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桐茳一度认为，她话问的太直接，会给人家造成压力。
谁想楚太医的答案更直接。
“好。”
就这么定了？
没想到这位楚太医，看着温温吞吞的一个人，大事当前，竟然这么有主意。
什么叫一拍即合，沈桐茳总算领教了。
“但是……”
沈桐茳正窃喜，忽然听到这个转折词，心情一下就从山顶跌落到了谷底。
果然是有“但是”的。
楚太医又恭恭敬敬的给沈桐茳叩了个头，而这回，他的头没再抬起来。
从沈桐茳这个方向看过去，人好像只把头埋进沙地里的鸵鸟。
“楚太医有话不妨直说，这又是何必。”
沈桐茳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旁人拜她，尤其是比她年长的人，虽然身份摆在这儿，却总觉得如此会折寿似的。
“微臣尚有婚约在身，那是祖辈的承诺，微臣不能叫祖父和爹爹变成言而无信之人，所以，微臣配不上辛夷姑娘。”
这楚太医看起来傻乎乎的，还挺重承诺的。更重要的一点，他竟然记住了辛夷的名字。
沈桐茳心中忽然升腾起一股罪恶感，这样欺负老实人，真的好吗？
但是……
“那楚太医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沈桐茳故意加重了语气。
楚太医不言，原本低垂的头蓦的抬起，径自望向沈桐茳，正欲开口，却见沈桐茳突然比划了一个打住的手势。
“我问你答就好，懂否？”
楚太医点点头，“微臣明白。”
“你不能违背祖辈给你定下的婚约是不是？”
“是。”
“同时，你也想娶我的好姐姐是不是？”
“是。”
“那你想让我的好姐姐给你当妾室？”
“不是。”
这楚太医的脑瓜还挺灵光的，竟然没被她绕进去。
“那我问你，若是你那指腹为婚的妻子，这辈子都找不到，你就预备打一辈子光棍？”
“是。”
楚太医确实有点傻，鉴定完毕。
沈桐茳打量着楚太医，除了略呆略固执以外，基本满意。
“你是该遵循你爹给你定下的婚约。”沈桐茳说，“这样吧，你回去立刻修书一封，问问你爹，把昭怀郡主身边，一个懂医术的姑娘给他当儿媳妇，好不好。”
楚太医闻此，赶紧点头。
“你记住，一定要按照我说的写，不准多写别的。”
“微臣记住了。”
沈桐茳寻思着，正预备喊楚太医起来，谁知辛夷好巧不巧，正端着一碗汤药进了屋。
一见楚太医正跪在地下，辛夷难免有些惊讶。
辛夷忙望望沈桐茳，又瞅瞅楚太医，没想到楚太医却羞怯怯的别过头去，双颊一片绯红。
惹得辛夷也跟着红了脸。
“楚太医，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沈桐茳这话，是帮辛夷问的。
“微臣楚月白。”
月白，真是个好名字。
沈桐茳忙偏头望向辛夷，“记住了，他叫楚月白。”
辛夷闻此，没吱声，脸却更红了。
沈桐茳之所以要着重强调一下楚太医的名字，是私心里想着，楚月白迟早是辛夷未来的夫君。
孩儿他爹的名字，一定要记得牢靠些。
“辛夷，送楚太医出去。”沈桐茳也故意把辛夷的名儿，加重了些。
楚月白起身，也没多话，与沈桐茳施了一礼，便随辛夷往外走。
“那个楚太医。”沈桐茳又突然叫住他，“事成之前，要保密。”
楚月白点头，已经成功的与沈桐茳建立起了一定的默契。
辛夷闻此，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楚太医与桐茳，究竟在商议什么事。
见辛夷和楚月白一前一后的出去了，那模样那气场，甚是相和，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沈桐茳忙端起辛夷刚送来的汤药，喝了一大口。虽然是苦的不能再苦的药汤，但喝在嘴里，怎么就觉得这么爽口甘甜呢。
大概是心情很美丽的缘故。
沈桐茳正沉浸在满满的喜悦之中，却忽闻窗外有人问，“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沈桐茳一时没个防备，险些被汤药呛着。回头一瞅，见九皇子正扒在窗台上望着他。
而小九爷身后，那含笑望着她的人，不是七爷又是谁。
见是这哥俩，沈桐茳赶紧捧着药碗下了地，匆匆去到窗前。
没等九皇子开口，沈桐茳就率先发难，“爷，您究竟是来探病还是来害命的？”
九皇子无辜，“自然是来探病的。”
“是吗？没听说哪个探病的，非要背后吓人一跳。”沈桐茳说着，将药碗往前一送，“九爷关怀，臣女无以为报，新鲜热乎的汤药送上，还请爷笑纳。”
九皇子最怕吃药，一闻到药味儿就忍不住犯恶心，被沈桐茳这么一吓，一溜烟就跑出去老远。
沈桐茳却早已练就了，喝药比喝水还痛快的功夫，三下五除二，就把余下的半碗汤药给喝了精光，这还不止，都不用吃什么蜜饯糖果压一压。
“方才过来，见辛夷正送楚太医出去，是不是手上的伤势有所反复。”七皇子说着，隔着窗子探进手来，摸了摸沈桐茳的额头，仿佛不烫。
“我不止没事，似乎还成就了一段大好姻缘呢。”
“姻缘？”
“先买个关子，回头爷就知道了。”沈桐茳说着，上前往窗台上一靠，“您难不成要一直这样与我说话，快进屋吧。”
七皇子笑笑，这才绕到正门进了屋。
“傍晚，荣皇叔和瑞和堂姐就到了，父皇会在明德馆设宴款待。”
荣亲王和瑞和郡主来了，她怎么一点都没听说。
“我还真不知道这事。”
“姑母不爱凑热闹，不去赴宴，你自然也不知道了。”七皇子说。
“桐茳，你不一起去？”九皇子不知何时蹿进了屋，还一点动静都没有，活像只猫。
沈桐茳自然是想和七爷九爷一起玩，更是想念瑞和郡主。但介于烫伤这事儿才出，她实在不好赶在这个当口上，出去张扬。
“不去。”
“干嘛不去。”九皇子不解。
“不去也好。”七皇子说，“堂姐会和荣皇叔，在行宫里住上一阵子，往后少不了见面的机会。”
对嘛，来日方长，确实不必急在一时。
“桐茳，我听三哥说，就烫伤了一点儿，可你的手，怎么包的跟粽子似的。”九皇子盯着沈桐茳的手，只怕不小心会弄疼了她，压根不敢去碰。
“伤的不重，九爷不必挂心。”沈桐茳说。
九皇子闻此，脸色明显没有方才好看，“都是我母妃的不是，不小心……”
“不说这些。”沈桐茳觉得，她有必要中止这个话题，有些事，不该牵扯进小九爷来，“前儿个，皇上才叫人送了一架棋盘和一套新棋子来给长公主，九爷看吗？”
九皇子小孩脾气，一听说有新玩意，便什么都顾不上了，嚷嚷着要看。
……
明德馆中觥筹交错，气氛正热烈，而七皇子却自始至终，都显得很心不在焉。
趁无人注意时，七皇子起身，独自一人，悄悄来到廊上。
夜风徐徐，还夹杂着几分白日里的燥热，七皇子就这么在廊上站了一会儿，正预备回去，却见瑞和郡主正笑盈盈的向他走来。
“逃席的坏毛病，怎么总是改不了？”
“堂姐不也是一样。”
笑意渐渐在唇角凝固，瑞和郡主没应声，只是望着已经黑头的天空，重重的叹了口气。
廊上的光线，虽然并不明亮，但七皇子分明看见，瑞和郡主眼中有一股，浓的化不开的愁绪。
“堂姐怎么了？”
“原以为我再回圣都之时，就能见到他了。”瑞和郡主说，“明明已经得到消息，说他即将凯旋，怎么会又转战西凉了？可知我得悉这个消息以后，心里有多不安。”
“舅舅身为军人，自然是要在沙场上建功——”
“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你何时也变的这么酸了？”瑞和郡主白了七皇子一眼，脾气真是一点儿没变，“我听说，岭南正闹水灾，水路不通，山路也阻塞，前线急需的粮草，压根运不过去，也不知他那边，究竟怎么样了。”
“堂姐是不信我舅舅？”
“不是不信他，是不信老天爷。”瑞和郡主叹了一声，眸色越发深沉。
从前最潇洒不过的人，眼下却为一个人，紧张到如此地步，七皇子看着，既心痛又感慨。
等待，总是反复给人希望，却总是叫人感到无望的事。
“听说荣皇叔正打算着叫堂姐再嫁。”
“我不嫁。”
“堂姐真是固执。”
“我知道不可能，但除了他以外，我不会再嫁给任何人。”瑞和郡主说，“我前半生已经为我爹，为我们整个宗室将就了一回，下半生，我不愿再将就了。”
“堂姐就不怕荣皇叔担心？”
“怕什么，姑母不也是打算终身不嫁吗。”
七皇子闻此，有些无言以对。真是好的不学，尽在这样的地方攀比。
但话又说回来，若同样的情况落在他身上，他也一样肯为与桐茳相守，奋不顾身的。
“我想看看姑母和桐茳去。”瑞和郡主说。
“堂姐不回席上去了？”
“你以为皇叔不知道你爱逃席的事？”
既然已经知道，那就没什么好顾忌的。
七皇子索性放下顾虑，与瑞和郡主结伴往望春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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