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张如晦这样说,楼心月的眼角飞快的跳了一下。张如晦没注意到她的变化,继续仔细的从回忆中搜寻着有关的线索:“准确来说,应当不是见过面,而是听过你的声音。那个地点是……狐仙堂,我当时应该是……十岁吧。”
“公子既然都想起来了,那还问婢子做什么呢?”楼心月笑意吟吟的答道。
“这么说来,你真是狐妖?那为何父亲没有斩了你,反而还给你临时建了座道堂?”张如晦问道,“对,你当时应该是被封印了起来,还曾经想要诱惑我揭开封印。‘九面妖姬’这个名头听上去倒是蛮响亮的,我怎么没有在书中见到过?”
楼心月的脸色几不可见的黯淡了一下,随后便又神态如常:“公子难道忘记了吗?这还是您自己说的,所以婢子才被侥幸饶了一命。”
张如晦茫然的摇头,完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类话了。
思见身中虽然有过目不忘之能,只是神通亦有尽数。修成思见身中之后的所有事情都能清清楚楚映在脑内,然而在这之前已经忘记的事情就无能为力了。或许真的只是张如晦随口一提,当爹的就记住了这话,之后才饶了楼心月的性命,将她封在了狐仙堂中。
看张如晦貌似真的是想不起来了,楼心月也不在这方面多做纠缠,轻轻巧巧引开了话题:“后来则是小姐将婢子给放了出来,收于麾下。‘九面妖姬’云云,贱号完全不值一提,倒是我这些姐姐妹妹们以前个个都有个响当当的名号呢。”说着,她就转过了身去,拉住了一名资质丰艳的女子的手,“比如说如眉,她当年可还正儿八经的受过上清的法箓呢。要说起道号,她才是大名鼎鼎……”
“你乱说些什么。”那名唤作“如眉”的女子轻轻扭动了一下身子,面色似嗔还怪,七分艳色完全盖过了三分薄怒,看上去反倒是更像是在撒娇,“我当年前前后后也就学了五年道术,连个边都没摸到。要嚼舌头啊,不若嚼玄机的去。”
楼心月伸出食指在她眉心轻轻戳了一下:“你这妮子还敢顶嘴?公子当面,还不抓紧机会好好表现表现。”她看如眉好像还要说什么,又紧接着追问道,“怎么,我叫你叫错了?”
“没错没错。真论起辈分,您‘老人家’可不是该叫我妮子么?”如眉还想说些什么,张如晦忽的问道:“你们的名字都是姐姐亲自取的?”
楼心月点了点头:“我等的名字自然是小姐重新给起的,公子要不要猜猜婢子从前的名字?”
张如晦没理会她,继续对如眉问道:“那你是柳宿?”后者点了点头,“那我知道你的身份了,怪不得姐姐给你起名叫柳如眉。”
张如晦说话时特别带有一种魄力,他能让人感觉到他内心的的确确就是这样想的,绝对的心口如一。柳如眉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公子当真是……知道了?那还真是……姐弟连心啊。”
“我只是大概能猜到姐姐起名时候的想法罢了。”张如晦看了看四周,那十几名女性四下里搜集各色法宝碎片已经搜集的差不多了。楼心月当即会意,轻轻拍了两下掌,那些个法宝的碎片就都被呈到了张如晦的面前来。
“这些被打坏的法宝统共有二十九件,虽然不能说是非凡之物,倒也件件精良。若是换做其他地仙,就算再来上一两个,只怕也已经被我们给活活打死了。”其中一位少女颇有些不服气的辩解道。才说了两句,侍立在张如晦身后的楼心月冷冷的斜眼瞥了过去,瞥的她打了个激灵,再也说不下去。
张如晦对这一切倒是好像熟视无睹似的,他一件件的将法宝的残片拿起来验看,顺口向楼心月问道:“姐姐是什么时候建立你们二十八星宿的?”
那些个女子相互间交换了一下眼神,最终还是由楼心月上前作答:“小姐是在十七岁将我等一一收入麾下的。”
“不愧是姐姐。”张如晦的言语中不由自主的便传出了一股自豪之情来,不过即刻却又叹了口气,“我给姐姐丢人了。”
这个问题乍一听似乎只是张如晦在赞叹自家姐姐的大手笔,实则却是关系到张如瑟本人的道行修为。两人所修道法一模一样,相互间自然也是心知肚明。道门的观想法起初先是选择一位神明进行观想,修炼法力。随着道行的精进,可以观想的神明也就越来越多,发展到最后甚至可以在识海内整整观想出一部之数的神明来。而这些观想出的神明可以凝聚出箓法,再分授他人,对敌时即可聚众人之力一并应敌。
很显然,张如瑟选择的便是“三垣二十八宿”的法门。如若要完成全部二十八宿,非地仙修为不可。而楼心月显然是懂得张如晦究竟要问些什么,这才直接答了十七岁。
十七岁的地仙,这是什么概念?璇玑公子万俟唯乃是太平道国最年轻的人仙,他晋升到人仙的时候都已经二十岁。虽然“都已经”这三个字是有些过分,有许多道士练一辈子连三品都不得入。可张如瑟乃是十七岁入的地仙境,这份进境足可以将整个太平道国的人手都给爆到天上去,哪怕加上蓬莱双姝也不行!
听得张如晦叹气,楼心月连忙轻声问道:“公子原本修习的道法应当和小姐一样,眼下却改修了五雷正法。虽说元妙先生的五雷正法威力横绝古今,可未见得能比小姐教的更好吧?”
“我在征西军右武卫兵败杀出来的时候被底栗车围攻,中了孔雀公主的孔雀大明王咒。虽然最后还是杀了出来,可是没有及时祛除咒语,到最后法力尽废。”张如晦漫不经心的说道,“五雷法就算有诸如法力损耗过大等弊端,可就算千不好万不好,单论威力足可称第一。为了给右武卫报仇,我必须要练五雷正法。”
“那便是了。”楼心月轻轻一合掌,眉开眼笑的说道,“右武卫兵败至今也不过一年光景,公子仅用一年时间便重返人仙境界,这份进境也足可以笑傲古今。”
张如晦只是兀自摇头叹息道:“那我也已经十九岁了,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那十数名女子只听得连连咋舌,连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她们几乎全是化形境的修为,也就是人仙,可哪个修到这般地步不是费了千辛万苦的?如果从前有人给她们说,有个人只花了一年时间就修到了人仙的境界,她们决计是一万个不信。可是如今这个人切切实实就站在她们眼前,而且他进入道国的每一步都是有据可查,由不得她们不信!
张如晦倒是没管那么多,他将所有的法宝残片终于一一验看完毕,从中间挑出了几张纸片拼到了一起。第一张上只有一道剑痕,赫然是叶两仪所为;第二张却是硬生生的被咬出了一个大的豁口,想来自然是方才化身巨狼的奎宿咬出来的。
楼心月看张如晦如此作为,便知道他心中已经大概有了答案,便及时的递了话过去:“方才便是这两张符纸救了那两人两次吧?叶家的小姐道术果然了得,只不过能躲过赫萝那一口的世上却也不多见呢。”
张如晦依稀觉得似乎听到了一个在哪里听过的名字,不过眼下事情要紧,也就没去多想。他取出了一本册子,将符纸小心翼翼的夹在了中间,说道:“这是黄天符诏,乃是道首亲手所制,专为救命之用。持有人决计是道国的紧要人物,此人一下能拿出两张来,也算是大手笔。方才她说的大体没错,如果没有符诏,那人已经死了两回了。”
方才抱怨的少女略带得意的看了楼心月一眼,不过即刻就又吓得将头缩了回去。
“可惜究竟哪些人手里有符诏,又各自持有多少张,这种事情完全无从查起。”张如晦又转而将眼神从那些法宝上一一看了过去,“他最先困住两仪用的是武侯八阵之一的‘云垂之阵’,后来之人的那方印倒是让我想起了移山侯的移山法……可别人我是不知道,但若是移山侯,恐怕直接持着赶山鞭就杀过来了,没必要这么藏头露尾的。”
“这么说来,公子心中可是已经猜出那两人的身份了?”
张如晦说道:“此人能够动用如此多的法宝,偏偏相互间心诀并不一致,甚至互有冲突。能够将如此多的法宝全部容纳,他修习的道法必然只会是太清一系的。只是没有证据之前,还是不能乱说。”他看了看那十数名少女,又向楼心月问道,“姐姐派来的人全在这里了?”
楼心月摇了摇头:“其实这次我等除了角、亢二宿依然随侍在小姐身边,其余人等倾巢而出。只不过这么多人在一起有些太过引人注目了些,这才分出去了一半,在道国各地行走。剩下的一半里面,翼宿方才追那两人去了,剩下我等十二人尽在此处。”
“方才那根巨木就是翼宿的手笔吧?”在得到确实的回答后,张如晦挥了挥手,“你等先散了吧,趁着夜色先速速离开东都,不然等其他道派中人赶来难免不好。”
楼心月敏锐的注意到张如晦说话的对象并不包括自己,便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子可是要婢子去办什么事情?”
“也没什么。”张如晦平静地说道,“你陪我走一趟,去拜见安乐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