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看出了张如晦的用意,却还能够当机立断的应下题目,这不单单只是对于自己智谋的自信,本身更是一种任何局面都将在自己掌控之中的魄力。太平道国全国上下亿万财货都系于他一人之手,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够一路修炼到地仙境界,毫无疑问,蔡京正有着这样的魄力。
相较于地仙境的蔡京,两位人仙境的可就无动于衷多了。越青萝打从一开始就不做任何表示,就好像这场决斗压根没她的事一样。柳白猿倒是愣了半天,似乎根本就没理解发生了什么事,直到祝融用拳头狠狠地敲了他的脑袋。
“啊疼疼疼疼疼……阿黎,你又敲我干嘛?”
“笨蛋阿兄,别人等你表态呢!”
“啊?”柳白猿虽然刚才一门心思的和越青萝对峙,压根就没理会张如晦和蔡京说了些什么,但是修道之人多少还是有些能耐的,这会儿将方才听到的声音一回味,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我没意见,什么题目我都无所谓……”
按照柳白猿的本意,下面应当慷慨激昂的说上一句“不管来什么题目我接着就是了”,以壮声势。谁知道越青萝恰到好处的截口说道:“反正以你那点三脚猫的本事,不管什么题目都一样会输个彻底吧。”
这句话恰好卡在柳白猿换气的过程中,让他下面要说的话全都卡了壳。在愣了一下后,柳白猿暴跳如雷的叫道:“你拔剑!我等你把剑拔出来,咱俩现在先打上一场再说!”
越青萝却压根不理柳白猿的要求,兀自转过半个身子,对张如晦说道:“蔡世兄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这个题目挺好的。”
既然三人都已经同意了第二关的题目,下面要做的充其量就只是再抠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在四人都在文书上签字后,蔡京重又将信笺封起,递给了张如晦,由他负责去洛阳府盖上大印,这样第二关的议题才算是正式定下。
而后蔡京倒是还有认真吃饭的意思,张如晦却是已经胃口全无,告了个罪后便匆匆离席。他走的倒是轻松,柳白猿可就有些虚了。他可以不怕越青萝,敢于当场和对方针锋相对,可还有蔡京在旁边就是另一码事了。
然而正当他准备出声挽留正在离开房间的张如晦时,叶十花正好推门进来,手上端着一方托盘,上面放着三个瓷盅。张如晦一看形制大概也就猜了出来,盅里呈的是虾鱼汤齑。这道菜所用的全是河海鲜味,在道国不易吃到,看来十花姐没少为这场宴席花心思。
张如晦是自觉让开了,柳白猿可就有些虚了。他那天被叶十花已经打出了心理阴影,一看见叶十花靠近就立刻想起那天劈头盖脸打下来的汤勺,身体立刻就是一哆嗦,瞬间向后蹭蹭蹭退了三步。袁公一脉刺客的功夫毕竟了得,柳白猿倒退三步已经到了几案后方,他却依然能够顺着向前时走的步子自如上下,如履平地一般。
——然后他就看见越青萝递过来的轻蔑的眼神。
身为当代袁公,连一个厨子——还是个女流之辈——都要怕这种事情说出来是挺扯的,可问题是这个厨子不但会翻天锏还是个有宗师境界武力的厨子啊!
“看什么看,没见过连跳步啊?”
……
没花什么工夫,张如晦就在叶四维的房间里找到了玄裳。原本这两个小家伙都已经几乎成了初音的专属宠物,可这会儿初音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剩下一对瓷娃娃坐在床上挤成一堆——就占地面积而言,大概是玄裳七叶四维三。
其实玄裳的外表是很具有欺骗性的,当初张如晦见到她的第一印象就和后来认知的完全不同。叶三火就曾经威胁过张如晦,说我要是给四妹再添置点玩具,你带的那个小家伙一看自己没有,铁定会过来对你大吵大闹。张如晦当时就冷冷一笑,说你真是小看了玄裳,笑的叶三火心底里都有点发毛。他没说出口的话是真以为“暴君”这两个字是白叫的?要是叶三火真敢那么做,估计玄裳会直接过去一巴掌抽翻叶四维,然后直接把玩具抢过来。
这么做的确是有点熊孩子的意思,不过暴君和熊孩子本来也就没太大区别。唯一的区别就在于一个你打不过,一个你打得过——至于能不能打就是另一码事了。
就比如说现在,玄裳毫不客气的占据了多半的面积——尽管她那么小的身体压根用不着,并且继续进行着领地的侵略。叶四维抱着一本书节节败退,只能将小脑袋完全隐藏在连衣帽下。
张如晦毫不客气的将玄裳给抱了起来,拖到了床头,至少不要再去欺负叶四维。真要算实际年龄,张如晦连玄裳的零头估计都没有,去教育玄裳欺负人是不好的这种事显然不现实。好在玄裳现在是虎落平阳,根据张如晦的估计,她本身的法力已经衰弱到了一个程度,所以身体才缩小成了幼女。于是尽管张如晦没法教育玄裳,可他力气大,只用一只手就能轻轻松松把玄裳给抱起来。
自己的攻城略地被人强行中断,玄裳小脸一绷,两只手的十根指头朝着自己头顶上就插了上去,险些插进张如晦的鼻孔里。张如晦毫不客气的将她的两只手都架了下去,用一条胳膊箍住,又用摸头安抚,这才停止了玄裳的闹腾。
然后,张如晦才有机会向她问话。
“你的名字……不要紧吗?”张如晦看玄裳眨着眼睛,似乎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我刚才从别的那里听说了,的名字就象征着‘自我’。我将你的名字改成了玄裳,你身为颛顼的成分难道不会受到影响么?”
玄裳先是摇了下头,之后又使劲的开始摇头,她的发丝就使劲的在空中飞舞起来——意思就是说,改名这件事对她来说根本不要紧,而她的神通也不会受到任何的影响。
【祭祀,已经,断开,很久,了,没有,影响。】
听到玄裳的回答,张如晦方才明白过来为何。公明改名是由于财神神位上升,可是道国祭祀的黑帝压根就不是颛顼,而是黑节灵会——也就是叶光纪。无论保留颛顼这个名字与否,如今的祭祀都已经和她毫无关系。
如果将玄裳的名字再改成叶光纪,或许能够提升她的神通法力,不过张如晦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前提是他到达人仙的境界,方才能够施展相应的道法。
一直埋首于书册的叶四维怯生生的抬起头来,奇怪的看了从刚才开始就什么声音都没发出却像是在交谈的两人一眼。张如晦刚想和她打个招呼,叶四维却立刻又将头缩了回去,还用手中的《千字文》将脸给遮住。
张如晦本来就不爱说话,对上这种小动物类型的更是没辙。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眼神落在了《千字文》的封面上,忽的感觉那三个字的笔法看起来很是眼熟,想也不想的就劈手抓了过去。张如晦的拳脚功夫虽然肉脚,可好歹也有先天的底子,按理说必然是一抓到手。谁知道叶四维竟然在千钧一发之际居然还将书册向下挪了一分,让张如晦险些抓了个空,不过这一下却也将她的功法露了跟脚。
“三省功?谁教你的?”张如晦自然是一眼就认出了这门儒宗号称“久远第一、古拙第一、难练第一”的孔丘直传的功法,核心便是“吾日三省吾身”这六个字。别说当今天下,汉儒中间练这种功法的都没几个人,全因太过难练。上一个练三省功练出成就的还是前朝时候的韩愈,再往前能找到的就只有曾参、颜渊一流,毕竟那时儒门除了三省功以外并无其他功法传承。
随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实在有些太过咄咄逼人了。叶四维这会儿已经被他吓得跳下床就往门口跑,连那本《千字文》都不要了。张如晦也不好像对待玄裳那样用强硬手段来对待她,只好抢先一步逃出门去,想办法封上门,赶快唤叶两仪过来收拾局面。
不过,想要的答案也已经到手,碎片仅仅只剩下柳白猿手中最后的一片而已。
……
一根白净的手指在焦黄的纸页上略过一行行墨字,及到尽头后又迅速换往下一行。桌上的长明灯明明应当光明透亮,此时却忽明忽暗,好像随着主人的心情一般阴晴不定。
万俟唯用帕子掩住口部,低低咳嗽了两声,将已经翻阅完毕的卷宗推到一旁,重新换了一本,继续翻找想要的讯息。他的面前还放着一份纸包,包中全是玉屑,却毫无玉石应有的光泽。
如此前后陆续翻阅了十几本这样的卷宗后,万俟唯的眼中终于一亮,他的手指停留在一行字上:
“……死者身受火烧水淹土掩种种不一而足,无论人物却如遭雷亟,定为林灵素王文卿五雷正法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