　　刘庆华哈哈一笑，拍了拍杨墨的肩头，拉着他的手说道：“小同志，好样的。走，咱们去办公室详谈。”

　　站在刘庆华身侧的洪卫国插嘴说道：“司令，按照军事条令，背包是要检查的。”

　　洪卫国显然从岗哨那里听说了杨墨拒绝检查背包的情况，于是抢着发声。

　　海军大院是军事重地，按照正常流程，任何来历不明的包裹本身都是需要检查的。

　　更何况杨墨的身份成疑不说，他自己也语焉不详的不肯多讲。

　　他看到了刘庆华对杨墨的重视，为了不让杨墨心生反感，所以特意搬出了“军事条令”让“检查手续”显得更有说服力。

　　只是片刻之间，洪卫国就将里里外外想得通透无比，既照顾了杨墨的情绪，又保证了上司的安全，可见其应变能力非同一般。

　　刘庆华看着杨墨平静的面容和清澈的眼神，迟疑着说道：“我看不必了吧？”

　　“规定就是用来执行的。我坚持要检查。”洪卫国目光坚定，伸手拦在杨墨身前。

　　杨墨没心思理会两人是否在一唱一和，他只是觉得刘庆华是值得托付的，所以在刘庆华再次出声之前，他指着洪卫国，对刘庆华严肃地说道：“他，可以信任吗？”

　　“可以。”刘庆华肯定地点点头。

　　“您让无关人等离得远一点吧。”

　　杨墨的心中却在叹气，因为很可能又多了一个人知道他的身份和来历，这与苏晴事先商量好的情况有了偏差。

　　正如苏晴所说：“多一个人知道他的来历，就多了一份危险。”

　　但眼下的情形却让杨墨无从选择。

　　等到司机和卫兵站得远远的，杨墨才拉开后座车门，将背包搁在座位上，他利索地拉开背包拉链，抽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盒子，盒子正面的右下角有一块凹陷，印着“Thinkpad”的银色字体，字母“i”上的一点刻意涂上了醒目的红色。

　　杨墨侧头朝洪卫国扫了一眼，说道：“还要看吗？”不等对方回答，他神情肃穆地追加了一句：“看了之后，下半辈子要么青云直上，要么秦城监狱牢底坐穿。”

　　“这是我应尽的职责，哪怕牢底坐穿我也要检查。”洪卫国瞪着眼睛，恶狠狠地说道。

　　杨墨掀开合着的盖子，在右上角按下电源按钮，不过10几秒的时间，一阵清扬的音乐声响起，紧随其后的是绚丽的开机画面。

　　“不是危险品吧。”杨墨重新盖上笔记本电脑的上盖，扭头对洪卫国说道。

　　看着两人瞠目结舌的表情，杨墨心中还是有些小得意，此时两人的神态就好比美洲土人第一次见到荷兰人拿出的玻璃珠子一样，刘庆华到底是见识更加广博，经历的大风大浪也多，率先回过神来，指着四方盒子说道：“这是……”

　　笔记本电脑的轻薄小巧，超越时代的液晶显示屏幕还是大大超越了刘庆华的知识范畴，让他说不出所以然来。

　　“找个安静的地方我再详细地跟您解释。”杨墨将笔记本塞进背包，重新挎在肩上，语气轻松地说道。

　　他又指着还在震惊之中还没醒过神的洪卫国说道：“至于你，今晚过后要么一辈子遵在小黑屋，要么……”杨墨坏笑着没有将话说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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