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到底是后宫之主，出了这样的事，于情于理都应该找皇后商议。
但咱们这位皇后，是个出了名的老好人，处事向来中庸，想叫她为自己出头，怕是比说动皇上还难。
相较之下，全贵妃不单为人古道热肠，也是个有勇有谋，杀伐决断的主。
而事实也证明，慎嫔确实求对了人。
全贵妃确实犯不上，为旁人的儿子去弹劾六皇子，却在安抚慎嫔和八皇子上很有一套。
眼见前阵子，五皇子成亲离宫之后，懿祥宫西边的荣禧堂就一直空着，九皇子今天拖明天，明天拖下个月，无论如何不愿搬过去与他三哥同住。
虽说慎嫔是个宫婢出身，生了个八皇子也不得宠，但为三皇子来日铺路，多个盟友总比多个敌人好。
于是，全贵妃就做了个顺水人情，做主叫八皇子搬去懿祥宫与三皇子同住。
能借此巴结上全贵妃和三皇子，慎嫔唯一的感觉就是值，就算她宝贝儿子再吐上二两血都值。也就不再为此哭天抢地的喊冤，欢欢喜喜的叫八皇子，挪去了懿祥宫。
今儿是八皇子搬入荣禧堂的日子，虽也算不上什么大日子，可作为兄长和弟弟，七皇子和九皇子无论如何，都得去贺一贺，趁着七皇子不在的空闲，沈桐茳特地请了腰牌，想往宫人斜和流芳斋跑一趟。
因为就在昨晚，她果断的将那四件棉衣收了尾，真是一刻都等不及，想将它们送到各自的主人手上。
七皇子宠着沈桐茳，她说什么便是什么，遂吩咐小德陪她走一趟。
自从那日七皇子醉酒之后，沈桐茳就与小德莫名其妙的亲近了几分。
虽然先前，沈桐茳与小德接触的机会不多，却也能感觉到，小德只是面冷，其实也挺热心肠的，多数时候，都是呆萌呆萌的。
总之，跟小德在一处，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耳根子清净，不似小陶，能一路从长街头侃到长街尾，喋喋不休。
……
李姑姑显然没想到沈桐茳会突然到访，见了之后，竟高兴的说话都结巴了。开始只顾着站在院里寒暄，都忘了请人进屋，还是桑榆看着沈桐茳叫冷风吹的，打了个哆嗦，提醒李姑姑一句，才赶紧将人迎进了屋。
李姑姑看见沈桐茳，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总算长些肉了。”
都说心宽体胖，这人不单要吃的好，还要心情好才能长肉。所以李姑姑可以认定，沈桐茳在宜元宫首先吃的不错，其次，七皇子也待她很好。
“气色也比上回见时好多了。”李姑姑望着沈桐茳说，“殿下待你不错吧。”
沈桐茳点头，稍显羞怯的说，“是，殿下是待我很好。”
得了这话，李姑姑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听说你要随驾去南漳围场，东西可都备齐了。”
姑姑就是姑姑，虽说成日困在宫人斜，可消息还真不是一般的广，竟连这都听说了。
“正是要离宫一阵子，所以才急着想来见姑姑一面。”沈桐茳说着，回身将小德挎的包袱接过来，放到桌上打开，“这儿呀，是我亲手裁制的棉衣，湖水蓝的是给姑姑的，黛色的这身，是给桑榆姐姐的。”
李姑姑对沈桐茳有恩，沈桐茳裁件棉衣孝敬姑姑，那也是应该的，而桑榆那边，确实没想到，桐茳也还惦记着她，讶异和感动都写在了脸上。
“我也有？”似乎仍有些不确定。
“哪能没有桑榆姐姐的。”沈桐茳笑着捧起那件衣裳，与桑榆比量了一下，“估摸着姐姐喜欢这个颜色。”
李姑姑一笑，“她就喜欢这些暗沉沉的色。”
闻此，桑榆难得露出笑容，本来就是极标致的样貌，笑起来，就越发动人了。
“姑姑只说桑榆姐姐，您呢，可喜欢这个颜色。”
“喜欢。”李姑姑自个捧着棉衣端详起来，“就是，这款式太年轻，该你们这些小姑娘穿着好看，我穿，行吗？”
“怎么就不行了。”棉衣的款式都千篇一律，沈桐茳可是特意给李姑姑挑了个别致的样式，“况且姑姑哪有老，瞧上去，分明与咱们差不多年纪。”
沈桐茳嘴甜，两句就哄的李姑姑心花怒放，“我都是往四十上数的人了，确实不比你们年纪轻轻，穿什么都好看。”
其实李姑姑这话，说的也不错，毕竟在古代，大多数男女，在十五六岁的年纪就已经成婚生子，如李姑姑这个年纪，若不出意外，十有八九都已当了祖母和外婆。
一听外婆这个词，首先想到的就是一副慈祥的老太太面孔，哪能是姑姑这样年轻精神的模样。
沈桐茳并不是有意奉承李姑姑，说句良心话，李姑姑确实一点都不显老。
李姑姑嘴上说这款式太年轻，心里却中意的不得了，没等沈桐茳张罗，就自个穿上了身，说是要试试肥瘦。
衣服上身之后，大小正好，还稍稍松些，等到了腊月最冷的那几天，里头还能再套件衣裳，如此，不论是刮风还是下雪，都不会觉得冷了。
都说人靠衣装，这新衣裳一上身，人就显得更精神了，猛的一看，哪像是宫里的姑姑，分明是个大户人家的夫人。
沈桐茳望着李姑姑，觉得如姑姑一样善良的人，本该有更好的人生，无奈造化弄人。
“姑姑穿这身真好看。”桑榆难得这么爱说话。
“可不。”沈桐茳略微有些得意，问小德，“你瞧，姑姑穿着是不是很合身。”
小德闻此，赶紧点头，眼睛哪敢乱瞄，人云亦云的成分比较多。
李姑姑被夸的有些晕头转向，脸颊也红扑扑的，笑言道，“是你衣裳裁的好。”说着，又赶紧将衣裳脱下来叠好，“成了，难为你还惦记着，这衣裳，我就收下了。”
“姑姑喜欢，我就安心了，只是光收下不成，可一定得穿。”
闻此，桑榆立马应承，“放心，我帮你盯着她就是。”
李姑姑听了这话，也不示弱，“只顾着说我，你自个也得穿。”
“那是自然。”
屋里一派其乐融融，大家都在兴头上，忽然听见屋外有人嚷嚷，说内侍监才送来一个得痨病的，请李姑姑去看看。
沈桐茳听来者的声音有些耳熟，便跟到了门边，隔着门缝远远张望。
不出所料，来回话的果然是紫苏。
比起从前在流芳斋时，人是瘦了也黑了，可听说话的口气，精神还是不错的。
许是察觉到门内窥视的目光，紫苏偏头望过来，见是沈桐茳，第一反应就是惊讶，而后迅速底下头，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愧疚。
沈桐茳并未打算与紫苏搭话，不是她自身没有原谅紫苏，只是不想叫这丫头，那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得让她无比深刻的记住，她给别人，尤其是小何造成的伤害，在反省中不断的诚心改过。
眼见宫人斜又开始忙碌起来，沈桐茳自知不该叨扰，便欲告辞。
李姑姑的意思，原是要留沈桐茳用了午膳再走，沈桐茳只道，来日方长，眼下，还得往流芳斋去一趟。
一听沈桐茳要去见辛夷，李姑姑就更没理由留她，却担心沈桐茳这一路随驾行围的安全，几句话，来来回回叮嘱了好几遍，仍不放心。
无论李姑姑说什么，沈桐茳只管点头，等李姑姑嘴皮子磨破了，沈桐茳的头也快点成了拨浪鼓。
“瞅着小节今儿不在，没法亲手送给他，这是我用多出来的料子，给他做了个御寒的脖套，姑姑代我交给他。”
李姑姑接过来，端详着，“你呀，就是心细，小节那猴崽子知道你如此惦记他，不定得怎么欢喜呢。”
沈桐茳确实没想到，她理所应当做的这些，会叫李姑姑他们如此高兴。忽然觉得奋力赶工的这些个****夜夜，无比的值得。
让她在意的人高兴，让她爱的这些人觉得温暖，就是她的初心，皇天不负，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
在拜别李姑姑和桑榆后，沈桐茳就急着与小德往流芳斋赶，才走到宫人斜门口，就听身后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小德防备心重，立即回了身，低喝一声，“你是什么人。”
沈桐茳也跟着驻足回身，放眼一瞧，这哪是生人，分明是紫苏。
“我认得她。”沈桐茳与小德说。
小德虽然平日里不声不响，却挺会察言观色的，见这两个人显然是有话要说，便与沈桐茳一礼，说是去门外等候，便避开了。
沈桐茳打量着紫苏没有先说话，到不是摆架子，是实在想不出，她与紫苏之间，还有什么话好说。
“姑娘还怨我。”紫苏半晌才挤出这句，声儿也轻的可怜。
沈桐茳有些恍惚，甚至困惑，明明看上去，是一个柔弱的再不能柔弱的女子，为什么在害人的时候，能那样的心狠手辣，一点旧情不念。
“你还没想明白吗，这从来都不是，我怨不怨你的事。”
“我欠姑娘和小何哥的，一辈子都还不完。”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沈桐茳审视着紫苏，也没应声。她不憎恨紫苏，也说不上原谅紫苏。毕竟在生死之间，很多情绪都显得苍白无力。
沈桐茳清楚，在过去的某一刻，或许是紫苏答应崔少监和唐尚宫，为他们所用时，亦或者事发当日，紫苏推到梯子的一瞬，她们无论是作为上下级，还是朋友亦或是好姐妹的缘分，就已经尽了。
既然是毫不相干的人，爱和恨，也就无从说起了。
剩下的只有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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