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量着进屋上茶的宫女,并无那张熟悉的面孔出现。
皇上不免有些失望,便心不在焉的捧起茶碗尝了口茶。
“你这宜元宫倒是清净,就是有些老旧了,朕记得,乾祥宫前阵子刚修缮过,还空着,不如就挪去那边住吧。”皇上说着,正要吩咐汪德贵下去这么办,七皇子忙起身一礼,“父皇,儿臣就是喜欢宜元宫少人清净,且这些年,已在这里住惯了,何必再费周章搬挪。父皇的好意,儿臣心领。”
皇上的好意,哪是心领就够了,应该感恩戴德才是。乾祥宫,那可是能与懿祥宫比肩的好去处,七殿下怎么就拒绝了。
汪德贵从旁瞧着,也暗暗为七皇子可惜。
可皇上听了这话,却未见丝毫不悦,“你这孩子素来懂事,又不喜奢靡,像你母亲。”
皇上方才是叹气了?汪德贵大骇。
咱们这位万岁爷,可是从来都喜怒不形于色的。
七皇子心中何尝不感慨。
多少年了,他与他父皇之间,虽有父子之情,却一直恪守君臣之礼。除了在儿时模糊的记忆中,他何时得到过,他父皇如此温情的注视。
这样温柔的眼光,叫人怀念,但更叫人辛酸。
“来,到朕身边坐下。”皇上招呼说。
七皇子有些受宠若惊,却仍保持着应有的镇定,缓缓的去皇上身边坐下。
“不知父皇今日要来,小厨房唯有奉上些现成的茶点,粗陋有余,精致不足,也不知合不合父皇的口味。”
皇上素日不在吃食上留心,听了这句,才粗略打量一番,“尚可。”
皇上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打量着盘中的点心,也挺稀罕诱人。加上午膳没吃好,方才又匆匆赶来这边,肚子是有些空落,竟然真要尝尝。
汪德贵见此,要先代皇上试尝,这当然不是试口味,而是为试毒。
无论是在皇后宫里,还是在其他妃嫔宫里,试菜是皇上进食之前,绝对不能省去的步骤,但今儿,皇上却没叫试,直接端起那碗双皮奶就要吃。
这无疑是对七皇子极大的信任和荣宠。
咱们皇上,是打小吃着山珍海味长大的,自然不会与九皇子一个孩子似得,轻易就被一碗双皮奶打动。
味道是最寻常不过的味道,但贵在纯粹,毫无其他杂味的奶香和蛋香。
就像不轻易表露对一个人的喜恶,皇上也从不轻易表露对事物的好恶,浅尝两口,皇上就将碗勺放下,并未再动其他的东西。
七皇子寻思着,故作试探,“这双皮奶,是沈氏最拿手的点心,父皇觉的如何?”
那个孩子?皇上一怔,又重新端起那碗才吃了两口的双皮奶,又连尝了几口。
这举动,可把汪德贵惊呆了。咱们皇上其实并不太喜欢甜食,今儿是怎么了?
还真是个古怪事扎堆的蹊跷日子。
起先,是常年不入宫的长公主,忽然主动来见皇上,之后,皇上又突来了兴致,非要到宜元宫来看七殿下。
如今又对一碗,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奶蒸蛋羹,赞不绝口。
这究竟是怎么了?
照理来说,汪德贵在御前当差的日子也不短了,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却还是无法从今日的惶惑震惊中抽离出来。
伴君如伴虎,伺候圣驾已逾十年,还是没能摸清圣上的脾气啊。
“这茶点味道香浓适口,朕很喜欢。快去把那做点心的宫人叫出来,朕要亲自赏她。”
父皇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
七皇子寻思着,倒是忽然能明白,他素日深沉稳重的父皇,当年为何会为一个女人,做出那样疯狂之事。
见就见吧,左右早晚都要见的,顺其自然就好。
“小陶,去把人叫来。”
……
这会儿,沈桐茳正自个坐在小厨房门口发呆,见小陶行色匆匆的往这边来,只当是出了什么事,险些从小板凳上翻倒下来。
“姑娘快跟奴才走,皇上点名要见你呢。”
皇上要见她?干嘛要见她?
“出了什么事吗?”
“是好事。”小陶应道,“皇上对姑娘做的点心赞不绝口,说要亲自赏姑娘呢。”
皇上钦赏,这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只是就这样灰头土脸的过去,会不会有失庄重。
毕竟,皇上是她未来的公公,纵使眼下皇上还不知道她是谁。但日后,一旦想起今日之事,会不会觉得她这个儿媳太糙了?
沈桐茳寻思着,转身就往屋里跑,却被小陶拦下,“姑娘这是要干嘛?”
“我这身衣裳不行,你容我换身好的。”
“哎呦姑娘,皇上就在外头等着呢,迟了不好,况且姑娘这身衣裳,挺好的,朴素整洁,赶紧的,跟奴才过去。”
小陶这话也有理,沈桐茳就没再坚持,便随小陶往前院去。
两人才到正殿门口站下,就见小德打屋里出来。见沈桐茳人已经到了,神情多少有些为难,“皇上说,不见姑娘了。”
什么?不见了?这不是逗人玩吗?害人家激动了半天。
就算是皇上,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真应了那句君心难测,反复无常啊。
沈桐茳有些恼,心里蹭蹭的蹿着小火苗,郁闷之余,她不禁往前挪了两步,悄悄往殿中瞅了几眼。
里头乌泱泱的一片人,皆是随驾而来的宫人,连皇上在哪儿都没看着,更别说看清皇上的脸了。
沈桐茳越发郁闷,一跺脚,便悻悻的回去了。
皇上又稍坐片刻,就回去了。
皇上走后,七皇子盯着桌上的空碗,有些走神。
此刻,无论他父皇见,还是不见桐茳,都各有利弊。但有句话说的好,叫夜长梦多。
毫无疑问,他想尽早解开这个疙瘩,但他父皇心里,仿佛仍过不了当年那道坎。
……
回去勤政殿以后,皇上将殿内侍候的宫人,全部挥退了出去,又吩咐汪德贵将那副画找出来。
那是一副人物的肖像,是年前从浮景楼里找来的。
汪德贵知道,皇上喜欢那副画,更在意画中那个人。
谨遵着非礼勿视的规矩,汪德贵并不敢对画中人,肆意窥视,只在一次收画的时候,看清了画中女子的脸孔。
可第一感觉,并不是美,而是觉得这个人很眼熟。却并非宫里哪位娘娘。
眼见画纸已经微微有些泛黄,无疑是有些年头的旧画了。或许画中之人,是某位娘娘不假,只是在此女得宠之时,他还未到皇上跟前伺候,所以才没见过。
但可以肯定的是,此人早已不在人世了。
皇上亲手展开那副画,画中女子笑靥如花,却半分不显轻浮,文静从容,叫人见之忘俗。
皇上自知,他并不擅长画人物,但这一副,却是他认为,他这一生,画的最好的一副画,无所谓人物还是山水。
毕竟,画中有情,人物也描的格外鲜活。
当年浮景楼大火,他以为此画早已付之一炬。谁想前阵子浮景楼重新修缮,竟然又叫这幅画重见天日。
这或许就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皇上望着画中之人,有些动情,他抬手轻抚着画中人的面颊。
这么多年了,你在天上,可曾原谅朕了?
朕,却从来都没有原谅过自己。
皇上今日与长公主说的话,皆出自肺腑。那句若能重来,一定放他俩走,是真心实意的。
可惜,人生是条单行线,没有回头路。
只是心中这份执念,非死不能放下。
……
沈桐茳一直为皇上诓她,不见她而郁闷的不行。谁知晚些时候,皇上竟叫人送了一副金碗筷来给她。
这难道是在暗示她什么。
也是,若是当了皇家的儿媳妇,可不就是捧上了金饭碗吗?
但这纯金的器具,可不是她一个女官能用的,纵使来日,她成了七皇子妃,也不能用这种规格的食器吃饭。也就只能供奉着,天天当个稀罕看。
如此,倒不如把这做碗的金子,折了现银给她,才实在。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金灿灿的黄金,看着是比白银喜庆。
沈桐茳捧着个金饭碗,先前的不高兴瞬间一扫而光,正因如此,才未发觉七皇子的挣扎。
在捧着金饭碗看了又看之后,沈桐茳的眼毫无疑问,被晃的有些泛花,她赶紧将这好东西收起来,正寻思着,是把东西入库,还是先找个什么地方,暂时放放,这才察觉,咱们七爷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这人,已经沉默好久了。
“怎么了?”沈桐茳问。
七皇子闻此,这才回过神,“我有事与你商议。”
少见七爷这么严肃,“什么事?”
“我想送你出宫,与姑母同住。”
出宫?当然是好,与长公主同住,那就更好了。
可出宫意味着什么,就意味着不能时常见到七爷了。
这叫人心里,怎么能好受。
但话又说回来,鱼和熊掌向来不能兼得,做人不能太贪心。
可痛快答应的话,她说不出来,尽管理解七爷的苦心,但心口难免有些闷闷的。
七皇子何尝舍得与沈桐茳分开,但人须得有理智。
“再过几日,父皇赐婚的旨意就会颁下来。到时候,你再留在宫里,就多有不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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