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琪在此之前确实交往过其他男朋友,不过,她从不会把他们当成提款机,艾琪只花自己的钱,她坚定地认为,花自己的钱才最保险。
小的时候,母亲就是一直在花父亲的钱,后来父亲跟着别的女人跑了,母亲的日子也就过不下去了。
她至今都记得在父亲杳无音讯的那一晚,母亲傻傻地坐在床头,背对她独自流着泪,她的肩膀一耸一耸的,整个身子都在剧烈颤抖着,艾琪饿了,便上前扯了扯她的衣角,母亲却一把甩开她,大吼道:“吃吃,就知道吃,以后咱们都没饭吃了!饿死咱娘俩算了!”
艾琪不懂母亲为什么突然发那么大的火,她只好蜷缩到屋角,抱紧膝盖看着母亲抽动的背影,一动也不敢动。
这些记忆就像是烙铁一样深深地印刻在她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难以抹去的丑陋伤疤。
她找男朋友,只为了让她寂寞的人生里平添那么一丝丝慰藉,她并不指望这段短暂而甜蜜的关系能够长久,能给她带来可以依靠一辈子的厚实胸膛。
艾琪管这个新任男朋友叫小鹏。
才刚刚确定了关系,小鹏就住进了她的家。
小鹏会做饭,年纪虽然比她小,却在生活上处处都照顾她,这一点艾琪很满意。
自从小鹏住进艾琪的家,她的早点就从简单下午茶的配置升级成了五星级宾馆晚餐的级别。
作为交换,艾琪会帮小鹏交电话费、交餐饮费、甚至交学费。
她深信,如果情侣中只有一方在不计回报地付出,那么终有一天他会感到厌倦、会感到疲惫,这样的关系注定不会长久。
小鹏给她出力,她给小鹏出钱,双方都有付出、有回报,她觉得这样的关系很踏实。
到此为止,她的生活都过得很平静,一切都按照她自己的规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直到……
直到她最近的一笔报酬到账这天。
我还是不能告诉你,这么多年,她是靠干什么来养活自己的。
这天,小鹏上课去了,艾琪一个人在房间里上网。
她很喜欢在qq上和一些从没见过的人聊从没听说过的事儿,这让她感到十分轻松。
每天,都有很多陌生人加她为好友。
要是她跟那人聊得不投机,她就会把他永远移除好友列表,毫不犹豫地接受来自下一个陌生人的寒暄。
她已经记不得加进来多少人、又删掉多少人了。
她的好友列表宛如一桌不限时间的流水席,宾客们来来往往,吃完了就走,从没有一个人能够永久停留下来。
包括这个小鹏,他也只是其中的一个宾客,等他吃厌了,或者说等有一天艾琪不愿再招待他了,新的一轮宾客就会被邀请入场了。
艾琪打开电脑,又看到了好几个要加她为好友的人。
她简单扫了一眼那些人。
突然,她的眼前一亮,她看到了这样一个头像,那是一只黑猩猩,它的眼睛很明亮,它的毛很黑,它的脸皱巴巴的,像一张老太太的脸。
那个人的名字很古怪,他叫“在底下安个家”。
艾琪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那只黑猩猩就一闪一闪地亮了起来。
她立刻就在对话框里敲出了这样一行字:你好,我是僵尸新娘。
“僵尸新娘”是艾琪的网名。
在底下安个家说:你好,我是在底下安个家。
僵尸新娘:你的网名很有意思。
在底下安个家:你的网名也很有趣啊,僵尸新娘,蛮神秘的。
僵尸新娘: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啊?
在底下安个家:这和我的职业有关。
僵尸新娘:是吗?我能问一下你是干什么的吗?
在底下安个家:猜猜看。
僵尸新娘:我猜不出。
在底下安个家:其实和你的职业差不多。
僵尸新娘: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在底下安个家:你的工作和死人有关吧?
僵尸新娘: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底下安个家:因为我算是你的半个同行啊。
僵尸新娘:你认识我?你到底是谁!
在底下安个家:我认识你,可你不认识我。
僵尸新娘:你少在那装神弄鬼,我告诉你,我胆子可大着呢。
在底下安个家:你觉得我是在装神弄鬼吓唬你?
僵尸新娘:不然呢!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我之前的哪个同事吧?
在底下安个家:我不是。
僵尸新娘:那你就是我的哪个亲戚!
在底下安个家:我不是。
僵尸新娘:你到底是谁?少跟我装蒜。
在底下安个家:艾琪,你别猜了,你真的不认识我。
僵尸新娘:你怎么知道我的真名?
在底下安个家:我还知道你遇上麻烦了。
僵尸新娘:什么麻烦?
在底下安个家:它就在你身边,它去找你了。
僵尸新娘:谁?你说谁在我身边?
在底下安个家:过不了几天,你就会知道的。
艾琪打了个冷战,她的手指停在了键盘上,心砰砰砰地狂跳了起来。
她感觉到似乎有个人正透过电脑屏幕盯着自己看,他的整个眼框里像是灌满了黑色的墨水,他没有白眼仁。
艾琪“嘭”地一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她的背后冷飕飕的,冷汗湿透了她的衬衫。
她猛地回过头,身后空空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她又扫视了一下房间,似乎并没什么异常。
也许那个人真的是个精神病,他的爱好就是装神弄鬼地吓唬人,说不定,他现在正在电脑前面捧腹大笑,笑的是又吓到了一个胆小鬼。
常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艾琪不信这个世上有鬼,但是她怕鬼,因为她做过很多亏心事。
有一次她和同学吵架了,就跑到学校的自行车棚,把一排的自行车都推倒了,还哐哐哐地踢了几脚。
还有一次她在排队买早点,好不容易才排到她,一个老大娘竟然旁若无人地插到了她的前面,她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和老大娘对骂了起来,口水喷了三尺高。她愤愤地离开早点铺时,心里还在恶狠狠地诅咒着老大娘。
在艾琪看来,全世界的人都在和她作对,他们都自私自利、一肚子坏水。
对付这些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比如,邻居大爷是卖烤红薯的,他常常会把红薯堆在公共楼道里,很碍眼。于是艾琪就趁天黑从里面偷了整整一大袋子红薯,搬回了自己家。
第二天,邻居大爷发现红薯少了很多,就来敲她的门询问情况,她拉开门,没好气地说,你自己把东西放在外面丢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大爷没话反驳,便悻悻地走开了。
后来,邻居大爷再没把红薯堆在外面过。
比如,一楼的住户擅自在草坪上开了一小片地种黄瓜,艾琪趴在窗檐朝下看,越看越生气。于是,一天半夜,她就偷偷来到楼下,把那些黄瓜秧苗都连根拔了,心里不禁一阵畅快。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遭到谁的报复。
现在,有个人告诉她,她要有麻烦了。
会是什么麻烦?
是那个同学,她知道自己的车子是被她推倒的,所以也要来踹她的车子了?
艾琪没有自行车。
是那个老大娘,艾琪的诅咒生效了,她那天刚回到家就一命呜呼了,如今她要来找艾琪索命了?
艾琪不是神婆,她的咒骂应该不会转变为现实。
是那个邻居大爷,他明明知道是艾琪偷的地瓜,却无能为力,想来想去还是咽不下这口恶气,终于下定决心要来杀她灭口了?
任何正常人,都应该不至于为了几个地瓜而杀人。
是一楼的那户人家,那天半夜他其实亲眼看到艾琪的所作所为了,只是一直没有戳穿,他想在日后再实施报复?
很显然,这个推测完全不符合一般人的逻辑。
艾琪得罪的人太多了,她想不出,会是谁要来找她麻烦。
她闭上眼睛仔细回忆着,可是越是努力思考,她的思绪就越是混乱。
在底下安个家说,它就在你的身边,它来找你了。
他用的是代指动物的“它”,而不是代指人的“他”。
它不是个人!
那会是什么?
是那个被踩了一身泥的自行车?
是被她连根拔起的黄瓜秧?
是野兽?
是虫子?
是僵尸?
是妖怪?
还是那只怪莫怪样的黑猩猩?
艾琪从没像现在这么害怕过。
她常听人讲起因果报应,可她从没亲眼见过。
难道说,世上真的有报应这一说?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小鹏回来了。
她一头就扎进了小鹏的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小鹏问:“怎么了啊?谁欺负你了?”
艾琪抬起脸,楚楚可怜地说:“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一个人呆在家,害怕。”
小鹏笑笑:“你胆子不是挺大的嘛。”
艾琪拉下了脸:“谁说的,人家好歹也是女孩子,怎么就不能害怕了!”
小鹏就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说:“你看我这张嘴,真欠打,我们家艾琪柔弱着呢!”
艾琪甜甜地笑了笑,说:“你下午不走了吧?”
小鹏说:“下午没课了,我可以留下来陪你。”
小鹏的怀抱很温暖、很踏实。
艾琪把头靠在了他的怀里,缓缓闭上了眼。
忽然,艾琪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她没睁眼,静静地把头贴在小鹏的胸膛上听,一下僵住了。
这个人没有心跳!
他不是人!
这时,艾琪的手机“咯噔”响了一声,她掏出手机来看了看,是小鹏给她发的一条微信,上面写着:
亲爱的,我下午还有课,中午就不回去吃了,你一个人要好好吃饭哦。
艾琪凝视着那条微信,登时吓得手脚冰凉。
身边那个人问:“是谁啊?”
手机屏幕反射出了他的脸,艾琪看到,他的眼神里,填充了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东西。
如果小鹏中午不回来了,那她身边的这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