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里娅谨慎地妆点着自己的眉毛,她必须学会这些。在学校,她早已忘记了如何装扮,也忘记了母亲谆谆教诲的淑女的本分,但眼下,她感受到了威胁。
为了解决这个威胁,她小心翼翼地将好不容易从汉庭商人那里买来的粉装一直擦到后颈窝,淡淡的防水妆油一直自下颌抹到太阳穴,白的地方不能再白,粉嫩的地方也没有办法更加娇嫩,水润而饱满,不会显得干燥。她又以浅紫的眼影点在眼睑与眼角,只希望为自己增添一丝女性的娇媚。
身上的服饰该如何什么装扮?这是又一个让她无法抉择的难题。
她不喜欢太短的裙子,也见过太多试图以性感和妖娆勾引夏天先生的女孩,包括谩骂她为母狗的安雅,那个骄傲跋扈的女孩穿的就好像伎女,只为了勾得夏天先生的回眼。
她以为哪个男人都会吃她这一套,可惜她失望了。夏天先生虽然年轻,但远比安雅所以为的要冷静,他可以目不转睛地拒绝玉庭那以妖娆妩媚取胜的女子,轻描淡写地挥手躲开泰斯商人那言笑晏晏的娇俏女儿,又怎么会看上在这方面极为拙劣的安雅,那个笨蛋以为夏天先生会因为她故意露出胸部和内褲而多看她一眼吗?
即便如此,娜塔也不太乐意别人一直在魅力方面盖过自己,那件浅黄的长裙看似不错,不会显得暴露,而且会凸显自己的稳重,尽管她十分怀疑,依靠一件衣服所能凸显的稳重该有多么渺小。
她不喜欢夏天先生总以看待小女孩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更不希望他像看伎女一样看自己,于是她决心穿着这件,配上纯棉的深色棉裤,嗯,白色稍显稚嫩,应该选深色。
是时候了,她既害怕,又无法压抑内心的小小喜悦,她第一次主动为男人装扮,根本无法得知效果如何。
她轻咬牙齿,一边注意着自己的步伐一边小心踩出自己的休息室,打扮以后她好像连路都不会走了似的。
廊道间隔窗外,白如雪的灯管一如既往地绽放着,为周遭荒凉的城市废墟增添一缕亮色,这是这片剧毒的辐射之地上唯一的天堂,这一点她万分确信。
若在以往,她多半会靠着玻璃帷幕留恋那漫地苍凉而幽古的废墟,幻想它们辉煌的过往,但今天不同。
她加快脚步,在接近大厅的时候又放慢脚步,更是努力抑制狂乱如鹿撞的心跳,她不知道该如何和其他人打招呼,更害怕在夏天先生面前说错什么。
“你今天打扮得真特别.......”她转身,薇宁正孤零零一人安静坐在墙角的位置,她站过身,背着手笑吟吟地靠过来,以一种难得的轻浮拂过她的发梢,她生了一头笔直、纤细、金灿灿的长发,今天又精致地将其梳洗整洁,绑出一个精致的小马尾,最后用缎带扎了两个蝴蝶结固定,它们系得既紧又牢固,显得干爽利落。
她也特别打扮了一番,若没有那缠绕脸上的火焰,她定然会美得让人无法嫉妒。
她凑上前,用柔软的粉唇拂过娜塔棕灰色的刘海,为她留下一个温柔的吻,这是两人间特有的亲密礼仪。
“娜塔,你今天真的很特别。”她再次认真强调。
说完这句让人动心的话,她便回到桌边坐下,她的面孔总是这个神色,郑重其事而又天真无邪;仿佛想到什么隐秘的念头,微微笑了起来,她的脸上便会浮现那招牌性的轻浅而醉人的小酒窝,就好似被手指轻触的剥了皮的白鸡蛋,那犹豫的笑容十分柔弱,却分开她的嘴唇,让碎白的牙齿间的小巧缝隙在不经意间见了阳光,很快,那可爱的小缝隙就又羞涩地躲了起来。
不去注意她脸上那可怕的纹路的话,每个男人都会爱上她的,可她终究成了如今这副摸样,这让娜塔既遗憾又不由得产生一丝小小的庆幸,因为她有时会荒谬地觉得,夏天先生和薇宁.米娜希尔小姐好般配,但很快,她就强迫自己抛掉这个让她难受的念头。
过了三分钟,大门自动拉开,夏天先生一如既往地以那双让人无法猜透的眼神扫视着在场的孩子,他总是会晚一点出现在食堂,有时候甚至会忘记吃饭,还好,今天他总算还记得。
“娜塔,”夏天喜欢称呼她的昵称,这让她只觉得心头一跳,即便听了太久如此亲昵的称呼,她也感到一种油然而生的喜悦。
“你很热吗!?怎么满头的油?”
娜塔所有的不安与紧张统统化为僵硬的笑容,她本就无法捋顺的言语就更加无法被说出口。最后,她给了一个虚弱的解释,“这里有点热,夏天先生,能允许我去洗把脸。”
夏天回应以温和,“想去就去吧,现在可不是工作时间哦。”
她匆匆走出去。薇宁一副暧昧的微笑凝视着夏天,“她的妆很漂亮,不是吗,夏天先生?”
夏天点点头,“很漂亮,”他承认,“但那化妆水有毒,对皮肤不好。”
薇宁露出奇特的微笑。
等娜塔回来,在夏天看来,她已经洗掉了疑似燥热而附着脸上的汗油。
“看起来比之前干爽,”夏天诙谐的语气让人以为刚才他只是在开玩笑,但这句话实在很让娜塔里娅伤心,她的化妆技术真的如此差劲?
某种对自己能力上的怀疑与自卑让她不敢再多说任何话题,眼下她只想尽快解决完桌上的饭菜。
“接下来的时日里,我会在下面待很长一段时间,”夏天打了个哈欠,略带疲倦的双眼中挂着血丝,“娜塔,你在这里替我照看这里的一切,还有那些即将到来的新人,明天大概就会到。”
从学校里领养来的新一批孩子,即将加入曙光基地的新成员,他们的确需要有人教导他们该做什么,而夏天的话更是意味着她将取代夏天暂时成为基地的最高负责人,这是荣誉与权柄的位置,也意味着职责,对她而言是如此,她不喜欢,但无法拒绝。
“我能不能跟着您,”她小心地组织着措辞,脑海里则努力绞尽脑汁想要找出一个可以说服眼前男人的办法,“我觉得我在地下挥发会更大的作用,我对汉庭很了解。”
“那我就没人可用了,娜塔,”夏天用那双深邃的眼眸开始“劝说”她,这是他一贯的小伎俩,“基地需要一个我可以依靠的人来打理,其他编号先生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忙,食堂里的孩子多半太过年轻,他们毛躁冲动,争强好胜,根本无法处理难题,”除了薇宁,她懂得太多,也太危险,“我只能寻求你的帮助。”
娜塔里娅被他的眼神中的“诚恳”与“信任”打动了,这个天真的小傻瓜似乎总无法拒绝夏天的恳求,于是她颇为不情愿地问道,“您要多久回来,夏天先生?”
“一个月......也许两个月,但不会太久,”夏天眨巴着眼睛注视着一旁那一如既往地微笑着的薇宁,“重建长河镇可不是一个轻松的活,我会带上薇宁,她需要向她的学校汇报孩子们的情况,而我们敬爱的戴芙女士,也跟我说起过,她很想念薇宁,想见见她。”
这话似乎伤了娜塔的心,她的小嘴巴一张一合,活像金鱼缸里的小金鱼那般鼓动,最后她闭上了嘴,然后沉闷地解决自己的食物。
薇宁被夏天先生带走了,而她却留在基地,这意味着什么?只是单纯的汇报?戴芙校长的某种企图?又或是,她最不愿想的某种可能,薇宁小姐让他觉得更可靠?
他留给她的是这些并不喜欢她的同龄人,当夏天先生叮嘱完一切后,刚一离开食堂,安雅便朝她展露出惯常的那种高傲的嘲讽,仿佛自己是哪位不可一世的大小姐,她身边的男孩对她抱以好奇,畏惧,以及爱慕。自从她恢复容貌,男孩们看着她的眼神就好像着了火一般,还好她一直记得他们以前的作态,他们愈殷勤,她只会觉得越恶心。
要让我管理这些人,她怎能高兴得起来呢?还好,没了基地唯一的挚友薇宁小姐,她还有妹妹陪着她。
第二天中午,基地里留守的四号先生(安保型合成人)带来了新一批孩子们,三十个年轻的,叽叽喳喳的学生,让她稍稍郁闷的是,这其中有一半的学生,都是学校里欺负过她的,他们不会动手打人,但嘴上功夫从来不会落下。
那些曾经憎恨自己,辱骂自己,朝着自己扔石头的孩子们,眼下却成了当初的她。如今她面前的只有一群胆怯,畏缩,不安的学生,在打扮漂亮,穿着整洁的她面前感到自卑,这种身份的调换实在让她无法适应,以至于她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还好,一号先生从不知何处出现,他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便严令所有人开始学习如何服从基地的规矩,他的温和言辞正在祛除这些新来者的戒备,祛除他们的臆想与猜测,正如当初夏天所做的那样。
言语之间,一号先生竟然把自己奉为夏天先生的代理人,他要求他们遵循基地的规矩,也要遵循她的所有任命与安排,还好,一号先生把夏天先生的命令置于自己的命令之前,不然的话,这一举动只会让她寝食难安。
为了不辜负夏天先生的期望,她认真倾听,决心下次遇到这种情况能自己处理。
很快,他们被要求分配自己的房间,由自己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