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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二六 仗义

大明乌纱 西风紧 4726 2022-07-22 02:45

  一日两,这是第二章)

  张问坐暖阁里,合上面前的账目,高升急忙上来换茶。张问道:“今天是腊月初几了?”

  高升道:“回堂尊,初二。”

  张问低头沉思,黄齐被人下毒是冬月二十二,张盈说那毒是十日毒暴毙,今天该是第十日了。张问已经向魏忠贤透露了消息,魏忠贤如果想让黄齐死,今天应该不会让黄齐拿到解药。

  高升侍立一旁,黄仁直坐旁边的案桌边翻开着来往公,一切都那么平和,那么平常。张问说道:“腊八节快到了。”

  高升道:“可不是,小的家里都准备菜果,准备熬腊八粥了。要是家底实的,那腊八粥才好喝呢,榛、松、栗子、果仁、梅桂、白糖粥儿,香甜可口。”

  张问也不管高升,只低低地吟唱道:“腊日常年暖尚遥,今年腊日冻全消。侵凌雪色还萱草,漏泄春光有柳条。纵酒欲谋良夜醉,还家初散紫宸朝。口脂面药随恩泽,翠管银罂下霄……”

  这时门外急冲冲地奔进来一个皂隶,揖道:“禀堂尊,黄税使死了,尸体城隍庙。”

  张问故作吃惊道:“案现场控制了没有?”

  皂隶道:“回堂尊,就近巡检已经带人将城隍庙围了。”张问站起身来,说道:“备马,本官亲自去勘察现场。”

  衙门公差等人簇拥着张问赶往城隍庙,路过县衙街时,张问马背上听见不远处的巷子里传来孩童们稚嫩的童谣:“红萝卜,蜜蜜甜,看着看着要过年……”

  上虞县的城隍庙顶为悬山顶,七架梁与金柱之间用三升斗拱架,大殿四壁,结构独特。栋梁雕刻刀路明快,雄浑遒劲,极具明代建筑风格。庙外有个空地,姓的公众娱乐节目,很多都这里,如摆戏台等,也是小摊小贩的理想场所,人流量比较大。

  张问赶到城隍庙的时候,案之地已经被公差控制,众多姓外面围观,马捕头正带着皂隶驱赶姓。

  “怎么死的,有目击者没有?”张问问道。皂隶答道:“回堂尊,报官者及路人数人,已行看押。”

  包围案之地的皂隶给张问等人让开道路,张问走进去,左右看了看,说道:“周围无打斗痕迹,尸斑淡紫,死亡时间半个时辰以内。”

  边上的书吏冯贵急忙挥笔记录。

  “衣衫端整,无刀剑棍棒伤,肤体流脓,眼口耳鼻有黑血流出……指尖黑,疑为毒身亡。”张问从皂隶手取过手套戴上。

  领官、书吏衙役等人听张问处理得十分娴熟,哪里还有以前那样的昏庸劲?都心里想着,敢情这堂尊以前是故意装孙子?

  张问从箱子里取出银针刺探脓血,见银针变黑,便回头对冯贵道:“以银针探之,银针乌黑,脓血有毒。”

  衙门里人各自做着自己的工作,半个时辰以后,张问审问目击者,一一备案签押,然后命人将尸身运回县衙仵作房。

  因为黄齐是税使,死上虞县是件不小的事,张问立刻亲自斟酌词句上报上峰。等这些例行工作都处理好了,张问开始寻思张盈的事。这种毒张问从来没见过,黄齐的死,沈碧瑶定然知道是张盈动的手脚……

  张问叫来曹安,叫他去风月楼找老鸨。这时候沈宅里没有人,张问也不知道沈家的人哪里,张盈也神龙见尾不见,只有风月楼的人,才能联系上沈家。

  吃了午饭,曹安便回来报信来了,说风月楼的人叫张问下午去寒烟那里。张问会意,换了身衣服,便出了县衙,坐轿去风月楼。

  老鸨带着张问上得阁楼,奴仆立刻楼梯处放上一块牌子:修缮房屋。老鸨恭敬地退了下去。张问左右一看,整栋阁楼都没有什么人,楼底下许多着布衣的人走来走去把风。

  张问走到寒烟那屋门口,敲了敲门,只听得寒烟的声音道:“公子请进。”张问遂推开房门,撩了一把长袍下摆走了进去,房间里一如既往的摆设,焚着香饼,进门便能问道一股清香。只是天气渐渐冷了,多了一盆无烟炭火。

  寒烟正站暖阁外面,见了张问,作了一个万福:“妾身见过公子,公子请到暖阁里坐。”张问说了一句不必多礼,便绕过屏风走进暖阁,边上有间耳房,上了珠帘,张问左右没见着其他人,心道沈碧瑶恐怕那耳房里面。

  果然那珠帘后面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妾身见过张大人,男女有别,恕不能相见,请张大人见谅。”

  风月楼的头牌,挂牌就三十两银子的名妓寒烟,这时候几乎成了一个丫鬟角色,为张问端茶倒水,然后退出暖阁。有沈碧瑶,她除了几句客气招呼话,连话也说不上。

  张问案旁坐下,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上城厢的事,想必沈小姐已经知道了……本官多说已是无益,此次前来,是想说清另一件事。”

  沈碧瑶的语调没有任何变化,“张大人请讲。”

  张问道:“黄齐今天死城隍庙,沈小姐应该也得到了消息,是毒死的,下毒的人是笛姑。”

  珠帘里面沉默了一会,沈碧瑶才说道:“张大人前来,不会只想说这件事?”

  张问揣摩了片刻这句话,继续道:“毒是笛姑下的,但是笛姑原本只想救人,并没有打算杀黄齐,黄齐之所以毒而死,是因为下官从作梗。”

  张问难得说了一回大实话,沈碧瑶却略有惊诧道:“笛姑并未开罪于大人,大人何以要从作梗,现又为什么对妾身说这些?”

  张问想了片刻,这事要说清楚,得从原因说起。

  “李家的老李仁义,是本官的仇人,事情已经过去许多年,但本官一直记心上,为了消除李家的戒心,本官费劲心思做了很多事。现看来,是枉费心机了。”

  沈碧瑶道:“大人只身处事,绝非常人所能,假以时日,如有势依托,定然不会上城厢那种小事上出纰漏。”

  虽然沈碧瑶是张问的对手,但能说出这么一句肯的话,实也非平常女子。她说的并没有错,如果张问有势力,有人可用,还需要亲自去上城厢的墓地么?

  张问心道,假个屁时日,老子还有机会么?

  “本官午门佯装胆小懦弱,上虞佯装昏庸,包括授沈小姐以柄,都是为了隐藏目的。但本官总不能一直这样,一直这样就做不成事了,上虞县待着如何报仇?所以本官又要设法依附足够与李氏抗衡的势力,恰巧世子微服浙江,路过上虞县,被本官知晓。他们想用黄齐做替罪羊,所以本官就要设计为世子杀了黄齐。杀黄齐很简单,把笛姑下毒的事泄漏给世子的太监,黄齐就取不到解药了。黄齐就是这么死的,和笛姑无关。”

  珠帘里边良久无语,沈碧瑶想张问说的话。

  张问也沉思,这个原因说得是合情合理,只有合情合理,才显得真诚。但是从上城厢挖坟事件就可以看出,沈碧瑶绝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她肯定会找出张问话里的漏洞。

  大的漏洞就是,世子要用黄齐做替罪羊,杀黄齐需要张问过手么?张问和宫里啥关系都没有,凭什么让张问参与密事?其实这一点连张问自己都没想明白。

  谁又会想到,原因不过就是魏忠贤是个傻叉呢?

  沈碧瑶寻思,且不论真假,张问为什么要专程跑过来为笛姑开脱?沈碧瑶先想到的当然就是张问是多情种,不然他连进士前途荣华富贵都不要,老惦记着给死了那么多年的表妹报仇干什么?

  张问暗自想,张盈看起来不像个冷血无情的人,史上的高明刺客,多是恩怨分明的人。这次老子替她扛死罪,她起码应该感动一下。张问猜测,张盈会不会因此答应帮他去杀李。

  毕竟张问这么一个读书人,要提剑去杀人,杀实力强大侍卫众多的李家老,不太容易成功,张盈却要专业得多。张问临死也要把那李拉来垫背。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沈碧瑶才说道:“张大人说这些,是想妾身不要为难笛姑么?”

  张问道:“笛姑是沈小姐的人,和本官何干?但上回本官来上虞赴任,船上遭浙党刺客袭击,如果不是笛姑,本官早已死了。本官绝非恩将仇报之人,岂能这时候害她,所以说明白了好。”

  沈碧瑶道:“张大人放心,黄齐算什么人,妾身不会因为一个黄齐,就为难笛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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