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很是寻常,就同这大山里满坡飞的野雉叫声一般无二,就像是树丛中的野雉忽地被什么惊扰了,发出了几声既是惊惧又是示警的叫声。过不一会儿,别处的夜雉也跟着叫了起来。
这情形很快引起了底下那些冀州兵的警觉,就有十几个人举着火把拎着刀往崖坡上寻来,可找了半天也不过是惊飞了几窝不知名的野鸟野雉,搞得崖坡上的鸟叫声却更多了,一时之间很是热闹。那些人寻了一会儿,见确无什么异处便都松了心,说笑着回去了。
崖坡上的鸟叫声却没有立时停息下来,就夹杂在这一片杂乱的鸟叫声中,也不知是哪一种野鸟发出的叫声,既清脆又婉转,比旁的声音好听了许多。坡地的那些官兵刚才已是亲自去查看了那叫声传来的地方,并未发觉什么可疑之处,闻音便也没怎么上心,可缩在清风寨众女之中的小柳神色却是倏地一震。
她侧耳听了片刻,面上忽地露出一丝惊喜之色,很快又反应过来,生怕被不远处看守的士兵瞧出破绽来,吓得忙低下了头,只凝神听那清丽悦耳的鸟叫声。
足足过了半炷香的功夫,崖坡上各式的鸟叫声才渐渐停歇下来,那婉转好听的鸟鸣也随着停了下来,黑夜中的山野再一次沉入静寂之中。小柳一直在耐心地等待着,眼看着四周看守的兵士也渐渐漏出疲态,开始倒班休息的时候,这才从人堆里迟疑地站起身来,怯怯地走了出来。
立刻就有看守兵士高声喝问道:“做什么?”
小柳既羞又怕,低着头死死地捏着衣角,走近一个坐在火堆旁的身材高大的士兵,低声央求道:“这位大爷,可否陪奴家去……去坡上方便一下?”
她声音虽低,可还是被旁边的几个士兵听了个清楚,立刻就有人不怀好意哄笑起来,调笑道:“好啊,妹子觉得哪里才方便啊?”
小柳羞愤得脸色通红,眼圈里都窘得含了眼泪,只楚楚可怜地看那身材高大的士兵。她人本就长得貌美娇弱,此刻又故意作态,果然就引得那士兵心软起来,指着崖坡那边说道:“去那边吧,我就在后面看你,你莫要逃。”
小柳满怀感激地瞥了他一眼,向着他飞快福了一福,低声道:“多谢大爷恩义。”
她说完便低着头往崖坡那边走去,那士兵就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从后跟了上去。小柳走了十几丈,寻了一处灌木丛,又回身看了看坡底那些士兵,似是觉得这地方还不够隐蔽,便又继续往上慢慢爬去。
眼瞅着两人离着众人越来越远,那士兵便出声喝道:“停下吧,不要再往上去了。”
小柳回身可怜巴巴地看他,羞涩道:“大爷,这地方荆棘太多,蹲不下身的。”
那士兵也无话,又想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便大意起来,点了点头,又随着她往上走了十来丈的距离。就在绕过一处山石时,他脚下似是忽地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人猛地往下矮了矮,不过也很快就又站起来了,从山石后露出头来。
小柳就在旁边不远处颤声喊道:“大爷,您坐那等我片刻就好。”
她说着也在一丛灌木之后蹲下身去了。坡底瞧热闹的几人什么也瞧不到,就没了兴致,又瞧着有伙伴坐在那里看守,便也都松懈了精神,回过身守夜的守夜,睡觉的睡觉去了。
崖坡上,小柳却已是四肢瘫软,泪流满面地伏在辰年怀里,连起身的力气都没了。辰年顾不上和她说太多,一边解着自己身上的外衣,一边低声交代她道:“你先在这里藏好,等我们下去了,你就赶紧偷偷溜走。!”
“不!我留下帮你!”小柳啜泣地说道,也飞速地脱着自己的衣裙。
“你能帮个屁!”辰年低声骂道,将身上的刀塞给她,“你不给我添乱就好。你听着,你赶紧回寨子,能有多快就多快!不要走大路,翻山过去!我一会儿若是得手,就会把人引到‘一线天’去,你通知寨子里的人去那后面接应我们!”
小柳连连点头,辰年已是换上了她的衣裙,又把头上的草帽盖到她的头上,仿照小柳的发式简单地挽了挽头发,又放下不少头发遮了大半的脸,这才从树丛后走出来,学着她的声音娇怯怯地说道:“大爷,好了。”
那“士兵”就也跟着站起身来,嘴里含糊地应了一声。等辰年到了他的身旁,这才跟着她一同慢慢往坡下走来。辰年偷偷打量这已是换了装扮的陆骁一眼,就见他身上军服配饰穿得都极整齐,只帽子压得有些低,粗粗一看与刚才那士兵倒无无明显区别。
两人并没有交谈,只跟之前上坡的时候一样,一前一后地从崖坡上下来。辰年个子虽比小柳稍高一些,可若是不站在一起比较,倒也不容易分辨出来。
一些士兵正围着篝火睡觉,辰年走过火光亮处时用袖子半遮了脸,做出怯懦的样子快步向清风寨众女走去。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的陆骁则就停在了篝火旁,背着光随意地往地上一坐,把帽子往下一拉盖住大半张脸,抱着怀里的刀开始打盹。有人还低声取笑了他两句,见他没什么反应也就无趣地停住了嘴。
清风寨众女今日遭逢大难,此刻皆都是又惧又怕心神俱乱,还有不少性子懦弱些一直在低声哭泣,谁也没注意到出去的是小柳,回来的是辰年。直到辰年在人堆里蹲下身来,紧靠着她的那个容长脸的姑娘惊觉到身边换了人。她一声惊呼尚未出口,辰年已经用手点了她的哑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来救你们,不要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