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郓对着上首的耶律玺拱了拱手道:“许家对朝廷遴选三长一事阳奉阴违,表面上支持,暗地里被威吓、殴打的三长就有七人,更有甚者,许家还教唆一女子谋杀未婚丈夫,被杀者的父亲便是孟津城关党长的备选。”
耶律玺“哦?”的一声,转脸向堂下许家众人问道:“苏县令所述尔等可有异议?”
许正泰这时睁开眼睛,不屑地看了看苏郓与耶律玺说:“既然说我许家威吓、殴打三长备选,那么传那七人上衙,请你耶律大人审一审便是。至于说我家教唆女子谋害未婚丈夫,真是无稽之谈,不能因为备选三长家里死了人,便说是我们许家干的吧?”
耶律玺似乎觉得颇有道理,转头对苏郓说:“我看许宗主所言甚是,贵县可有人证物证?”
苏郓说道:“带备选三长上堂。”
这时,七个穿着还算体面整洁的老者上得堂来,见到中间做了个绯袍的大官,立刻抖抖索索地跪在地上。
耶律玺见他们也不懂礼仪,只是讷讷地跪在地上,于是皱眉问道:“尔等可是春日里选出的三长?”
七个老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说话的意思。耶律玺见状不耐道:“就你,你说。”
七人中一个着米色衣袍的老者被耶律玺点了名,不得已只好抬头悄悄看了许家那里一眼,又看了看苏郓,颤声说道:“小人们正是被选出的三长。”
耶律玺又问了:“好!苏县令说尔等被许家威吓、殴打,让尔等辞去三长一职,可有此事?”
老头低着头,眼睛看着脚面,怯怯说道:“并无此事,我等……我等并没有被许家威胁打骂。”
苏郓“啪”的拍了一下桌子骂道:“狗日的阮茂森,当时你找人来县衙告状,说许家将你儿子腿打断了,此事可是本官亲眼所见?”
阮老头惊惶地看了眼苏郓说道:“没……没这回事,后来我才知道是他不小心摔断的,不怪许家之人。”
苏郓本就乌黑的脸听完阮老头的话后更黑了,耶律玺接着又问了其余六人,六人里或说自己睡觉摔折了手臂,或说与邻居王大牛争执,被王大牛堵门威胁,更有个老头说自己被三岁大的孙子忤逆不孝打肿了脑袋。苏郓一边听一边嘿嘿冷笑。
许正泰说:“苏县令,这七人之事你也听到了,都与我许家无关。”
苏郓见那七人胡扯,立时明白许家对此早有筹谋。再加上县里的人眼里,自己是个没有根脚的伧卒县令,许家却是盘踞乡里,实打实的地头蛇。这些人心中畏惧许家的报复,说出这样的证词也就不足为怪了。
苏郓正要说话,这是耶律玺却将惊堂木一拍,大声呵斥道:“荒唐,尔等在公堂之上竟用如此荒唐的理由搪塞本官,尔等是何居心?苏县令,你还说他许家教唆女子杀害未婚的丈夫,可有此事?”
这时苏郓朝堂下点了点头,这时胖子李振将小蝶带到了公堂之上,小蝶一脸惊惶,看着许家之人,眼神躲躲闪闪。远远地拉在许家之人身后跪了下来。
耶律玺看着胖子问道:“堂下何人?”
原来这胖子早在曹宏的授意下,对小蝶表明了身份,小蝶知道这前因后果之后,心中凄苦无比,尤其是听说许之安在倚翠阁中将她说成只是一个玩物,又要寻短见,好不容易被胖子拦下,好说歹说,才劝她去县衙揭开许家人等丑恶的面具。
胖子大大咧咧的对堂上耶律玺一揖道:“回禀耶律大人,胖爷……哦,在下李振,是顺天府衙门户房司库。”
耶律玺听罢眉头一皱,顺天府衙门的人,自己根本从未见过这胖子,对了,前些日子,康守贞说要安排个人进衙门,好像就是这个叫什么李振的,后来自己收了钱,便命康守贞将那人随意安排了个闲差。耶律玺想到此处,眼睛一咪,淡淡的问道:“既是我顺天府中之人,为何又到了这孟津,还掺和到此案之中?”
李振振振有词说道:“禀府尹大人,胖子我自从在顺天府做了司库,也算是祖坟里冒了青烟,就在上任当日,我那死去的老爹托梦给我说,我在这孟津有个表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胖子我心里想,咱自己发达了,怎么的也要给家里的亲人沾点光,于是就到孟津来寻我这表妹。”
耶律玺知道他大白天睁着眼说瞎话,心里暗骂,但也不打算拆穿他,于是便问:“你可找到了?”
胖子指着小蝶说道:“这就是我表妹,小蝶。”
耶律玺问小蝶道:“你便是小蝶?有人说你受人指使杀死自己的未婚丈夫,可有此事?”
小蝶怯怯地看了一眼胖子,胖子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她想起这几日,胖子衣不解带的照顾着她,怕她一个人在馆驿害怕,怕她突然想不开寻短见,虽然这个胖哥哥看起来坏坏的**的,但是从没有在她睡着的时候对她动手动脚,反而像个哥哥一般,帮她盖好被子看着她睡熟了,才在外间凳子上眯一会。
小蝶从小便失去双亲,从没有一个人对她这般百般呵护。她有的时候恍惚的觉得胖哥哥就是她亲哥哥,在这危难的时候突然出现保护了自己。当胖哥哥对她说,要她勇敢的站出来,揭露许之安和许家的丑恶。小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知道,胖哥哥不会害她。即使胖哥哥真的害她,她也无怨无悔,即使,这要搭上女儿家的名节,甚至生命。
小蝶的眼睛由刚开始的怯弱突然变得清明坚定了起来。她抬起头直视这耶律玺说道:“确有此事……”
当小蝶将事情原原本本说出之后,耶律玺其实已经相信了小蝶所说的都是真的。如果在平时,这种案子,许之安家大业大,背后有汉人世族撑腰,只要许家识趣,使点钱上下打点了。耶律玺毫不犹豫就会判这少女毒杀亲夫、栽赃陷害许家。但是他想了想在后堂的曹宏、还有在宫中的皇帝。
耶律玺一身冷汗,心里暗叹:“这许家碰上谁不好,非惹上了四殿下这尊大神。”
转念一想,曹宏正是被他耶律玺给派到孟津来的。谁知道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嗨!这都叫个什么事?
耶律玺心里流泪,脸上却温和的问道:“你这小小年纪竟然被许之安蹂躏之后又欺骗胁迫,真是受了苦啦!”
堂下的胖子一听便知,耶律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给许之安坐实了罪名,于是连忙说:“府尹大人明鉴,我家表妹年少懵懂,谁曾想这许家之人如此阴险,不说那五石散不可服用过多,故意让我表妹喂服钱彬大量五石散致其死亡。我表妹得知此事之后,多次轻生被我拦下,作为表哥,我也要为表妹状告许之安及许家众人,奸**人、借刀杀人。为了阻挠国家三长大计,阴谋杀死备选党长钱彦卿之子钱彬。请府尹大人受理此案。”
耶律玺心想这胖子还真会顺杆爬,这小蝶虽然是被许之安诱导杀人,但说一点责任没有那也不可能,这倒好,这胖子顺手便将所有罪责全推在许家身上。
耶律玺想想也罢,反正这许家是保不住的,墙倒众人推,死贫道不死道友,于是惊堂木又是一拍说道:“许之安这个混账,快将他带上堂来,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混账才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这时禁卒们又拖了一人往堂上一扔,许正泰睁眼一看,不正是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许之安吗?
只见许之安身上伤痕累累,早被打的奄奄一息,许正泰哀嚎一声:“之安,之安你醒醒。你怎么被他们打成这样?我叫你平日不要乱跑,你就是不听,这下好了,被这个贱人害死啦……”
苏郓这时拿出一份供词出来递给耶律玺,耶律玺接过一看,只见最上面许之安将他三岁偷看王寡妇洗澡这种事也供出来了,心里想笑,但往下一看,第十条被人用墨涂去一半,但依稀能看到,某年某月某日送白壁一双至洛阳南街永乐巷耶律……,耶律玺心里一跳,永乐巷正是自己所居,一双白壁,好像确有此事。
耶律玺抬头看了看苏郓,只见苏郓还是一副傻呵呵地看着自己,于是赶紧低头继续往下看去,当他翻到下一张时,他手突然顿住,不可思议地看了苏郓一眼,只见苏郓对他笑着点了点头,耶律玺忙擦了擦冷汗说道:“大胆许之安,你和你们许家所犯之罪过,足可以夷三族了。哼!”
许正泰听罢大怒道:“哼,这干我族人何事?耶律玺,你不要欺人太甚。”
耶律玺脸色铁青,一把将手中供状扔在堂下,喝道:“自己看看吧!”
许正泰蹒跚着拾起那几张纸,当他看到耶律玺刚看到的那张时,顿时脸色煞白,手中的供状掉落在地上都没感觉到。许之海见父亲这般模样,连忙将状子捡起,打开一看,竟然吓得屎尿齐流,堂上一时臭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