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病房很是安静,月华倾泻而下,好似银辉的瀑布。
钟斐低头看着江栀,黑眸沉沉,里面风起云涌,残卷着一切,一瞬间他的心就兵荒马乱,他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渐渐加快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好似雷声隆隆,震得他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就这么干坐着,他应该说些什么,给江栀一点回应,他设想了千百种江栀醒来后他应该怎么做,给她一个拥抱,或是一个吻,又或是一句动情的话。
可是直到这一刻真的来临,他却发现,他什么都做不了。
光是这样看着她,就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江栀对他笑了笑,笑容一如往常,带着三分轻佻,七分暧昧,微弯的眼睛好似月牙般盈盈闪烁,她说:“怎么?你该不会以为是在做梦吧,我真的醒了,你要是不信的话,就掐自己一下,疼就知道肯定是真的了。”
本是一句玩笑话,可谁知钟斐竟然真的就要去掐自己,江栀愣了愣,赶忙抓住钟斐的手,嗔怒道:“你疯了,谁让你真的掐自己了,我只不过是逗你玩的……”
钟斐一把握住了江栀的手。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强劲有力,掌心有着老茧,摸上去有些粗粝,可是江栀却很喜欢这种感觉。
钟斐把江栀的手放在唇边,谨慎又小心,好似怕她碎掉一样,细细轻吻了几下。
江栀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融化成一滩水了。
指尖触摸到钟斐冒出胡茬的下巴,她摩挲了几下,笑着说:“我这才不在几天,你怎么把自己邋遢成这个样子,都不帅了。”
钟斐低声说:“你还是一样漂亮。”
“哪里漂亮了,我现在的样子一定丑死了。”
被一场爆炸炸进医院,不生不死的躺了好多天,怎么可能还好看。
钟斐盯着江栀的眼睛,固执地说:“漂亮。”
江栀以前没发现钟斐竟然还有点冷幽默的天赋,不由得笑了笑,应和道:“好好好,我漂亮我最美,行了吧。”
钟斐居然还应了一声,“嗯。”
江栀注意到钟斐的手上缠着纱布,她问:“你的手……是为了救我受的伤么?”
钟斐看也没看自己的伤,只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像是看不够一般,眼中的情绪剧烈波动着,口吻却压抑着轻描淡写,“没事。”
江栀觉得钟斐这句“没事”就跟家常便饭一样随口一说,一点可信度都没有,她直接忽略掉这句话,问道:“严重么?”
“不严重,就是轻微烧伤。”
烧伤……江栀想起了浑浑噩噩间,在第二次爆炸发生的时候,是他用自己的身体牢牢护住了她。
他救了自己两次。
如果没有他,她早就变成一具尸体了。
江栀抿了抿唇,而后对钟斐勾了一下手指。
“过来,让我亲一下。”
她的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形,眸中的万般风情好似藤蔓一般缠绕住钟斐,牢牢地把他圈在了里面。
“劫后重生总要有一点奖励的嘛,我别的都不要,只想要你的一个吻。”
钟斐凝视着江栀,眼中情绪涌动,浓烈而极致。
他俯下身,亲吻了江栀。
这是一个很纯粹很简单的吻,仅仅只是唇瓣相贴,就已经让人欢喜到了骨子里。
……
宋成爱一大早就赶来了医院,刚进病房就目睹了两人你侬我侬如胶似漆的场景,她站在门口不轻不重的咳了两声。
江栀闻声转头看向宋成爱,笑眯眯地说:“小爱,你来了。”
三天的卧病在床让江栀看上去有些苍白,但是精神头却还不错,毕竟还有闲工夫和钟斐调情,估摸着好的也差不多了。
宋成爱的一颗心总算是放进了肚子里,她拉过一张椅子在江栀病床前坐下,江栀左看看右看看,瞄了宋成爱好一阵,然后对她眨了眨眼睛。
“你干嘛?”宋成爱一脸疑惑地看着江栀,“你那卡姿兰大眼睛还是留着给你家钟斐放电吧,在我这儿不管用。”
江栀又眨了两下眼睛,“不是,我只是好奇,你是怎么好意思空着手来看病人的?”
“……”
“虽然我这个人善良大方,不爱计较,但是这必要的客套还是要有的吧,我可是经历了一场大爆炸,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作为我的好姐妹你难道不应该意思一下?”
“……”
宋成爱黑着脸想,你这哪里是“善良大方,不爱计较”,分明就是“锱铢必较,趁火打劫”。
“啊,我知道了。”江栀打了一个响指,双眼冒光地说:“你给我包了一个大红包是不是?”
“我包你个头!”
要不是理智还在,宋成爱差点就要奋起照着江栀脑门狠狠敲一记。
江栀对宋成爱笑了笑,“跟你开个玩笑嘛。”
宋成爱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你知不知道我都快担心死了,那天抢救的时候,护士说你出现休克,让我们做好准备,老娘哭的都快喘不上来气了,你还有心思跟我开玩笑?”
江栀安抚性的拍了拍宋成爱的背。
宋成爱一巴掌拍掉江栀的手,江栀本就苍白的手顿时出现了一个红印子,她可怜兮兮的把手伸到钟斐面前,钟斐一脸温柔宠溺地给她揉了揉。
“……”
谁来救救她,她的钛合金狗眼都要被眼前这两个人闪瞎了。
被塞了一嘴狗粮的宋成爱愤愤不满的揭竿而起,她恶狠狠地说:“要是再有下次,老娘就把酒吧里那一堆如花似玉的姑娘全都塞给你家钟斐。”
江栀瞬间瞪圆了眼睛,脑中非常应景的响起了“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她觉得自己脑袋上的颜色有些不保,宋成爱这招太绝,正好戳中了她的死穴,于是江栀秉着好女不吃眼前亏的原则,张开双臂一把抱住宋成爱,娇滴滴地说:“小爱,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你的眼睛好像还有点肿,来,我给你亲亲,我这嘴可是开过光的,包治百病。”
“去去去。”宋成爱嫌弃的把江栀推到一边。
两个人闹得正欢的时候,叩叩叩三声敲门声响起。
钟斐说:“进来。”
祝正嘉带着队里的小何走了进来,他先是看了钟斐一眼,钟斐对他点点头,他这才转向江栀,“江小姐你好,我是市局刑警队的队长祝正嘉。”
听到祝正嘉的自我介绍,宋成爱有些惊讶,江栀被送进医院那晚,她见过祝正嘉一面,本以为祝正嘉是钟斐的朋友,却没想到这个人还有这样一层身份。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咬了咬嘴唇,陷入了沉思。
江栀注意到了祝正嘉和钟斐之间的眼神交流,目光便瞥向钟斐,轻挑了一下眉尖,用眼神询问着——你们认识?
钟斐对她说:“祝队是我的朋友,这次他帮了我不少忙。”
“哦,这样啊。”江栀对祝正嘉笑笑:“祝队长,你好。”
祝正嘉开始切入正题,“我们这次过来就是个笔录,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
这个案子相对而言比较简单,案发经过一目了然,吕继坤雇人绑架了江栀,把她关在酒窖里,但是很不幸酒窖发生了爆炸,吕继坤当场死亡,他雇的那三个人不知所踪,主谋死了,同谋跑了,只需要把那三个人缉拿归案就可以了,这次过来也不过是走个形式,了解一下具体细节和前因后果。
江栀点点头,“好的,你问吧。”
“请你讲一下案发经过。”
江栀大致叙述了一遍事情经过,不过她并没有说把她绑来的人和吕继坤其实并不是一伙人的事。
她一边说,祝正嘉旁边的小何一边记录,等江栀说完后,祝正嘉摸着下巴沉吟了一声:“你说那三个人一直戴着面具,你没看到他们的长相是吧?”
江栀点头。
祝正嘉觉得有点奇怪,既然是吕继坤雇来的人,他自己都不戴面具为什么那三个人要戴面具呢,是怕江栀认出什么,还是为了躲避监控?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先暂时放下这个疑问,“你和吕继坤之间有什么恩怨,他为什么要绑架你?”
江栀抿了一下嘴唇,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了钟斐一眼。
钟斐觉得江栀这个眼神蕴含了很多,他还没有来得及细细琢磨,江栀就转回了头,淡淡道:“七年前,我被骗进一家酒吧,他是里面的客人,我们发生了一点争执。”
江栀说的轻描淡写,简单的一句话直接一笔带过,尽管她没有叙述具体的细节,可是在场的人都能想象得出那是怎样一段不堪入目的过往。
钟斐捏紧拳头,他看着江栀若无其事的样子,恨不得把已经死掉的吕继坤再拖出来鞭尸一百遍。
祝正嘉愣了愣,眼下这种情况也不好再继续多问,毕竟当着钟斐的面挖人家女朋友陈年旧伤的事太不地道,于是便匆匆结了尾,“江小姐,今天就先到这儿,你好好休息吧。”
“祝警官,慢走。”
江栀笑眯眯的送客,丝毫看不出来一点被过往的事影响到的样子。
祝正嘉暗叹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跟钟斐打了一个招呼,便带着人离开了。
宋成爱见祝正嘉离开,匆忙起身跟了出去。
“祝警官。”
走廊上,宋成爱叫住了祝正嘉。
祝正嘉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宋成爱,“怎么了?”
宋成爱脸上的表情很凝重,严肃的模样和那天晚上大哭大笑判若两人,她说:“你能帮我查一个人么?”
病房里只剩下江栀和钟斐两个人,气氛有些压抑,即便是满室阳光也不能驱散笼罩的阴霾。
江栀看了一眼钟斐,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食指戳了戳钟斐紧绷着的脸颊,“干嘛这么严肃,笑一笑嘛。”
钟斐没动,只是沉默的看着江栀,她仍旧是笑着,眉眼弯弯,好似什么忧虑烦恼都不会往脑子里进。
“是不是要我亲一下才会笑啊?”江栀故作嗔怪的叹了一口气,“男人就是矫情。”
说着,江栀就倾身靠近钟斐,就在她的嘴唇快要碰上钟斐的唇的时候,钟斐却偏过了头,避开了江栀这个吻。
江栀怔了怔,而后挑了一下眉尖,柔软清丽的嗓音慢悠悠地说:“如果有什么事情是一个吻解决不了的,那就是两个吻。”
说到这里,江栀顿了一下,然后对着钟斐耳朵轻呵出一口气,“你说是不是呀?”
钟斐没说话,手指却一把捏住了江栀的下颌,一双黑眸定定的看着她。
江栀眨了眨眼睛,“唔……你这是想霸王硬上弓?”
“……”论插科打诨的本事江栀认第二,绝对没有人敢认第一。
江栀转了转眼睛,似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她舔了舔嘴唇,原本有些苍白的唇色忽然间染上了些许浅淡的殷红,她轻笑一声,手指不知何时攀上了钟斐的腰,在他腰际两侧不轻不重的抚摸着,“你喜欢什么姿势?正面,后入,还是侧位?”
钟斐静静地看着江栀,任她怎么撩拨,面上仍旧不动声色。
江栀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既然你不想讨论这个问题,那我们就换一个。”
她眼眸微抬,狭长的眼尾轻轻向上勾起,面色透着些许病态,可眼中的神色却浓墨重彩,有一种禁忌的美感。
“你觉得在哪里做比较有感觉,床上,沙发上,窗前,浴室?”
江栀一边说一边还在病房里环视了一圈,她说的这四样,在这间病房都能实现,说完她似乎陷入了苦恼纠结之中,眉头轻轻蹙了一下。
她在逃避。
钟斐可以非常笃定,其实她一点也不想讨论这些,只不过是为了蒙混过关而转移话题罢了。
她明知道自己想问什么,却一直不给自己这个机会。
钟斐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略显无奈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江栀。”
“嗯?”江栀笑眯眯地看着他,“你想好了?”
钟斐松开了捏着江栀下颌的手,他伸手把江栀抱进怀里,侧头吻了吻她的耳廓,声音低沉温和,“你不愿意说我不会强迫你,不过我希望你知道,我在意的不是那些过去本身,我只是——”
他转头看向江栀,“想更了解你。”
江栀安静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褪去了笑意的面庞露出了原本的孱弱柔软,她垂着眸,浓密的眼睫毛好似蝴蝶的羽翼般轻轻颤动,她低声问:“了解我什么?”
“全部。”
江栀听后笑了一声,“万一你了解过后,发现我其实跟你想象中一点都不一样呢?”
钟斐没说话。
江栀抬起头,目光复杂,“如果你发现我是一个坏女人,你还会爱我么?”
钟斐说:“哪有那么多如果,你就是你。”
江栀歪着头想了想,觉得钟斐这话说的有道理,“好像也是哦。”
钟斐很认同的点了点头。
本来有些僵持的气氛就这么被打破了,江栀觉得轻松了不少,笑容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她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戳了一下钟斐的胸口,哼了一声说:“想让我对你坦诚相对,你是不是也得拿出点诚意来?不能光我一个人坦诚啊,你也得坦诚一下。”
钟斐觉得这一个坑,于是他果断绕过去,没搭理江栀。
江栀却不放过他,双手掐腰,凶神恶煞地说:“快,把衣服脱了!”
“……”
江栀被钟斐这个瞬间的呆住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她软软的靠在钟斐身上,“其实那也不是什么大事,没什么不能说的。”
钟斐没想到江栀突然又愿意说了,于是他没说话,静静等着江栀把那段往事娓娓道来。
“七年前……”江栀只说了三个字又顿住了,她看了钟斐一眼,钟斐也正看着她,正疑惑她为什么停下来,就听江栀说:“七年前的事情跟你也有关的,你到现在还没想起来啊?”
钟斐不止一次从江栀口中听到这个所谓七年前的事情,可奈何他的记忆库存里实在是找不到与之相匹配的结果,所以只能一直茫然疑惑着。
有的时候他甚至都在想,会不会是江栀认错了人?
他很想问江栀是不是错把七年前的某人认成了自己,但是转念又想到这是江栀最一开始接近自己的原因,他又有些踟蹰不安,担心江栀知道了某人不是自己,会离自己而去。
就在钟斐陷入两难之境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听见江栀哼了一声说:“等你什么时候想起来了,我再把事情都告诉你。”
算了。
钟斐想,如果她一开始就认错了的话,那就让这个错误继续错下去吧。
江栀砸了咂舌,突然说:“我想吃苹果了。”
然后就眨巴着一双无辜清澈的大眼睛看着钟斐,钟斐和她对视几秒,从旁边柜子上的果篮里拿出了一个苹果。
江栀一个飞吻抛过去,“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爱死你了,么么哒。”
钟斐差点一个手滑,直接把苹果摔在地上。
江栀笑眯眯地看着钟斐失态的样子,心情无比愉悦。
钟斐拿了水果刀,开始给苹果削皮,他的动作很熟练,苹果皮薄而长,一直就没断过。
江栀坐在一边双手托腮目不转睛地看着钟斐,目光从上到下,一寸一寸细致而缓慢地扫过,她发现钟斐似乎瘦了,脸颊两边微微凹陷进去,愈发显得棱角分明,他的眼窝偏深,所以显得眉骨略高,鼻梁和眉骨的连接弧度非常好看,就像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完美无缺。
看着看着,江栀就有点心猿意马,目光继续往下,滑过钟斐的脖颈,落在他平直的锁骨上。
他今天穿着一件黑色衬衣,领口的扣子开了几颗,依稀可见里面的肌理轮廓。
唔。
病中看见这么一副诱人的画面可着实有点考验江栀的意志力,她舔了舔嘴唇,本来还想着趁着这周末约会把某人彻底拿下,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她现在成了这么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只怕这个计划又要延期了。
钟斐还在低头认真的削苹果皮,并不知道某女已经化身色魔,在脑中上演了一场十九禁。
他削完苹果皮,又把苹果切了小块,放在了旁边的果盘里,用牙签插好,这才递给江栀。
“吃吧。”
“唔,人家要你喂。”
钟斐在江栀面前几乎都没脾气了,被揉搓的可圆可扁,江栀的任何要求他都无条件满足。
“张嘴。”
“啊——”江栀心满意足地嚼着苹果,眉眼弯弯的模样人畜无害,天真而美好。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的手机和钥匙扣在你那儿吗?”
钟斐点头。
这两样东西他一直都带在身上,听江栀问起,就拿出来递给她。
江栀按了一下开关键,手机屏幕却还是一片黑暗,钟斐说:“没电了,我还没来及充。”
“哦。”江栀转了转手机,忽然凑近钟斐,“你有没有偷看我手机啊?”
钟斐顿了顿,没说话。
江栀故意松口气般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幸好你没偷看,里面可有不少我的艳照呢,要是流传出去可就不好了。”
“……”
哪有什么艳照,明明就都是他。
不过钟斐并没有戳穿江栀。
江栀还要说什么,却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钟斐放下果盘,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喂。”
手机里不知说了什么,钟斐神情变了变,“好,我知道了。”
江栀说:“你有急事就去忙吧。”
钟斐有些犹豫。
江栀笑了笑,“放心,我在医院能出什么事,再说了,一会儿小爱就回来了,没事的。”
钟斐站起身,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柔声说:“等我回来。”
“嗯。”江栀很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钟斐离开后,江栀找出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开机过后,里面跳出了不少短信,都是工作室的同事询问她怎么没来上班,病的严不严重之类问候的话,她一一回复后,就把手机放在了一边。
宋成爱还没有回来,江栀百无聊赖间就打开了电视。
新闻台正在播报新闻,江栀向来对新闻时事没什么兴趣,正要转台,忽的听见里面播报的内容,一下子顿住了。
“富荣地产的董事吕某于前几日在文明路酒窖爆炸中丧生,据悉,他死前曾策划了一起绑架案,警方正在调查此次事件,此外,受这件事情的影响,富荣地产股价暴跌,新开发的楼盘遭到了住户的抵制,据内部人员情报透露,富荣地产账户亏损严重,资金回流出现重大问题,极有可能濒临破产。”
江栀看着这则新闻,脑中嗡嗡作响,原本没有头绪的事情突然间变得明朗起来。
这算是对她的一个警告么?
呵。
江栀苍白的没有丝毫血色的脸上倏地出现了一抹冷笑,就像是雪地里开出的血红色花朵,凄艳哀绝,冰冷妖异。
她关了电视,拿起手机,非常熟练地拨了一串号码。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响,江栀把钥匙扣放在掌心把玩,指尖抚摸着上面钟斐圆嘟嘟的脸颊。
“喂。”程薇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过来,“有事么?”
“当然有事了。”江栀笑了笑,“我是专门打电话感谢你的。”
程薇这些年跟江栀不知打过多少交道,又怎能听不出她话里的反讽意味。
江栀说:“多亏你暗中放水,要不然我可能就跟着那个人渣恋童癖一起被烧死了,你说这份恩情我应该怎么还才好?”
程薇顿了顿,才说:“一切都是老板吩咐的。”
江栀呵呵笑了两声,声音娇滴滴的,“我当然知道,你一直都是他的一条狗嘛,要是没有他的吩咐,你怎么敢擅作主张。”
程薇反唇相讥:“你以为自己能好到哪儿去,不也是一条狗么,挖苦我就是挖苦你自己。”
江栀闻言也不恼,仍旧是笑着,声音愈发轻软,“程薇,你知道人最可悲的是什么吗?”
程薇没说话。
江栀说:“就是一辈子都在为别人活,没有自己的人生。”
“你什么意思?”
江栀收起了笑,声音冰冷毫无温度,“我什么意思你应该清楚,等我好了,我就去找你,你可别吓得不敢见我啊。”
说完,江栀就直接挂了电话。
与此同时,宋成爱也回来了。
江栀问:“你去找祝警官问赵海荣的事了?”
“嗯。”宋成爱点头,“还是你了解我。”
江栀笑笑,“那是,你打一个嗝我都知道你上顿吃了什么。”
宋成爱拍拍胸脯,“我还以为你要说我放个屁你都能闻出来呢。”
“……”惹不起惹不起。
江栀咳了一声,“那个……我想出去走走。”
“行。”
江栀以为自己只要恢复了意识就能立马又蹦又跳,事实证明,是她太天真了,别说跑了,她连走路都有点费劲。
她一站起来就觉得腿软的不行,好像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一样,刚走两步道两条腿就抖得像筛糠一样,宋成爱皱眉说:“你这样行么?”
江栀沉思了一会儿,“……可能不太行。”
“我去给你找轮椅。”
“好吧。”
没一会儿,宋成爱就推着轮椅进来了,江栀以为自己怎么也得七老八十了才能用得上这玩意,没想到才二十岁就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半身不遂。
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很是微妙。
前两天下了一场雨,今天才刚刚放晴,天空澄澈如洗,碧蓝的颜色空旷而辽远,空气清新怡人,宋成爱推着江栀来到医院楼下的草坪上,有不少家属都带着病人出来透透气,两个人在一片树荫下停下。
宋成爱大大咧咧的坐在了长椅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胡侃聊天。
突然一个男声插了进来——“宋姐,江姐。”
江栀看过去,却发现是梁冀,他推着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小姑娘非常的瘦,简直可以用皮包骨头来形容,身上的肉简直少得可怜,或许是瘦脱了相,小姑娘巴掌大的脸上两个眼睛就显得格外的大,此刻正眨巴眨巴的看着宋成爱和江栀。
梁冀说:“这是我的……”
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介绍才好。
好在宋成爱反应快,顺口就接,“学姐。”
江栀:“???”
随即她用一种“一大把年纪了还装什么学姐,你要不要脸”的表情看着宋成爱。
宋成爱的脸皮厚度堪比城墙,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笑眯眯的看着小姑娘,“这是你妹妹啊,长得很可爱嘛。”
妹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梁冀看向江栀,问道:“江姐这是受了什么伤么?”
江栀摆摆手,一脸淡定地说:“没什么,就是被炸进医院了。”
“……”这也叫没什么?
梁冀没有多待,随便聊了两句打声招呼便离开了。
宋成爱说:“你别看梁冀长得细皮嫩肉的,人家可是科技大学的高材生,学计算机的,因为家里出了事,才休学出来赚钱的。”
江栀:“所以这就是你厚着脸皮装人家学姐的理由?”
“……”宋成爱:“你能不能不提这茬?”
“行吧。”
有一片树叶落在了江栀腿上,她拿起那片树叶,指尖苍白,树叶翠绿,却莫名的有种相得益彰的感觉,她幽幽地问:“你刚才说梁冀是学计算机的?”
“是啊,怎么了?”
江栀手指一松,那片树叶就掉落在地,细碎的光斑透过树荫落在她身上,她在点点光晕中眯起眼睛,轻声笑了笑,“没什么,就随便问问。”
两个人没有在外面待太久,下午的时候宋成爱陪着江栀去做了康复训练,终于成功把双腿变成了自己的。
钟斐一直都没有回来,吃晚饭的时候江栀觉得有点食不知味,再加上医院的餐饭实在是太清淡,她只扒拉了两口就停下了。
夜幕降临,星空烂漫。
江栀趴在窗台上看着楼下,医院好像是一个不分昼夜永不停歇的地方,即便到了晚上人还是很多,她无聊的数着往来的人影,就在她数到99的时候,一个身影蓦地闯进她的眼帘。
钟斐匆忙往住院大楼走,一席黑色的衣衫包裹着他颀长伟岸的身形,人群中他是这样的醒目,昏黄明灭的灯光洒在他身上,他漆黑的头发也沾染了一点橘黄色的光芒,跳跃着,温暖着。
江栀的心脏用力的跳了跳,脑中只剩下一句话。
你从人群中走来。
她把手放在唇边做喇叭状,大喊道:“钟斐——!”
钟斐听见声音身形微顿,而后抬起头。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江栀恍惚间觉得空气中擦出了霹雳哗啦的火花。
她对着钟斐用力摇晃着手臂,唇角的笑容像是沾染了星光,变得熠熠生辉。
“我好爱你啊!”
她这样喊着,几乎整个住院大楼的人都听见了这句告白。
有不少人好奇的拉开窗户,想看看是哪对小年轻这么有情趣,居然在医院还玩起了浪漫。
钟斐愣在原地,只呆呆的抬头望着江栀——她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户,身上还穿着病号服,长发从她脸颊两边垂落而下,好看的双眸微微弯着,这个画面似乎定格了,在钟斐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加快步伐,甚至于连电梯都等不及,就进了楼梯间,一步横跨三个台阶,很快,钟斐就到了江栀的病房门口。
江栀听到钟斐的脚步声,就来到门口,刚打开门,钟斐就一把抱住了她。
他一手揽着江栀的腰,另一只手关上门,然后把江栀压在了门板上,嘴唇也随即覆盖了上来。
他吻得很急切,如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
江栀唔了一声,好像是背部撞到门板撞得有点疼。
钟斐一边吻着她一边把手伸到她背后,隔着薄薄的布料安慰似的揉着她的蝴蝶骨。
他的手掌温度很高,隔着衣服江栀都能感受到那份灼热,他感觉到钟斐的手指划过她的脊背,带来一阵颤栗的酥麻感,接着他的手一路往下,托住了她浑圆的屁股。
江栀双手攀着钟斐的肩膀,借着他手部的力量,两条腿悬空牢牢夹住了他的腰。
钟斐一边吻她的嘴唇一边抱着她往床边走,江栀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就被放在了床上,接着他曲起一条腿跪在她腿间,俯下身重新吻住她。
这一次,钟斐的吻变得温柔了许多,绵密的亲吻从嘴唇蔓延到她的锁骨上,他挺直的鼻尖顶开她身上宽大的病号服,亲吻她圆润白皙的肩头。
江栀的腿缠上钟斐的腿,正欲进行下一步的动作,她的身体却猛地僵了一下,哎哟了一声。
钟斐顿了顿,只听江栀又是哎哟一声,“腿腿腿!”
他抬起头,朝江栀的腿看过去。
哦,抽筋了。
这一刻,钟斐不知该做何表情。
他握住江栀的脚踝,把她的腿拉直放在自己膝盖上,按住她的脚背绷直,然后一点一点的按摩。
等钟斐做完这一切,却发现江栀躺在床上,两只手捂着脸,一声不吭。
这实在太不像平时的她了,钟斐握住江栀的手腕,想把她的手拉下来,结果江栀死活不干,闷声说:“你别理我!”
“……”钟斐问:“怎么了?”
江栀没说话。
钟斐却眼尖的看见江栀的耳朵红了。
她居然脸红了?
这对钟斐来说简直跟发现新大陆一样新奇,江栀平日里表现出的样子活像一个老司机,一副“什么场面老娘没见过”的样子,可是今天她居然害羞了,还满面通红。
钟斐握住江栀的手腕越发用力,女人的力气到底是不敌男人,一下子就被钟斐给拉开了,然后钟斐就看见了灯光下,江栀整个人好似一只煮熟的虾子一般,从脸到脖子,都变成了非常诱人的酡红。
眼前这一幕太过刺激,钟斐好悬没喷出鼻血来。
江栀睁开眼睛看向钟斐,浅色的眸子水汪汪的,盈盈间水润动人。
钟斐下意识的抿紧嘴唇,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江栀觉得刚才实在是太丢人了,情到浓时结果腿抽了筋,怎么想怎么是她人生的滑铁卢,气得她简直想把抽筋的腿剁下来。
钟斐把江栀拉了起来,揉了揉她的头说:“没事。”
江栀横了钟斐一眼,“你心里是不是在偷笑?”
钟斐一本正经,“没有。”
“我不信。”
“……”
“你快忘了刚才的事,我们重来一遍!”
“万一再抽筋怎么办?”
“……”好想失忆啊。
两个人僵持半天,最后打破平静的竟然是江栀的肚子因为饥肠辘辘而发出的咕噜声。
“……”完了,今天简直就是她的丢脸日。
钟斐问:“饿了?”
江栀垂头丧气,“嗯。”
“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江栀顿了顿,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对钟斐说:“我们出去吃吧。”
钟斐立马严词拒绝,“不行。”
她身体还没好,怎么能偷偷跑出去。
“可是我真的好饿,医院的饭又好难吃,你就答应人家嘛。”
江栀似乎忘了刚才的局面有多丢脸尴尬,立马化身撒娇精,粘着钟斐就跟复读机似的不停地说“好不好嘛”。
钟斐终于明白什么叫作百炼钢也化为绕指柔了。
最终,他还是没能抵挡住江栀的软磨硬泡,答应了她。
江栀开心地在他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
如愿以偿的把身上那件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病号服脱下,换上便服,江栀跟着钟斐一起躲过护士的查房,成功溜出了医院。
街道上,人声鼎沸,江栀挽着钟斐的手臂,两个人漫步在小吃一条街,各式各样的美食店铺琳琅满目,食物的香味混杂在空气中,几乎要把人胃里的馋虫都勾起来,江栀空瘪瘪的肚子早就发出了不满的抗议声,每响一声好像就在说——我要吃这个,我要吃那个,我全部都能吃!
就在江栀盯着路边的烧烤摊眼睛都舍不得眨的时候,下巴忽然被人不轻不重的捏住了。
钟斐捏着江栀的下颌把她的头转了回来,江栀无辜的眨巴眨巴眼睛,舔了舔嘴唇。
“好饿,想吃。”
钟斐无视江栀的卖萌,板着脸说:“不卫生。”
“那我要吃冰淇淋。”
“太凉了。”
“我要吃烤肉。”
“太油腻了。”
“火锅!”
“不行。”
江栀无语望天,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还有什么能吃的?
钟斐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环视了一圈,看见有一家牛肉面店,“吃面吧。”
江栀挑眉:“你下面给我吃?”
“……”
成功将了钟斐一军,江栀得意地笑了笑,最后她把目标锁定在了馄饨店上,“吃馄饨总可以吧?”
钟斐总算没有再反驳江栀,两个人进了馄饨店。
小店面积不大,打扫得很是干净,钟斐和江栀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江栀对老板娘说:“老板娘,来两碗鲜肉馄饨。”
“好嘞!”
不一会儿,两晚热腾腾的馄饨就送上了桌,江栀这些日子被折磨得肚子里一点油水都没有,此刻看见馄饨顿时食指大动,当下就迫不及待的用筷子夹起一个,刚要往嘴里送,钟斐忽然说:“等等。”
江栀抬头,只见钟斐用勺子舀了一个馄饨,轻吹了几下,然后送到江栀嘴边,“吃吧。”
外面人声鼎沸,小店里却一片温馨,钟斐的面容掩映在朦胧的雾气中有些看不真切,但是她却能感受到他看过来的目光,像大海一样无声汹涌,却包容万物,深情款款的样子浓烈到极致就变成了刻骨的温柔。
江栀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破土而出,眼眶有些发热,她抿了抿嘴唇,握住钟斐的手,把那颗馄饨吃进了嘴里。
轰轰烈烈过后的平淡安宁竟是如此的动人,这种简单而纯粹的小幸福填满了她的内心。
她想把这一刻深深镌刻在心里,好生收藏起来,每当苦涩或难过的时候就翻出来看一看,有一个男人这样的爱着你啊,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的在小店一隅吃着馄饨,享受着静谧的幸福流淌蔓延。
只可惜好景不长,一个突如其来的女声打破了短暂的平静。
“帅哥?哎呀,真是好巧啊,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碰上你。”
一个女人突然一脸欣喜地朝着钟斐扑了上来,她穿着黑色抹胸小短裙,脚上踩着十五公分的高跟鞋,头发染成了鲜红的颜色,乍一看还以为是炸毛的黑公鸡顶着火红的鸡冠冲了过来,她抬起手,一副“人家拿小拳拳捶你小胸胸”的架势,嗲着声音娇滴滴地说:“你还说以后常联系呢,可是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都不接的?”
钟斐避开女人的手,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面无表情地说:“这位小姐,你认错人了。”
“不可能!”女人非常斩钉截铁,眼带桃花一记媚眼抛了过去,“这么帅的一张脸我怎么可能会认错?”
“……”
“你忘了,上周我就是搭着你的顺风车从南海回到市区的,我们一路上聊的很开心的,你还给我留了电话号码,说以后一起吃饭呢。”
说着,女人还趁机一把抓住了钟斐的胳膊,娇嗔地说:“帅哥,你怎么这么快就把人家忘了,人家可是一直都惦记着你呢。”
“喂。”
江栀放下筷子,从桌子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餐巾纸,不疾不徐的擦了擦嘴,艳丽精致的眉眼染上些许热气,她略一抬眸,清浅的瞳色映着店里氤氲的灯光,目光冷淡的睨着眼前这个主动贴上来的女人,唇角微勾,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口吻却锋芒毕露。
“那是我的男人,谁让你随便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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