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目苏长青在科教厂干了六年,刚辞职那会曾经有过惨痛的经历。
当年他回到老家和一个关系很好的高中同学一起开歌厅,没想到装修到一半时同学失踪了。
三天后好不容易才找到他,正蹲在奶奶家里吃泡面,见到苏长青面无表情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金项链:“我没钱了,剩下几百买了条链子,想送给喜欢的女孩,人家不要。”
这件事一直是个谜,苏长青不明白同学为什么在财力十分有限的情况下主动建议搞歌厅,倾尽所有后又玩起失踪,尤其是拿最后一点钱去追女孩子更是匪夷所思。
他吃泡面的样子在苏长青脑海里萦绕了许多年,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凄凉,原本以为很熟知的人,居然也能如此古怪。
所以当西门雄两天没回荷花胡同、传呼也不回时,苏长青有点傻眼:“历史不会放大几十倍重演吧?”
当年的歌厅投资不过十几万,苏长青硬撑着完成装修,然后盘给别人亏了一笔钱。
这部电影投资要上千万,如果资金链断了可撑不起,前期投资全打水漂。
杜爸爸当日鲤鱼跳龙门的警告仿佛一语成谶。
杜可可也有些急了,可丁嘉洛却老神在在继续忙她的剧本:“他二十来岁的爷们走不丢,可能回家了,过两天就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去他家找。”
或许是多虑了,他是有家的人,回去几天很正常。
一个有家的人跑出来住所谓的单位宿舍才有点奇怪。
第三天的傍晚果然有消息了,有个女人给苏长青打来电话,自称是西门雄的姐姐,约了见面:“我们谈谈吧,关于我弟弟的事。”
看来花人家的钱出问题了。
苏长青把丁嘉洛抓出来认真询问:“西门雄到底什么状况,那些钱他能做主吗?”
“当然能,”丁嘉洛硬脖子坚持:“父母双亡,那是他继承的财产,就他姐姐事多什么都管,等会我陪你去会她!”
苏长青有种与丁嘉洛合伙骗了小孩子糖果的感觉。
可他又觉得自己没责任,如果这事真不对,道德模范胡笳早就发声制止了。
杜可可本来也想跟着去,苏长青拒绝了:“这种事又不是人多就能解决的。”
约在西直门附近的一个酒吧见面,丁嘉洛知道地方,两人进包间时苏长青注意到门上有块铜牌,上有四个大字:“紫禁之巅”。
这是要决战西门家族么?
包厢里三个人,西门雄一见苏长青就站起来,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
胡子刮了,干干净净,看上去比三天前瘦了些。
“你的胡子呢?”
“我姐逼我刮了。”
他姐西门樱,看上去比西门雄大三四岁,穿着这两年最流行的硬垫肩西装,烫着大波浪,有扮成熟之嫌。
面貌长得不错,鼻梁高得像混血儿,身高一米七五左右。
苏长青怀疑他们的父母本打算给孩子起名西门英、西门雄,女孩便改成了樱。
另外还有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长得和西门雄一样高壮,也有一米九,是他们的堂兄西门昭,看来这家人基因就是大码的。
西门樱热情地和丁嘉洛打招呼:“没想到你也来了,一晃四年没见,越长越漂亮了。”
她也没冷落苏长青,说了番弟弟很欣赏你之类的话,不像是找麻烦的样子。
不找麻烦就不会限制西门雄自由了,苏长青知道这样的人物才难对付,客客气气就能把事搅黄了。
寒暄之后很快进入主题,苏长青介绍了四维工作室,丁嘉洛谈了自己的剧本。
西门樱貌似很认真地听,西门雄无精打采耷拉着脑袋,西门昭除了打招呼时点点头,一直坐在边上阴沉沉一言不发。
苏长青也谈了目前工作进展:“嘉洛的创意不错,故事很精彩,剧本还在打磨。
剧组基本已经搭起来了,服装师、化妆师都是国内知名,摄影师也是新锐……”
西门樱翻看着苏长青递给她的材料,看眼神就知道没看字,突然道:“这段时间我都在法国打理生意,三天前回来才知道这事。”
她的表情渐渐冷漠下来:“法国的电影都在没落,我不认为国内拍电影还是个好主意,这个项目到此为止吧。”
这是最坏的结果,西门樱看上去就不是容易说服的人,可只要有一线希望苏长青就必须努力争取:“项目已经启动了,前期投入已经大几十万,现在叫停不明智……”
西门樱打断他的话:“必须及时止损,已经花出去的就不追究了,余款麻烦贵工作室退回吧。”
不追究?难道这里面有违法情节么?
西门雄抬起头:“不能这样……”
“闭嘴!”西门樱瞪了他一眼:“来之前怎么说的?”
西门雄显然怕她:“都是你说,我又没同意……”
西门樱提高了调门:“你懂什么,这事到此为止!”
说着把资料顺手递给了西门昭。
西门昭接过去,顺手又扔在地上,终于开口了:“什么一流队伍、新锐人才,你这种人连正经艺术家都不算,居然骗我弟弟这样人的钱!”
这事来龙去脉丁嘉洛已经说清楚了,苏长青没料到对方突然翻脸,努力保持的微笑没了:“我骗钱?”
“不是骗钱是什么?还封他什么艺术总监,他懂艺术吗?你懂艺术吗?这不是欺骗是什么?”
完了西门昭又补充一句:“乡巴佬的幼稚骗术。”
这些话实在难听,西门雄仗义执言了:“艺术总监是我要的,不关他的事。”
西门昭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要的?你要当总统他也会答应,这完全是顺着你的意思奉承,还不是欺骗么?”
西门雄盯着他看,好像有些生气,最终却又低下了头。
苏长青看看地上的资料,又看看西门雄,倒是明白了一些其他事。
这个世界上像西门雄这样有钱又缺乏自信,还得靠吹牛胡说八道试图取得他人尊重的人恐怕不多,他智商不高却也不傻,法律上属于有完全行为能力的的人却又不被人信任,这种情况挺倒霉的,还不如智商再低个十分八分,真傻也就不烦恼了。
丁嘉洛把资料捡了起来,用英语很大声地斥责西门昭,苏长青虽然不能完全听懂,但也明白大概是说他没教养不懂尊重人。
之所以用英语是不想挑事,毕竟大家都年轻气盛,把话说白了苏长青下不来台容易起更大冲突。
西门樱也皱着眉头说了西门昭两句,用的却是法语。
西门昭在所有人里年龄最大,却最火爆,很不服气指着苏长青轮换着用英语、法语大段大段说着什么,还不时瞪他一眼。
这算不算骂人不带脏字?
西门雄抬起头盯着西门昭,目光前所未有地冷,想来说的话真不好听。
苏长青真生气了,还从来没经历过如此毫无还嘴余地的争吵,英法联军又特么进北京了?
一股无名火实在是压不住了,几乎是脱口而出:“骂人就得让人听懂,唧唧歪歪的自说自话就太孬种了。”
刚才西门昭说苏长青连正经艺术家都不算,是个骗子,已经得罪他了。
西门昭可能没料到苏长青敢硬气,愣了一下,突然端起身前的咖啡就泼了过来:“杂种!”
苏长青闪得够快却也淋了些,于是一拳就挥了过去。
西门樱和丁嘉洛万没想到原本理智平和的谈话能迅速演变成动武,平日的环境恐怕也极少见到这种情形,惊叫着闪到一边。
西门昭一米九的个子,苏长青勉强与他势均力敌,挥了几拳后扭在一起胶着不开。
每到这种时候,他就后悔平日锻炼不够。
“住手,别打了!”
两个女人只能在外围喊叫。
关键时刻还得靠西门雄解围,他突然跳过来,与苏长青合力将西门昭放倒。
然后两人一点也没客气,你一拳我一脚把西门昭一顿胖揍。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