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眼睛睁开,弄堂内有一盏路灯,虽然光线有些黯淡却还是可以看清弄内的一切,望过去并没有杜大保的身影。
可是刚刚我一闭眼时就看到他了。只是他的身影挺模糊,没法看清他在干什么。
我试着再把眼睛闭起来,结果又出现了他的身影。
这个家伙正走到一条弄堂内的一扇门边。
我紧张地回头,我们刚从苑阿姨家出来,那扇门离我们还只有十几米远,路灯的光亮也能照到这里,并没有人影,近处没有远处也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我睁着眼睛时什么也没看到,一闭眼睛却能映现出杜大保来?而且那付图景非常清晰,不是他站在我面前,而是我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行动一样。
但很明显他不在我面前。
蓉香见我站着眼睛睁开又闭上,就问我怎么啦,是不是眼睛里飞进小虫子或灰尘了?
我决定再试一次,这一次我争取搞清他所处那个位置的环境。
果然一闭眼看到他在推那扇门。我“打量”一下那扇门周边的形象,马上认出这正是苑阿姨进去过的那个旧屋。
杜大保也去那里了?
我想都没想拔腿就向弄堂外跑。
蓉香在后面跟着,她没有发问要去哪里,反正跟着我就是了。我带着她跑到水泥道上,再拐向另一条弄堂。
果然我们在弄堂口一出现,我刚好见到杜大保推开门进去了。
我站定了,悄声问蓉香:“你看到了吗?”
蓉香茫然地问:“看到什么了?”
“大保呀。”
“没有哇,他在哪里?”
“咦,他不是进了那个门吗?你怎么没看见?”
蓉香说她并没有看见大保的影子。
我知道蓉香是不会说谎的,她说没看见那就真没看到。不过我觉得有点怪了,我们几乎是一起跑进弄堂的,弄堂的前面也有一盏路灯,刚刚杜大保的身影在路灯下很明显的,并且也不是一闪而进,他是推了几下门才推开,这个过程我看到了,蓉香怎么没看到?
我们向那扇门走近去。这扇门关着。
蓉香悄声在我耳边嘀咕:“你是说,大保进了里面吗?”
“是的。”
“你真的看见他了?”
“真的看见了。”
“我确实没看见,既然你看见了,可能他真的进去了。”蓉香对我的眼光是不怀疑的。
我又闭上眼睛,赫然看见杜大保在屋子里徜徉。而屋子里并没有亮着灯,我也只能看见他的轮廓,四周全黑。
我睁开眼睛轻声对蓉香说,杜大保确实在屋子里。
“这屋子是谁家的,你知道吗?”蓉香紧张地问。
“不知道。”
“那他怎么进这个屋去了?难道这里有他的仇人?”
“也许吧。”
“那我们怎么办,要不要马上叫门?”
我连忙说不必叫门,我们就在外面呆着好了。
“那万一他在里面杀人怎么办?”
我告诉她这是空屋子,很久没人住了,地面上的灰尘也积了几厘米了。
“那你怎么说也许里面有他的仇人?”她不解了。
“我只说也许,因为现在我也不能确定他为什么进去,他到底想干什么。”
然后我又试着闭起眼睛,结果诡异的现象出现了,只见杜大保站在屋子中间,而天井里出现了一个黑影,那个黑影跳过矮墙进了屋子。
杜大保并没有任何惧怕的样子,他们就在屋子里悄悄地交谈。可惜我无法听到他们的说话声。
我极力想辨别出那个黑影的形象,可惜只是一团黑魁魁的影子,根本不可能辨识是男是女,是胖是瘦。我相信那不是正常的人,肯定是一个鬼物。
真希望辨清鬼物的面目,可惜做不到,我能看见的只是一团黑影。
他们面对面站着交谈,杜大保是背对着我们的,所以我也无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从他背影上来看,他对黑影很是恭敬,微微弯腰,时不时点头哈腰答应着。
如果此时我一把推开门,里面的情景会发生什么变化?
蓉香看到此情又会是什么反应?
简直无法想象。
但我也认为不适合推门,现在我们要沉住气,等着杜大保下一步是什么动作。那个黑暗鬼物一定在向他交代什么任务,也不知杜大保在领受以后产取什么行动。
在我闭着眼睛“观察”时,蓉香也蓦然感觉到了恐惧,情不自禁地拉住我的胳膊。我能感觉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毕竟是女孩呀,如果此时我不在现场,让她一个人三更半夜到这里寻找她的哥哥,恐怕打死她也不敢的。
而我第一天回到老城区时,因为看出了苑阿姨身上长有两张脸而大为恐惧,经历了这一番风风雨雨后,我现在的胆量已经上升了几个台阶。
不过想想屋子里的情形还是挺让人觉得恐怖。
终于我看到那个黑影又跳上矮墙,然后往高处一蹿就不见了,应该是直接跳上屋面去了。
我小时候常听老一辈说,鬼物会从人家的天井里上上下下,以前只当是毫无根据的传说,现在看来确实是那么回事,我自己亲眼见到了。
这时我以为杜大保要出来了,忙睁开眼睛,拉着蓉香躲到弄堂深处的那堵矮墙后去。
我也发现了这个特点,就是每一条弄堂的尽头,都会有一堵矮墙,也不知这是派什么用场的,矮墙后面也是屋子,只不过不属于弄堂那一片,是朝向另一面了,等于是后墙,与这里隔绝的。难道这种矮墙是用来抵挡风水上的冲气吗?
反正幸好有这堵矮墙,不然直统统的弄堂我们藏到哪里去?杜大保一出来就看见我们,那他今晚的行动肯定马上取消,我们就失去一次监督他的机会了。
我们躲在矮墙后面,等啊等,可是并没有见到那扇门开启。没有看到杜大保出来。
蓉香有点沉不气了,低声问我:“大保真的在里面吗?”
“真的在里面。”
“可你并没有推开门去看,连趴门缝都没有,怎么确定他真在里面?”
“反正他在里面呢,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要出来了?”
“应该是的。”
可是杜大保并没有出来。
我只好又闭一下眼睛,这一下才知道为什么不见他出来,这家伙竟然躺倒在屋子里的地上,打起瞌睡来了。
这样空荡荡的旧屋里,白天都阴森得不得了,夜里更是鬼物出没,换了别人谁敢这么四脚朝天地往地上一躺就打呼噜?再说我看不出杜大保是喝多了酒,醉得走不了路,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睡一觉再说,他怎么在这里睡下了?
我只好把这个情况告诉蓉香。
“什么,大保在里面睡觉?”
“是的,已经在打鼾了。”
“里面有铺吗?”
“没有,他是躺在地上的。”
“啊?简直是不可思议,你不是说地上的灰尘都有几厘米了吗?他就躺在灰尘中了?”
我说反正他四仰八叉躺在屋子中央地上,正酣然大睡了。
“那不行啊,我们去敲门吧。”蓉香有点急了。
“为什么去敲门?”
“把他叫醒呀,叫他回家睡去,怎么能睡在这种地方?真是招鬼了。”
我拉住她,劝道:“咱们还是先等等吧,看看情况再说。”
“怎么,你认为还会有情况?”
“不一定吧,他这么躺下去,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他不会一觉睡到天亮吧,说不定只是打个瞌睡,醒了后还是要行动的。”我分析道。
听了这话蓉香也冷静下来,认为我的话有道理。我们还是等一等再说。
我是打定主意,今夜无论如何要搞清杜大保的全部行动,如果他就这么睡到天亮,那我们也在外面等到天亮,直到他出来离开为止。
幸好矮墙后的水泥地面不太脏,我们席地而坐,背靠着老墙。蓉香说夜里有点凉了,其实夏夜里还是炎热的,只不过这种地方白天也日照少,一到夜里阴气阵阵,让人感觉阴凉而已。我也不害羞了,叫她靠在我的膝头上,我伸出两手抱着她。
我们就这样相偎着等,在恐惧和美交织的情绪里煎熬着。
果然等了两个小时左右,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我闭着眼睛半醒半盹,蓦然眼前闪过一道光亮,连忙睁开眼睛,听到前面响起吱呀一声开门。
由于隔着矮墙我也看不到弄堂内的情形,连忙轻轻推推蓉香。其实她也并没有打瞌睡,精神一直高度紧张,也听到了开门声,从我膝头上探起身。
我们悄悄从矮墙上沿探出半个头观察,果然见杜大保从门里出来了。
他还是背着书包,出来后就径直向弄堂外走去。
那扇门是在他走出十几米才哐当一声关上的,似乎里面有人关的。而且连门闩也响了一下,证明是被闩住了。
蓉香吓得紧紧攥住我的手。这时候我作为男孩子的作用显露出来。我轻声安慰她:“别怕,我们先不要动,等大保出了弄堂再出去。”
弄堂是直的,如果此时我们贸然翻过矮墙,万一正好杜大保有意或无意地一回头,就会看见我们的。
直到杜大保在弄堂口一拐不见了,我们才翻过围墙去。
我们向弄堂口匆匆追去,但步履谨慎,尽量不发出声音来。
蓉香还是忍不住轻声提到她的一个发现:“你看到没有,他身上一点灰尘也没沾。是不是真的躺在地上了?”
确实我早就看到了,我对此也是十分费解,不仅是他,连苑阿姨在里面地上躺过,起身后也是没沾一点灰。
反正那种状况不能以我们正常的思维来看待。
我们追到弄堂出口的地方停下来,我先伸出头往拐弯处打量一下,看到杜大保正走向水泥道的西面。然后他往一条弄堂内拐进去了。
再西面的弄堂我以前是了解的,但现在不知道住着哪些人家。杜大保为什么要往那里去呢?
蓉香悄声问我:“他是不是要去找谁家了?”
我脑子里一闪,马上想到杜大保有可能认错了弄堂,他是想找苑阿姨家吧?
直觉告诉我苑阿姨有危险!
而且连躺在家中的远甜都可能遭遇不测!
我连忙对蓉香说:“你往西去盯住你哥哥,我去找苑阿姨,叫她马上躲出去。”
“怎么,你怀疑大保要杀苑阿姨吗?”蓉香惊问。
“这种可能性很大。”
蓉香也有这种担心,毕竟她哥哥在家里一边拿刀乱舞一边叫嚣过要杀人,提到了苑阿姨和白校长夫妇,现在他都摸到这一片地方来,鬼鬼祟祟神态极其可疑,不能不叫人担心他真要付诸行动了。
蓉香就向西去盯哥哥的梢,如果见他要折回来,就马上先来找我报信。
我就向东面跑,拐进苑家所在那条弄堂,到苑家门边敲门。
苑阿姨肯定睡在楼上,我在下面敲门,她如果熟睡了不一定听得见。不过我敲了不一会儿就听门里响起她的询问:“谁在敲门?”
我忙说是我小蒙。
苑阿姨咕吱打开门,见我站在外面,立刻意识到有什么急事。我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告诉她快离开这里躲出去避一避。
“躲出去?谁要来?”苑阿姨却并不惊慌,反而有些气愤,“还是张忌阳吗?我不怕他,让他来好了。”
“不是张忌阳。”我介绍道,“是杜大保。”
“杜大保是谁?”
“就是蓉香的哥哥。”
“哦,他来找我有什么事?我为什么要避出去?”苑阿姨还不知其中的利害。
“他曾经在家像发了疯,拿着一把菜刀乱挥乱舞,扬言要杀人,其中提到了你。刚才他就来了这里,在那边弄堂的一个破屋子里睡了一觉,现在出来了,可能正在找你。”
“那他现在在哪里?”
“往西边的一条弄堂里进去,可能他不认得你家在哪条弄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