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够了没?”
纳兰兰儿的哭声,并没有让老太监加快步伐,待他终于挪到纳兰兰儿面前时,浑浊的目光充满鄙夷的瞪着那个满脸是泪的华丽女人,语气比这季节的风还要冷上三分。
“公公!公公!我本是皇贵妃,只是皇上误会了我,才把我打进冷宫的,还劳烦您给我说说情啊!噢,对了,我的义父是军机大臣,还有,我手上的这个镯子,您都拿了去,求您一定要帮帮你我啊!”
若说“救命稻草”这个词,以前只是听说的话,今日纳兰兰儿是彻底明白了这个词的意思。
待无望的她,转身看到那表情狰狞的老太监时,心中顿时涌出了无限希望,仿佛他是唯一一个能将她带出这寥落之地的救星。
当下也顾不得他身上的恶臭,和脸上的丑陋,纳兰兰儿急急忙忙的拉住了他,像是刮骨一样的,从胳膊上好不容易褪掉那个玉手镯,那还是军机大臣第一次见她时送给她的礼物。
尽管这是父亲爱的表达,可她如今躲在深宫里,却也只能将这份爱的形式转化了。
“哼哼!”
老太监瞄了她一眼,眼中根本没有任何的惊艳,只是冷声道,“你且问问,这宫中的哪一个,不是冤枉进来的?”
“哪一个不是王公贵胄的后代?你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村姑而已!如今出了事,军机大臣自己的地位都难保,怎得还有时间来照料你?”
“还有,你说皇上误会了你?可是你对皇上的决定不满意的意思?”
老太监身子骨瘦弱,说话也如蚊蚋一般,可是那气势,却足足的将瘫软在地上的纳兰兰儿震住了,特别是他说的话,让她豁然开朗。
是啊,皇太后既然敢动她,岂不说明,自己的父亲也可能遇到了危险?
还有,自己若在这里说皇上不对,会不会犯了污泥之罪?
惊恐之间,纳兰兰儿慌忙起身,将那镯子实实的塞进了老太监的手里,脸上的泪痕也被这刺骨的冬风刮成了冰棱,嘴里收敛了刚才的委屈,只余下几丝忐忑:
“公公大人,您教训的是,是兰儿太过鲁莽。只是这宫中之事,兰儿因为来的晚着实不太了解,还望以后有什么事您多担待一些才好呢。”
老公公见惯了这种来了就闹的各宫之主,但却没想到面前这个单薄的叫纳兰兰儿的女子,竟然会将自己的话领会的这般透,当即喟叹一声,不客气的接住了那手镯。
“可惜了这般玲珑的人儿了啊!”
老太监转过头去,前面蹒跚带着路,嘴里却冒出了一句感慨。
纳兰兰儿的眼泪,又多了几分。
老公公带着她走进了冷宫,这应该也曾是巍峨的宫殿,只不过年久失修,再加上渺无人烟,又听说很多进来的人都选择自己结束生命,所以总感觉阴风扑面。
纳兰兰儿四处张望着,却见这冷宫也深邃的紧,只不过老公公却只在一个矮小的房间里停了下来,声音像是被吊起来般喊着:
“就在这里,进去吧。”
说完,他哆哆嗦嗦的便消失在这浩淼的冷宫里。
纳兰兰儿刚想询问这钥匙何在?
却发觉这房间,竟然没锁门。
房间大概有三间房子那么大,应该是正殿的一个陪房,纳兰兰儿只觉得浑身冰冷,也顾不得做他想,心想先进门再说。
却在推开房间的一刹那,听见乌拉拉的一片声音,一团鬼魅一般的黑影从房间里闯了出来。
“啊!”
纳兰兰儿吓得浑身发抖,转身想跑,可是双腿发软,一下子跌落在地。
紧接着看见那乌黑的成群结队的蝙蝠在她的头顶滑过,一些蟑螂老鼠之类的动物也从中仓皇而出,纳兰兰儿捂住胸口,拼了命般的朝后缩着身子,脸上的泪水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
“桀桀!”
冷宫的角落里,似乎又传来了别人的轻笑声。
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感顿时侵入她的心底,若说在来的路上,她还思量着可能皇上只是想做做样子给丞相家一个交代的话,那这会儿真正体察了冷宫的凄凉的她,是彻底理解了,那句,“若进冷宫,不如殒命”的说法了。
当即她冲进了屋里,也顾不得满屋的灰尘扑面而来,她慌忙的打量着屋子,想寻一个可以让她结束生命的工具。
可偌大的一间房子,透过门口稀稀落落的光亮,她连个桌凳都见不到,只在角落里,有一张板床,隐约能看到上面放着一床黑黢黢的被子,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仰头望着房顶,却发觉那房梁的高度,根本不是她能够得着的地方。
而即便是有了房梁,她身无长物,就是连自缢,也成了奢侈的行为了。
几近绝望的她,颓然倒地,眼中的泪水似乎已经干涸,她迷茫的打量着这屋子,心中的悲凉逆流成河。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迷蒙之中的纳兰兰儿被两人搀扶了起来,满身灰尘的纳兰兰儿,看到了熟悉的人,眼中的泪水又潸然而下。
“婉儿,小丁子,婉儿,小丁子。”
她哆嗦嗦嗦的喊着这两个人的名字,却怎的也说不出半句话。
“娘娘!”
婉儿紧紧的抱住了纳兰兰儿哆嗦的身子,小丁子则已经将他那唯一的一件外衣脱了下来,披在了纳兰兰儿的身上,两人也都淌着泪,望着昔日辉煌的主子,如今这般凄凉,心里都不是滋味。
“要我说皇上也太狠心了!”
小丁子最先开口,当时皇太后忽然领着一批人来到华颜宫,将所有的宫人全部赶了出来。
他和婉儿都想着,只要皇上在,娘娘就不会有问题,却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嬷嬷便让他们自己选择,是离开还是继续留在这里。
他和婉儿尽管也有家人,但更担心纳兰兰儿的安危,所以要求留下。
于是就被拉到了这里。
看着纳兰兰儿那模样,小丁子哭着抱怨皇上。
“别瞎说!小心隔墙有耳!”
婉儿却仔细着,提醒着小丁子。
“娘娘,我们先起来。”
淡定的婉儿擦干眼泪,把纳兰兰儿扶了起来,又让小丁子四处查探一番,把那些合上的窗户都敞开来,于是随着阳光照进来的,还有冷飕飕的风。
“阿嚏!”
纳兰兰儿猛不迭的打了一个喷嚏,小丁子又慌忙的去关窗户,要知道这窗户是实木的,若是关上了,房间里的光线就不怎么好了。
“娘娘,你先坐在那边,我和小丁子先把房间打扫下。”
婉儿扶着还有几分呆滞的纳兰兰儿到冷宫的角落里坐下,那里竟然还有一个破落的椅子,只不过扶手都已经没了。
随后她和小丁子将房间里简单打扫了一下,幸好地上摆着几块看不出颜色破烂的布,让他们俩可以用来简单将地上的灰尘推到一起,一个被纳兰兰儿忽略的矮桌和木板床的灰尘,也都掸了掸,天气已是黄昏,飞尘在在窗户边的阳光里跳跃,纳兰兰儿望着那些随着空气飘散出去的灰尘,又抑制不住眼中的泪水了。
“娘娘!不要老是哭,这里不一定有水喝的。”
听着婉儿的话,纳兰兰儿若有所思的望了望她,这宫女的淡定实在超出了她的想象,但仔细想想,觉得她说的没有道理,尽管她的哭泣没有效用,可是难道还有别的有用的事情吗?
待灰尘沉稳下来,泪眼婆娑的纳兰兰儿开始回想自己这一天发生的事。
额娘说的话,还历历在目,原本不理解的她,这会儿却豁然开朗。
男人,也许真是靠不住的。
只是,皇后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说是云珊自己下的手,那她也不相信,可若非如此,又是谁嫁祸与她呢?
可是无论是谁,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纳兰兰儿,注定要在这瑟缩的冷宫里,了却终身了。
一股又一股的冷风,裹挟着灰尘与残屑,冲撞着大门,直直的逼近这残破的房间里,纳兰兰儿望着屋外,眼中浑然是死气沉沉。
“小丁子,衣服给你。”
看着小丁子冻得瑟瑟发抖,纳兰兰儿把他的衣服拿下,递了出去,嘴里还说着:
“若是我死在了这里,你们能出去的话,一定记得给我的义父,还有我的家人,捎个信儿。”
说这话的时候,泪水又哗啦啦的流了下来。
一旁的婉儿和小丁子看着心疼,“娘娘,不能说这等话!您就算不为您自己活,也得为军机大臣着想啊!您知道我们俩为什么能进来吗?”
婉儿灵机一动,伏在纳兰兰儿的身边,忽然说道。
“为什么?”
纳兰兰儿迷茫的问。
“您要知道,这打入冷宫的娘娘,是不配备丫鬟的。而我和小丁子却可以被送进来,肯定是军机大臣第一时间打点的。”
婉儿说的有板有眼,纳兰兰儿不觉得也信了几分。
“不是说,我进了这里,父亲也会跟着受牵连吗?”
纳兰兰儿睁大美丽大眼睛望着婉儿,无助的像个孩子,此刻聪慧的她已然没了正常的思维,整个人都乱了套了。
“怎么会!军机大臣是皇太后身边的重臣,更何况皇太后也没有坐实您的罪名,若是坐实的话,残害龙嗣可是要被株连九族的。”
婉儿的眼神跳跃着,时刻观察纳兰兰儿的状态,一副心思的想说服她,说着说着,又瞟了小丁子一眼。
“对啊,是这样的娘娘,所以您放心好了,军机大臣一定会想办法救您出去的,另外,杨将军也不会坐视不管的呢!”
小丁子慌忙接上婉儿的话,两人合力的劝着纳兰兰儿。
她终于止住了哭声,眼神开始明明灭灭,却是在想着,这些人救不救她,都无碍,她本是欠他们的。
只是那个人,那个非要把他拉进宫来的人,那个曾经许过她天下的人,又怎能如此薄情呢?
婉儿见纳兰兰儿又陷入了沉思,便朝外面努了努嘴,递给了小丁子点什么,小丁子随后跑了出去。
两人尽管年轻,但在宫中待的时日不短,对冷宫的认知,还是有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