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青全身已经汗湿,汗液随着他肌肉的线条流动。是的,他已经可以非常清晰的看清楚黑色范希源那对漆黑如碳的眼珠,这是死人的眼珠。在黑色范希源的眼珠里,他看到成千上万的怨灵在那里相互缠绕,相互撕扯,相互嘶吼;共同唱着死亡的颂歌,为无数个末日吟唱:来吧,撕下你的手臂,拆开你的大腿,挖出你的脑子,扯出你的内脏,让这些无用的废物去填满地狱的肚子……那股恶心排斥的的味道汹涌而至,他咬着牙悄声说了句:“我准备好了!”
他没有等叶双的回应——
他已经受不了了——
他已经疯狂的扑了上去——
他就像一个阔别了自己恋人很久很久的女人,终于看到了自己魂萦梦绕的男人一般,他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黑色范希源,双脚就像章鱼的触手紧紧地吸在黑色范希源的腰上——同时,他也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没有任何保留,没有任何克制的惨叫。
因为他接触黑色范希源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在迅速腐蚀而消融,冒着刺鼻的焦肉味。
黑色范希源毫不意外的紧紧的抱住他,比他更强烈,更用力——
三青本能的想要推开黑色范希源的拥抱,两个身体却像黏在了一起,每挣扎一下都能扯下一块皮肉。他彻底绝望了,他咬着牙歉意的望向叶双,哆嗦着想要放开她的左手。
然而,叶双的手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握的紧,叶双的眼睛里饱含着泪水,温柔的看着他,向他微笑,似乎在为他的自我牺牲而赞许。
叶双的手也和他一样,她从侧面抱住了黑色范希源。
三青分明看到了叶双手臂上的快速腐蚀消融——不,你不可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
他嘶声竭力的大吼,拼劲全力不顾一切地转过头来,却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叶双在亲吻黑色范希源的双唇。
叶双的表情是那么的温和,即便是脸上的那片黑色也难掩她此刻的温柔,她一只手捧着黑色范希源的脸就像捧着自己的孩子一样,眉目之间透露着爱,一种伟大的母性才能会有的伟大的爱。
三青在这一瞬间忘记了疼痛,忘记了所有的一切。他仿佛躺在一片广茂无垠的草地上,仰望蓝天白云。贪婪的闻着春天才有的甜腥味,任凭晨露浸湿他的身体,听着马儿奔跑追逐的声音,对了,还有风从远方带来的消息。
然而这一切都随着大地的震动而支离破碎,三青醒了,他被黑色范希源剧烈的颤抖而惊醒。
叶双的亲吻似乎引发了什么,黑色范希源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
黑色范希源身上的黑正在逐渐褪去——从他的嘴里——不断地涌向叶双的嘴里。
叶双和黑色范希源一样身体发生了剧烈的抽搐,她看上去更痛苦,却没有因为吸收了黑色而变色。三青一下就明白了,现在的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更用力的握紧叶双的手,希望通过自己的手支持她,即便什么用也没有。
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们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的存在,久到他们的脚下长出了绿色的青草,调皮的藤曼学会了张牙舞爪,腥臭的沼泽被盛开的鲜花所覆盖;那些迷蒙的雾瘴被阳光驱散,一个个的水洼连接成了涓涓溪流……斗转星移,黑色范希源几乎已经完全褪去了黑色,又恢复了白皙的肤色,再次焕发出了人该有生气。
直到黑色范希源彻底褪去了黑色,三个人才一同跌落在地。三青早已不再被疼痛所左右,他感觉很好,却是万分的疲惫。
叶双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无论三青怎么呼唤都无动于衷。身旁的范希源此刻却像个熟睡的孩子,轻轻的打着鼻鼾。三青看在眼里,这个面目清爽的范先生就在刚才还是个死人一般的存在,现在却睡的如此天真可爱。
这就是叶双说的涅槃?
三青挣扎的想要爬起来,四肢软的就像面条,他决定再试试,于是他松开了叶双的手。
然后,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不,准确的说,是消失了。
包括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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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鹿都市警察署灯火通明。
连续几天的暴雨将警察署的大院冲刷的一尘不染。一袭黑衣制服的警察们此刻严阵以待,从大门一直到大厅门口,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很紧张,或许恐惧的成分会更多一点。
一个穿着银灰色职业套装的女人就站在大厅门口。
她看上去很年轻,盘头,鹅蛋脸,戴着的黑框眼镜给她添了几分成熟利落。她左手叉腰,右手捏着一个文件夹,高挑的身材就像个模特,微微扬起的下颌,尤其是左边嘴唇下面的那颗黑痣,让她看起来有一副高高在上的气质,与其他的警察形成强烈的反差。
大门外传来了两声尖锐的警哨声,所有人都齐刷刷挺直了身板,警服撑的笔直,终于要来了。
职业装女人地脸上浮现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车来了。
五辆黑色轿车快速的鱼贯驶入。前后四辆车分别下来四五个黑色西装男子,下车后第一件事情便是快速、果断的站在了两侧警察的对面,这是标准的防卫动作。待他们站好以后,立刻有人跑去给中间的轿车拉开了门。
他从容的走了出来。
他很白。雪白。
一身白色的中式白袍、白鞋,还有一头几近及腰的白发,配上他精雕细琢的脸盘,红得像烈焰的红唇——作为一个男子,似乎漂亮的有些过了。他抬眼望去,目光如电,接受所有人的致敬行礼。他没有多余的动作,仿佛这些人像空气一般,他跨步而行。
职业装女人毕恭毕敬快步迎了上去,他瞟都没瞟一眼,径直向大厅走去。职业装女人也不搭话,紧紧跟在他的后面。他走的速度并不快,后面的四个侍卫脚步跟的略有些急促,反而是职业装女人跟的很有分寸,脚下丝毫不乱。他一路前行,穿过了大厅,走楼梯上了二楼,来到了电梯口,此时的电梯门已经打开许久。他没有犹豫直接跨了进去,职业装女人和另外两名侍卫跟了进去,后面的两名侍卫留了下来,站在电梯口的两侧。
职业装女人按了下行的按钮。
职业装女人站在靠门的位置,她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脸上的红晕又飞了出来。是的,她在电梯不锈钢门板的反光上看到了他,虽然不是那么的清晰,但是他脸上的那一抹烈焰让她心跳加速,浮想联翩,如果这个该死的电梯要是这个时候坏掉了该多好,要是这里面只有我和他两个人该多好,要是……想到这里,她经不住肩膀有些轻微的抖动。
可惜,再漫长的路,和倾慕的人在一起也会变得无比的短暂。
电梯门开了,职业装女人闪身把路让了出来,他从她身边走过,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她装作不经意的吸了一下鼻子,对,就是这种味道,她感觉到了潮湿。
狭长的过道并没有让他有任何的局促,相反,他非常熟悉这个地方,他不需要有任何人做指引。不一会,来到了一个打开的房间,里面已经有人等候了。他走了进去,里面竟是一个更为宽敞的空间,居中有一扇高约两米,宽有七八米的铁门。
铁门看上去非常厚重,应该有些年头了,上面密密麻麻写有红色的符文。
职业装女人快步向前,在符前念叨些什么,手按在门上,门发出了一声强烈的“嗡”声,似乎解开了某种禁制,便招呼在里面等候的四名壮汉开门。门比看上去还要更加厚重,四名壮汉拼尽全力,门也只是一点点的被推动。
于是,他退后了一步,身后的两名侍卫加入了壮汉,很快,门在侍卫的助力下推开了。门打开的一瞬间,一股腐败的糜臭味涌了出来。
他毫不迟疑地走了进去。
职业装女人色难看的把手一挥,四名壮汉气喘吁吁的退了出去,她转身跟着他走了进去,两名侍卫留了下来,守在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