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朝着男子小声唤了声:“皇上。
燕宗平慢慢回头,一张俊逸的脸隐藏在暗影里看不真切,只是声音冷得发寒:“她怎么说?”
“娘娘相信了,已经歇息了。”
燕宗平微仰着下颌,半晌才应了声,摆摆手让她下去,胭脂这才转身不安地离开,只留下燕宗平一人,面色却是越来越阴沉。
她竟然……真的不相信他!
一想到她此刻心里满满都是怀疑,都是疏离,很可能在不久的将来会讨厌他离开他,燕宗平就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他现在晚上一闭上眼看到的就是皇妹临死前狰狞的表情,哭喊着问他,为什么不给她报仇?为什么……
她问他为什么,可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如儿就不能喜欢他,为什么如儿就不能喜欢上他?
她甚至只是对一个三年未见过面的孩子都这么费尽心思,却就是不肯为他费心,这让他有种无力感,甚至压抑的快要崩溃,可他不敢动她,怕真的打破僵局,她会彻底离开他!
他就像是一个得到了心爱的宝物却依然小心翼翼的赌徒,他怕输,所以他不敢尝试。
燕宗平心里压着火气,他摇摇晃晃走在皇宫里,重新回到御书房,让贴身太监拿来酒,开始死命的灌着自己,想麻痹自己的思维,是不是就可以不这么痛苦?不这么挣扎?
燕宗平喝得醉醺醺的,才摇晃着回了寝宫。
挥退了所有人,燕宗平把自己摔在了龙榻上,可刚躺好,手臂一摊,却碰到了一个小东西,他歪过头,醉眼惺忪的眼睛在看到六星惊恐的大眼时,慢慢眯起了眼,看着那张和欧阳沉醉极为相似的小脸,他仿佛看到了欧阳沉醉就站在他面前,猛地坐起身,危险地把六星抓过来,大手死死遏制住了她的脖子,“欧阳沉醉!你为什么就是这么阴魂不散?”
六星吓坏了,忍不住开始哭闹,她委屈的喊着梅姨,喊着爹爹,哭闹不休,吵得燕宗平头痛欲裂。
“闭嘴!”
燕宗平本就喝了酒不舒服,被她这样一吵,更觉得烦躁不堪,拎着六星摇晃着让她住嘴,可他晃得越厉害,六星越害怕,哭闹的越厉害,燕宗平终于忍不住这种厌恶的感觉,铁臂一挥,竟是直接把六星甩了出去。
哭声戛然而止。
燕宗平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却寂静的有些怪异了。
他仰躺下来,可也只是躺了半柱香的时间,突然清醒过来,猛地坐起身,翻身就看向不远处的六星。
她似乎从自己把她甩出去就没有动过。
燕宗平的脸色变了变,走下床榻就朝着六星走去,到了她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趴在地面上的六星,白色的玉石砖上,昏暗的烛光倒映出她小小的身子,不多时,似乎一丝血色从她身下溢出,红白对比,太过显眼。燕宗平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连忙蹲下身把六星抱了起来,当看到六星额头上被撞破的伤口流出的血时,他终于彻底变了神色,朝外大吼:“去请御医来!快去!”
顿时,整个宫殿乱成了一团。
御医很快就被请来了,老御医根本不敢耽搁,帮六星处理了伤口,看到孩子安稳的睡着了,才松了一口气。这才转过身,背着药箱战战兢兢地朝着燕宗平道:“皇上,已经没事了。”
燕宗平怔怔坐在一旁,整个人显得有些颓废,摆摆手:“下去吧,还有,今晚上的事谁也不许提,否则……”
“是是!老臣明白!”
老御医和宫殿里的宫婢太监立刻跪下来。
燕宗平这才冷冷抬头扫了他们一眼,让他们都下去,这才松松垮垮地倚着墙壁坐在地上,温润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疲倦,烦躁、抑郁、厌恶,所有的情绪交杂在一起,让他几乎快要崩溃了。
谁来帮帮他,谁来救救他!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变成这样连他自己都讨厌极了的模样?啊!
宫秋如是睡到半夜听到燕宗平那边传来他受伤请了御医的消息,她起身穿衣,想了想,还是让胭脂准备一下,去了燕宗平的养心殿,只是到了养心殿外,却被拦了下来。守在养心殿外的,是季统领,他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宫秋如,“娘娘,不是属下想要拦着你,皇上他现在已经安歇了,先前有吩咐,今个儿谁也不见,所以……请娘娘不要让属下为难。”
宫秋如望了一眼养心殿的方向,“皇上没事吧?”
季统领的身体怔了怔,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刀,想了想,道:“皇上他,并没有受伤。”
这样说完,他不着痕迹地看了宫秋如一眼。
只是宫秋如现在的注意力都在燕宗平身上,并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深意,只是听到燕宗平没事,就放下心来,“既然皇上有吩咐,那季统领就好好照看着,本宫先回宫了,明日再来。”
“是!恭送娘娘。”
季统领送走了宫秋如,只是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没有回过神,他无意隐瞒她,可皇上有命令,他不能不服从命令,只希望娘娘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娘娘当年对胞弟有救命之恩,如果能帮上娘娘,他尽量帮,只可惜……
他回头看了一眼养心殿的方向,摇摇头,只能叹息。
宫秋如并未多想,只是回到寝宫原本想要安歇,可她刚到胭脂就神色紧张地迎了上来:“娘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宫秋如摇摇头,“季统领说皇上并没有受伤,应该是无碍。”
她看胭脂神色不对,忍不住皱了皱眉,敛下心思,不动声色地问道:“胭脂你怎么了?”
“啊,哦,没、没事啊。”
胭脂连忙摇头,“时辰已经晚了,如果没事的话,娘娘歇着吧,奴婢先出去了。”胭脂说完,就端着先前她一直擦拭的杯盏要离开,只是脚下莫名踉跄了一些,竟是把托盘里的东西全部都摔碎了。
宫秋如眉心锁得更紧了,她其实是想问她,她到底在紧张什么?
可这些话,她终究是没有问出来。
然而经过这一夜,心里的疑问却再次被吊了出来。
而第二日还没有等她前去养心殿,燕宗平竟是自己来了,看到她,脸上的倦容消散了一些,“听季轩说你昨个儿来养心殿了?”
“嗯,去了,昨个儿御医都去了养心殿,我担心你出事,就去看了。只是不巧到的时候你已经歇下了,原本是想一早去看你的,没想到你倒是来了。”宫秋如不动声色地深深看了他一眼,除了眼下有些黑气之外,他表面上并没有看出外伤,忍不住道:“皇上,你昨个儿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半夜要请御医来?”
燕宗平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可又很快恢复正常,“也没什么,只是有些头痛,让御医来瞧瞧。”
“这样啊,没事就好。”
宫秋如垂下眼,遮住了眼底的晦暗莫名,她突然就想起了季轩临走前和她说的话,“皇上没有受伤”,他强调的是“受伤”而燕宗平却说只是头痛,可头痛为什么差点闹得整个宫里人尽皆是,昨个儿的动静很大,养心殿里的人却都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出来。这让她心里越发不安,那种焦躁与惶恐让她突然像是回到了当年在九王府时的感觉,这里就像是一个牢笼,她被困在里面,所有人都清清楚楚一切,只有她一个人蒙在鼓里。
这种感觉,很烦躁。
燕宗平如果没有受伤,那么昨夜受伤的……到底是谁?
宫秋如并没有把她的心思表现出来,随后一连几日都没有再询问养心殿的事,只是几日后,她的腿疾突然发作了。
自从三年前怀孕期间被欧阳沉醉困在水牢,即使后来李毅帮了她不少,可她的腿毕竟在水里泡了太长的时间,等后来来到幽兰国即使找了好的御医医治,依然留下了腿疾,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而一旦发作,就是钻心入骨的疼。
燕宗平很快就得到消息,立刻让御医过来了。
只是先前能够缓解疼痛的针疗这一次却失去了作用,宫秋如疼得脸色白得毫无血色,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发生声音,可那种痛依然像是刀子一般割着燕宗平的心窝,他急得红了眼,握紧她的手朝着外面吼:“换御医过来!把所有的御医都给朕找过来!”
燕宗平话音一落,整个伶琅宫都开始行动。
燕宗平看宫秋如实在是疼得厉害,就像是往年每次发作那般,褪去她的鞋袜,一点点用内力替她揉腿缓解疼痛。宫秋如咬着唇忍着疼痛,可垂眸看到燕宗平认真心疼的目光,心里也不好受,她一直愿意相信燕宗平,是因为他对她的好是真心实意的,可为什么他要骗她?她只希望这件事只是她的猜测,她不愿意燕宗平是真的有事瞒着她。
看着这样的燕宗平,心里不内疚是假的,她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阻止道:“我……没事……”
燕宗平摇摇头,依然用内力替她缓解疼痛,难过不已:“怎么就突然发作了呢?朕真恨不得替你承受了这痛苦!都是欧阳沉醉,当年他如果不是那么狠心……”她也不至于受这份罪!
心里对欧阳沉醉的怨恨又多加了几分!
如果不是现在如儿病情不定,他恨不得现在就跑到天牢也让欧阳沉醉受受这份疼痛!
宫秋如心里难受,看着他这样更是心里不忍,为了探出养心殿里的人到底是不是六星,她亲自把自己的旧疾引出来,原本是不得已而为之,可看着燕宗平如此,心里的难受劲让她心里憋着一口气。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只能忍下去。耳边是燕宗平低喃的关心,声声入耳像是魔咒一般,她在锦被下的手慢慢收紧,心绪久久不能平息。<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