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小蛮带着独孤修在大都城上方御风而行，很快来到了巍巍72万平米的九州宫上方。
站在脊兽上方，放眼望去，只见到黑暗中点点星火，而那宫殿就在星火中罗列分布，左右呈对称形，不知哪一处是哪处。
卫小蛮虽法术高超，然而在方向上却是个先天残疾。她拿出小册子来，刚想要查找一下这九州宫的地理位置分布。褡裢里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她把小册子暂且放下，把宝瓶拿了出来。
独孤修单手叉着腰，一手扶在宝瓶瓶壁上，脸白得比鬼更白三分。
“哎呀我的天，我可差点儿就吐死在这瓶子里了。”他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卫小蛮，两腿分叉着，一点儿形象不顾，靠着宝瓶壁滑坐了下来。
“我这简直就跟怀孕了似的。吐得肠子都要吐出来了。”
他仰头靠在宝瓶壁上干感叹，一只手不停抚着胸口。
卫小蛮侧头看了他一会儿，把他托在手上，举到了半空中，刚想要开口说话，那独孤修又忙的两手撑在瓶壁上，心急慌忙的左右看了一下，仰着脑袋去看卫小蛮：“咱打个商量，能不能别这么吓我？”
小蛮不大明白，手更举高了一点儿，脸凑过去：“我怎么吓你了？”
独孤修眼皮直往下压，两只手举到了脸颊两旁，急道：“你怎么还越举越高了！我恐高！我恐高啊喂！”
卫小蛮迟疑的左右颠看了一下瓶子。独孤修在瓶子里叫得鬼哭狼嚎：“你还颠！你别颠啊！别颠！我的妈呀！”
他急得整个身体都贴到瓶子上，只恨手边没有什么能给他紧紧抱着，求一点儿安全感。
卫小蛮瞧他那急得恨不得从瓶子里跳出来的怂样，刚才还灰沉沉的心不禁晴朗起来。她两腿盘着，干脆坐了下来。把瓶子拿到眼皮底下：“这样可以了？”
独孤修两手小心翼翼空出一条缝隙，前后左右看了一遭，勉强点头：“你要能下去就更好了。”
卫小蛮翘了翘嘴：“我告诉过你很多次了，独孤修，你现在已经是鬼了。除非碰上三味真火，或者是哪个长眼的吞了你去涨修为，你根本就不用担心自己会死第二次。”
“得了吧，上回被你拧断脖子，我就尝了一回死第二次是什么感觉。”
卫小蛮扬了下眉毛：“怪不得我，谁让你，让你不知廉耻。”
“喂！那怎么能怪我？”独孤修也学她盘腿坐着，和卫小蛮面对面，隔着宝瓶说道，“你那个师兄，他把什么东西戳到了我那里，天呐，他一个出家人，怎么能想出那么不知廉耻的招数！”
他学卫小蛮，把“不知廉耻”四个字咬得很紧。
小蛮听了，忍不住露出笑容来：“师兄不是出家人，他只是上山跟师父学艺，很快就还俗了。”
独孤修皱起了眉头：“还俗就能娶媳妇儿？”
“是啊！师兄家里就他这么一个男丁，自然是要娶房媳妇，延续香火的。”
“那你呢？”
“我？”卫小蛮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她摇摇头，“不知道，许是十六岁生辰之前就死了吧。”
“胡说什么？”独孤修急起来，“大好的年华就在眼前，你不能因从前种种，就放弃了以后人生。”
卫小蛮“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他的话，她极目远眺，视线放出千里之外。
“小蛮？卫小蛮？”他攀在瓶壁上喊她。
她答应了一声，漫不经心的。
独孤修吸了口气，双目定定望着她问：“倘若有朝一日你叫人出卖了，你会怎样处置出卖你的人？”
恐是卫小蛮没想到他会问这样子的问题，低头瞧了他一眼。独孤修心中有事，眼神游移着没有去接她投过来的视线。
小蛮一时没有回答，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投下扇影，遮住了眸中视线。独孤修禁不住仰头，把脸庞紧贴到了瓶壁上，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儿。
“师兄不会出卖我的。”
“那如果不是你师兄呢？”
她听了，一双眼睛落到了他的身上。好似她身后那一轮明月，月中清辉笼罩在了他的眼眸深处。独孤修单手按了下胸口，有什么东西被提吊了起来。
“会是你吗？”
独孤修嘴角一僵，他提着两边嘴唇往上，笑了一下：“你说过的，我不是人，我现在只是一只鬼。”
卫小蛮像是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微笑：“对，你是鬼，不是人。”
她说着，深呼吸，指了指浩瀚似星海的九州宫墙：“独孤修，你说你是王爷，对这皇宫里应该会很熟悉吧？”
独孤修仔细一瞧，这才发觉他们正在九州宫的上方。而卫小蛮和他所在的地方，正是皇帝平时召见大臣，处理政事的奉达殿。
他心里一跳，竟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卫小蛮，咱们赶紧回去！”
小蛮奇怪，她仔细辨别了一下周遭的气味，并没有什么危险气息存在：“你怎么了？”
独孤修眼底滑过一丝犹豫，他摇了摇头：“我觉得，我屁股有点儿不舒服。”
卫小蛮忍不住笑了：“师兄他玩笑开得有点儿过，冰魄针虽对鬼怪没有什么危险，可到底是毒针，是会不舒服。你忍一忍，明天应该不会再有异常了。”
独孤修“唔”了一声，单手按在卫小蛮给他贴的那张符咒上，有些沉默。
然而卫小蛮只一心想着找到李秋月的确切位置，她问独孤修：“你知道皇后，皇帝，还有那个孟贵妃都住在哪个宫殿里吗？”
独孤修抬头看她：“你们这些做什么？”
“我原本是可以用定位咒术找到李秋月的。可是一来，我的法力尚未恢复，定位咒损元气，再者，我也担心使用法术会让惊动大都城内你我尚且不知道的那个人。不如我亲自过来探一探，回去之后再和师兄商量，看看怎么样才能救出李秋月。”
“那李秋月和你也没有多大关系，死便死了，救她做什么？到时恐怕还要搭上自己的身家安全。”
“话不能这么说。”卫小蛮站了起来，远远盯着一处有灯火的地方，“不管是人还是鬼怪，都有被救的理由。”
“譬如李秋月？”
“是。”她很认真的点头，“你们这一路多亏有她，而你，想要在人间长留，还是需要她。没有肉身遮掩你身上的气味，你会很危险。”
独孤修愣了一下：“所以，你是为了我？”
“也不是，只要我能救的，我都会去救。”
她说着，从脊兽上跳了下去。独孤修身体也往上一跃，他赶紧伸出两只手来要抓住什么，抓了半天还是撞到瓶壁上掉了下来。他捂着自己的屁股，愁容满面：“下次能不能提醒我一下，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你这么跳来跳去，我压力很大。”
卫小蛮晃了晃瓶子，独孤修被她晃得像是坐上了一条风大浪大的船，他连声“哎哎哎”。卫小蛮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你可乐了。”
“少废话，带路。”
她又晃了一下瓶子，指着前方。独孤修望着她的眼睛转眸，往幽深沉沉的巷道看去。长长无尽头的一条路，两边宫墙高耸，无灯无火，往前走，似是要走到幽冥彼岸去一般。
“卫小蛮，你怕不怕黑？”
“我可以起火。”她以为是他怕黑，指尖一点，出现了亮光。不够大，但足够他两人见着前方的路。
独孤修凝着那一点星火，忽然叹了一声：“卫小蛮，你真是一个好人。”
小蛮抿着唇点头：“你还欠着我的黄金白银，还有美食无数，拍马屁是没用的。”
独孤修笑了起来，他半靠在宝瓶边上，露出慵懒恣意：“我当然记得。欠你的，一一还给你，我说话算话。”
“你记得就行。”小蛮指了指前面，“黑漆漆的，是往左走还是往右走？”
“你是要去皇后寝宫，还是我皇兄的寝宫？”
卫小蛮站在三岔路口，犹豫起来：“我无法在这里动用法术，皇宫上空因有百兽神看护，所以无法做出幻结，令我钻着一个空子进来，可我一旦动用法术查找李秋月，这宫中想要抓住我们的人就会立刻发现。我们只能猜一猜，他们会把李秋月关在哪里。是前往皇后寝宫，皇帝寝宫，亦或是孟贵妃的宫殿更有可能打探到消息。”
独孤修一直都看着她愁思的脸庞，眼里的火苗就和她指尖的火光一样，闪闪烁烁，他说：“不如去孟贵妃的昭仁宫。你既怀疑丞相和鲛人有勾结，许那李秋月的下落，孟贵妃也知道一二。”
卫小蛮听了，颇觉有理，欣然而往。
然而他们从御道进入东大道，才刚进入昭仁宫所在范围之内，卫小蛮脚步一滞，就觉察出诡异来。
“这里有幻结。”
独孤修拧眉，瞥见一簇鬼火往他们靠近，他忙唤了卫小蛮一声，吸引了小蛮的注意力，让那想要上前的鬼被挡在幻结之外，无法与卫小蛮联系。
“这说明李秋月很可能就在昭仁宫内。”
卫小蛮看着他，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她一步往前，跨入了昭仁宫前殿庭院。她未发觉偌大宫殿竟空无一人，叫她如此顺畅就进了庭院，未发觉那脚下隐隐发光的一条白线，更加未发觉独孤修脸上一滑而过的愧疚颜色。
黑压压的乌鸦从天而降的时候，卫小蛮还试图去看瓶中的独孤修是否安好，她惊诧中猛使出连环诀，然而那乌鸦来得太凶太猛，且生禽与鬼怪又有异，她无法毫无顾忌的痛下杀手，一瞬间的犹豫，她被乌鸦侵袭围困，手中的瓶子跌了出去。
环佩叮当，宝瓶被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捏在了手心里，那人看着跌倒后起身的独孤修道：“王爷受惊，此后不必再流离颠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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