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桐茳眼看着周遭的一切，陆续被照亮，惊喜的发现，这小院还是从前的样子，一点都没变。甚至与去年冬天的时候，都没差别。
往事不住涌上心头，有悲有喜，一时叫人心里百感交集。
但今儿是除夕，是个辞旧迎新的好日子，该高兴才对。
沈桐茳寻思着，不禁打趣七皇子，“爷对这间小院还挺熟的，抹黑也知道灯笼和火石放在哪儿。”
“我一想你，就会来这儿转转，别说是灯笼火石，就说你这院里有几块石板地砖我都知道。”
“骗人。”连地砖都数过，这未免太夸张了。
“从我脚下往东墙数，一共三百六十二块，不信你也数数。”七皇子胸有成竹。
沈桐茳将信将疑，还真就低头数了起来。
可才数了几十块出去，沈桐茳就有些眼花。
美好的大除夕，她为何要顶着风雪摸着黑，在这儿数地砖玩。未免也太傻了吧。
见沈桐茳不动了，七皇子忙凑上前，“怎么不数了。”
沈桐茳才不会承认她是数乱了，反而十分镇定的冲七皇子说，“我是相信你的算数好。”
这句勉强算是一句夸奖，七皇子听来还挺受用的。也忘了与沈桐茳计较地砖数目的问题。
雪越下越大，由稀疏变的密集，连雪片也跟着大了起来。
一会儿工夫，地上和房顶，就积下一层薄薄的雪。
沈桐茳左看看右逛逛，一通折腾下来，也有些累了，再加上先前喝了一杯烈酒，酒劲儿一上来，眼光就变的有些迷离，人也安静了不少，竟然主动的靠进七皇子的怀里。
七皇子只怕这丫头迷迷糊糊的再冻着，赶紧扯着身上的斗篷，将她裹紧。
“真暖和。”沈桐茳发自内心的感概一声。
沈桐茳今儿本来穿的就不少，七皇子拥着鼓鼓囊囊的一团，也觉的身上暖烘烘的，像抱了个汤婆子似的。
离水的鱼，相濡以沫，寒冷的冬夜，他俩相互依偎着取暖。
虽然有点傻，却没有比这还有爱的事了。
“再不回去，可就赶不上看烟花了。”七皇子说。
半晌，没得到回应，七皇子不禁低头一瞅。
呃，这丫头竟然靠在他怀里，站着睡着了。
这得有多困啊？真是彻底服了她。
冰天雪地的就敢睡，也不怕着了风寒，不过这丫头的睡相，怎么就这么好看。
一想到再过几个月，每早醒来后，都可以看见这张脸，心里就觉得暖融融的。
估计这个姿势睡着也挺累的，七皇子索性将沈桐茳给横抱起来。
但站着睡，能睡多熟，这一挪动，沈桐茳就转醒了。
“席散了？”沈桐茳一看就是睡迷糊了。
七皇子不言，就这么抱着她大步往前走。
沈桐茳仰面朝天，看着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上飘落。
她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看过雪，真的好有趣，也好困……
一大片雪花不偏不倚，正巧落在沈桐茳的鼻尖上，这一凉，沈桐茳才算彻底醒过神来。
偏头一瞅，她此刻竟然被七爷抱着，走在长街之上。
这什么情况，方才明明是在宜元宫里的。
“睡好了？”七皇子问。
沈桐茳闻此，下意识的望向七皇子。心里也在犯嘀咕，她怎么会稀里糊涂的就睡着了。
七皇子含笑望着她，眼光温柔而清湛。
“快放下我，我太重了。”
“我可是甘之如饴，舍不得放呢。”
“油嘴。”沈桐茳小声嘀咕一句，自己却没忍住笑了。
七皇子顺势将人放下，又挽起了沈桐茳的手，“准备好了吗？”
“当然。”
两人相视一笑，便手牵手，肩并肩的向华阳宫跑去。
……
华阳宫外的平台上，皇上望着纷扬而下的大雪，脸上隐约带着几分笑意，“瑞雪兆丰年，我天启国来年必定会风调雨顺。”
此言一出，周遭立刻响起阵阵应和声。
在一片欢腾的气氛中，一束烟花升空，将原本漆黑的夜空照亮。
烟花升升落落，美不胜收，沈桐茳站在少人处静静眺望。却觉的，眼前的烟花，并非她见过最美的。
若要说最美，自然是她去年生辰时，七爷给她放的滋梨花了。
烟花落尽，宫宴也该散了。
虽然宫宴已经结束，但除夕还没过完。诸位妃嫔和宗亲们，各回各家以后，也要继续守岁。
屋内，若湄手里还捏着半块点心，却已经坐着睡着了。
沈桐茳忙起身，取了条毯子，给若湄披上。又招呼才进屋的辛夷，一起卧榻看雪。
“今儿可见着李姑姑了，大家都好吗？”
辛夷点头，“托淳王爷的福，今儿才能跟姑姑见上一面，咱们姑姑挺好的，大家也都好。”
若不是怕徒增是非，沈桐茳今日原本也打算往宫人斜去一趟，与李姑姑他们一块热闹热闹。
算算，也是好久没见着李姑姑了。
“送去的新衣裳还合身吗？”
“嗯，除了小节那身，袖子略短些，其他都好。”
“小节又长个了？”沈桐茳问。
“嗯，从前和我差不多，今儿一见，足比我高半个头呢。”
“那真是长了不少。”沈桐茳说，“姑姑没嫌咱们选的衣料子，颜色太艳？”
“还真叫你说着了。”辛夷笑着应道，“起先姑姑说那坎肩的颜色太明艳，她衬不起，非要与桑榆换着穿，但桑榆的身量你也知道，咱们姑姑虽然不胖，却不比桑榆纤瘦，一通折腾，也没能穿下桑榆那身。”
听了这话，沈桐茳也没忍住笑，“没想到咱们姑姑，平日里一板一眼，还有这顽皮的时候。”
辛夷点头，从果盘中挑了一只蜜柑，一边剥一边说，“咱们姑姑其实生的很白净，从前也是个美人呢。只是这些年在宫人斜摸爬，不爱打扮，人才会显得稍稍老气些。”
“可不，咱们宫人斜里尽出人才，若说美人，桑榆在整个宫里，那都是数一数二的标致。”话说到这里，沈桐茳一顿，“辛夷，你说桑榆的腿，真就不能治？”
辛夷闻此，也是一怔，将才剥好的蜜柑，递到沈桐茳手里，“能也不能。”
“这话怎么说？”
辛夷犹豫片刻，却还是松了口，“桐茳，我就与你交个实底儿吧。其实，若按着一般的法子，桑榆的腿是不可能治好的。但是我这儿，的确是有个法子，或许能医好桑榆的腿疾，但是……”
“桑榆的腿，不是当年被生生打跛的？真的能医吗？”沈桐茳问。
“是，桑榆的腿，当年是被打断的。正是因为骨头断了以后，没能长好，所以眼下才会不良于行。若湄若想医好腿，唯一的法子，就是再打断了从新长。”
“这怎么使得。”沈桐茳也是吓着了，“那非得疼死。”
“桑榆一早就说，她不怕疼。”辛夷说，“但桑榆也说了，她没有要医好这双腿的理由。”
理由？
“桐茳，就如你方才所言，桑榆的模样太出挑，否则也不会被梁芳仪所忌惮。其实，梁芳仪的本意，未必是杀了桑榆，否则当年，招呼桑榆的就不是几下廷杖，而是毒药了。”
“我明白。”沈桐茳叹了口气，“宫里怎么会有那么多变态，喜欢拿别人的残缺取乐。”
“变态？”辛夷不太明白这个词儿。
“嗯，是句土话，专门用来形容梁芳仪这种人。”
辛夷点头，大过年的，其实也不愿提这些伤心事。
沈桐茳心里其实挺费解的，总听人说，姣好的容颜是女人的武器，但在宫里，好像拥有美貌也成了什么罪过。
“已经过了子时，吃了这个蜜柑，就安置吧。”辛夷说。
沈桐茳闻此，这才发觉，更漏不知何时已经漏尽了。
新年就这样悄悄到了。
“我还不困，要不咱俩再说会儿话。”沈桐茳说着，将手中的蜜柑一分两半，递给了辛夷一半，“说说吧，这新的一年，你还打算叫楚月白继续打光棍吗？可知过了这个年，楚月白就二十一了，户部真要问他讨要大龄不婚的罚银了。我听说，还要罚不少呢。”
新年伊始，就说这个事，还真叫人不好招架。
沈桐茳才不管辛夷害不害羞，只管接着说，“其实，我看着楚月白也挺可怜的，上回他来时，闲话时还听他说起，比他小三岁的表弟，已经有四个孩子承欢膝下了。可你瞧瞧楚月白，好大个人了，每到过年过节，看着其他兄弟一大家子其乐融融，自个却形单影只的。虽然，楚月白并非家中长子，楚府也不急着等他来继承香火。但你没听过，家中的老幺最得宠吗？可知眼下，楚府一家子老老少少，都盼着楚月白能尽快成婚有后呢。”
沈桐茳平日里，并不是个爱啰嗦的人，但只要一啰嗦起来，绝对的喋喋不休。
为了叫沈桐茳能省些力气，辛夷便自个提出来，“不是说好了，婚事等到年后春暖花开，再商议吗？”
听辛夷这么说，沈桐茳心里就彻底有底儿了。
看来楚月白那宗罚银，是能省下了。而她这边，也要慢慢开始准备辛夷的嫁妆了。
新年新气象，这无疑是开年的头一桩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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