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明忙叫那二百护卫前后护住了当中的老幼妇孺,想拼着全力带着众人冲入北太行,谁知道路两侧的山壁上竟也埋伏有弓箭手。利箭似雨般落下,顿时就将清风寨的兵马射杀了大半,其余的人也都惨死在官兵刀剑下,只剩下了中间的那些老幼妇孺。谁知那些官兵竟连这些人也不放过,提刀捉着人就砍,除了一些年轻女子留下之外,就连幼小的孩童都没放过。
邱三能活下命来全靠侥幸。他本一直坐在严婶子他们的大车上,因着油嘴滑舌不讨大伙喜欢,那几个妇人便合计好了戏耍他,快进飞龙陉时故意指使了他去远处打水,想着叫他追赶一下大车。谁知竟是这样一个无意的玩笑救了邱三一命,待他打了水追到谷口时,寨子里的护卫已是与官兵打了起来。
他胆子小,脑子又灵活,吓得立刻缩回了谷内,直到那些官兵押着活人往东而走,这才敢动地方。邱三边说边哭,眼泪鼻涕糊得满脸,哭道:“都死了,都死了!严婶子,马大嫂⋯⋯老人孩子都没放过,几百人都杀了!官兵杀得到处是血,人间地狱一样。”
辰年双目通红,瞳孔里却冒着火,双手在体侧紧紧地握成了拳,整个身体都隐隐颤抖起来,嘶声问道:“小孩子也没放过?”
“没有,没有。”邱三哭着摇头,双腿虚软得撑不住身体,只能瘫坐在地上。他不算好人,可也不过是为了糊口偷鸡摸狗,却从没有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更没见过这样杀人如砍菜切瓜的场面。
在上清风寨之前,他心中以为这些山匪就是穷凶极恶之人了。可真等进了寨子,发现大伙也不过都是被生活逼得混不下去的普通人,会笑着和他说话,会和他称兄道弟。有家室的惦记着叫老婆孩子吃饱穿暖,打光棍的就做梦有一日能娶上一房媳妇。
自几百年前起,清风寨一直以“义”字立本,寨子里有着自己的产业,能养活着大半的人。偶尔打劫一下过往商队,却不过是留下些买路财,轻易不伤人性命。有时遇见那穷苦的百姓,寨子里甚至还会给点干粮。这些人,说是匪,其实也不过是在山里过活的贫苦百姓!
可就是这样一群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却惨死在了官兵的刀下。辰年铁青着脸,咬着牙不发一言地向着坐骑走去。封君扬忙从后一把拉住了她,急道:“辰年,你冷静一下!”
辰年忍着泪转头看他,嘶哑着嗓子问他:“那些都曾是我身边的人,活生生的人,我叫她们婶子,叫她们婆婆。她们看着我长大。义父不在的时候,我饿了的时候她们会给我吃的,夜里害怕就会睡到她们家里炕上。还有那些自小同我一起长大的姐妹,还有小柳,她们现在还在官兵手上生死难料,你叫我怎么冷静?”
封君扬平静地看着她,说道:“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更应该冷静。你去是为了救她们,而不是去送死。”
辰年鼻腔一酸,封君扬已将她拥到自己怀里,用手轻轻拍着她后背,柔声说道:“哭吧,心里既然难受就好好的哭一场,哭完了我们再好好去想该如何去救人。辰年你记着,事情越是慌急,人就要越沉稳。”
辰年的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我不哭,哭没有用!”她听见身后邱三的哭泣声,回身恶狠狠地去看仍瘫坐在地上的他,冷声道:“不准哭!起来,把眼泪擦干!”
邱三忙爬起来,用衣袖胡乱地抹着脸,“我不哭,我听你的吩咐!”
辰年双眉拧起,问他道:“你会不会骑马?”
邱三忙点头道:“小的会!”
“那好!”辰年将坐骑的缰绳交到他的手中,一字一句地交代他道:“你骑着马赶回寨子,把你看到的听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大当家,请他速速派人来救人。我会先追过去,在路上留下记号。去!快去!路上停也不许停,一定要尽早把消息传回寨子!”
邱三慌忙爬上马背,拨转马头往清风寨方向赶去。
辰年又转回身去看封君扬,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处理他。他武功尽失,又是那样的一个身份,自是不能跟她一起去救人的。可若是就把他独自丢在这山中,也将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阿策,我⋯⋯”她张了嘴,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辰年,你有没有想过此事太过凑巧?”封君扬突然问道,他面容沉静不见喜怒,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从容,“冀州军怎就会这么巧就埋伏在那里?”
辰年抿唇沉默片刻,“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眼下我没有别的选择。”
她不是没瞧出此事大有问题,冀州军竟然这样精准地埋伏,就像是早就知道了清风寨的计划,然后提前等在这里一般。纵是李俊明已经百般提防,还是没能逃脱死亡的命运。就算是邱三的幸存,谁又知道是不是对方故意放他回去报信?
封君扬看她一眼,淡淡说道:“也许,此‘冀州’军并非来自冀州。”
辰年猛地抬头看他,问道:“此话怎讲?你是说冀州军是别人假扮的?”
封君扬略略点头,说道:“薛盛英带兵还在清风寨之南,难不成还有特意分出一股人马来守在飞龙陉里?若说是他有意从北偷袭,两面夹击清风寨,可这些人马又太少了些。也许并不是他,甚至不是冀州⋯⋯”
飞龙陉里的官兵,不是冀州的,还能是哪里的?辰年听出他的意思,问:“你是说这些官兵来自青州?”
“未必不可。”封君扬缓声答道。
辰年想了想却觉得不可能,“不会,张奎宿既是为杨成才杀的薛直,他们两个就早已结盟,杨成为何还要来杀寨子里的家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