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玉骤然凝滞的话音和愕然的神情,叫沈桐茳觉的奇怪,更有些不安。
难道是她今日的妆容和打扮,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
七皇子同样觉的蹊跷,正欲发问,折玉却先问沈桐茳,“姑娘姓沈?是史书修撰沈大人家的千金?”
她的底细,长公主应该很清楚,更没理由瞒着折玉,既是知道的,又何必再问。
沈桐茳虽然觉得疑惑,却还是恭恭敬敬的回道:“回姑姑的话,家父的确是史书修撰沈唯清。”
就算得到沈桐茳的亲口确认,但折玉眼中的讶色,仍未消尽。
这叫沈桐茳觉得极其困惑。七皇子亦然。
还从未见过折玉姑姑,如此失仪。
“姑姑,不知有何不妥?”七皇子问。
闻此,折玉的目光,才从沈桐茳的脸上移开,“瞧奴婢,猛然见了美人,一时竟贪看忘形。殿下莫怪,随奴婢来吧。”
沈桐茳自问,还没有好看到,叫女人都为之惊艳的地步。但折玉明显不愿为她方才失当的言行,多做解释,便匆匆转身,走在前头引路,连搭话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沈桐茳心底,顿时升腾起一种出师不利的挫败感,心绪越发飘忽。
尽管困惑,但七皇子却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慌,否则,桐茳只会比他更不知所措。
他依旧紧紧攥着沈桐茳的手,冲她笑笑,意在告诉她,稍安勿躁。
两人一路跟随折玉往里走,穿过垂花门,又直接略过正殿,直直的向后院走去。
折玉说,眼下花园的山茶花开的正好,长公主的意思,与其闷在屋里,死板的对坐着说话,倒不如流连在花间,人也自在随意些。
长公主有心。这样的安排,相当贴心得宜。
只是这位折玉姑姑,明明嘴上说着自在,却是满脸的不自在。
素日稳重坦荡的人,骤然生出如此反常的变化,真是太奇怪了。
一行在一处半月门前停下,折玉先行入内通报。
趁这段空闲,沈桐茳赶紧询问七皇子,“我身上可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
原来不止他一个人,觉得折玉奇怪。
“哪有,是因为太好看,叫折玉姑姑惊艳了。”
“就会哄我。”
此刻,沈桐茳的神经,只怕绷得比拉满的弓弦还紧,“你说过,折玉姑姑是长公主身边的老人,她看人的眼光,应该与长公主差不多,若折玉姑姑不喜欢我,那长公主一定也不会喜欢我。”
“哪有不喜欢你。”七皇子安抚到,“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护着你。”说着,又将沈桐茳的手,攥的更紧。
花园的小亭中,长公主正赏花喝茶。
杯中是上好的白毫银针,茶色澄亮,茶味甘香自不必说,即使是在室外,茶香悠远,甚至盖过了满院的花香。
“人到了?”长公主问,声音沉静温雅。
“是。”
“那还不快请进来。”长公主吩咐说。
折玉闻此,却犹豫着没动。
长公主轻易就察觉到折玉的反常,不禁偏头望向她,“怎么了?”
“公主见了人,可别吓着。”
闻此,长公主浅浅一笑,她只怕那孩子年纪小,见识少,被她吓着。她怎么可能反过来,被一个孩子吓住。
“怎么,是长的太美还是太丑?”长公主这句,多少有些玩笑的意思。
折玉却依旧面色凝重,半点提不起兴致,“都不是,是长的太像一个人了。”
“谁?”
“郁芕。”
闻此,长公主扶着茶碗的手,明显一颤,险些将茶碗扫落在地。
“你说谁?”
她明明听的很清楚,却不敢相信。
“公主,沈氏长的与她,简直一模一样。”
得此一答,长公主原本平静的眼底,骤然掀起翻天巨浪,颇有惊涛拍岸之势。
她迅速起身,一刻都不肯耽误,立刻就想见到沈桐茳这个人,却被折玉拦下。
“公主您冷静,沈氏不可能是那个孩子。还是再看看吧。”
长公主闻此,瞥向折玉,发怔了许久,才渐渐冷静下来。
她转身,又回到亭中坐下,就这样静默了许久,才说,“你去,将人请进来。”
……
正如折玉所言,园子里的山茶花都开了,却不似别处姹紫嫣红,各色花朵琳琅满目。
长公主这间园中的山茶,都一水开着正红色的花,朵朵艳丽夺目,红的好似鸽子血。
这样艳红的花朵,一盆两盆是个稀罕,这几十上百的摆在一处,打眼一看,就觉着有些妖冶诡异了。
七皇子牢牢牵着沈桐茳的手,行至亭前站下,“姑母万安。”
沈桐茳也赶紧随七皇子给长公主行了大礼。
“快起来。”没等沈桐茳反应,人就被长公主扶起。
这是一双保养得宜的手,十指纤纤,肤白如玉,只是这个季节,长公主的手,多少有些偏凉。
但好在,长公主这个人,比她想象中要亲切许多,竟然会屈尊纡贵,对她一个小小女官,这般礼遇。
长公主携沈桐茳进了小亭,欲挽她坐下。
沈桐茳时时不忘礼数,哪敢与长公主平起平坐,还是七皇子叫她不必拘礼,她这才敢在长公主身边坐下。
“快,抬起头来,叫我好好看看。”长公主的声音很柔很和气,沈桐茳方才还满心紧张,眼下竟然半分都不觉得了。
虽然有些羞怯,但一味的扭捏,就只会显得小家子气,沈桐茳便大大方方的抬起头,迎上了长公主的目光。
不得不说,长公主是个很美的女人,至少比淑妃要好看。
论年纪,长公主应该没有李姑姑年长,但举手投足间,却有种超乎年龄的沉静从容。
这大抵是因为,长公主长年吃斋念佛的缘故。
沈桐茳也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怎么,总之长公主看她的眼光,有些奇怪。
至于怪在哪里,沈桐茳也不说上来。
但这样的眼光,却不叫人觉得不安,反而有一种莫名的踏实感。
这并非错觉。
“总听芮安说起你,今日总算得见了。”长公主亲亲热热的与沈桐茳说,“比我想象中,还要讨人喜欢。”
芮安,是七爷的名字,看来长公主与咱们七爷,真不是一般的亲近。
沈桐茳其实还挺认生的,尤其是在长辈面前。猛然得到长公主的夸奖,自然有些不知所措,只是腼腆的一笑。
沈桐茳这一笑,惹得长公主有些失神,但在众人察觉之前,长公主就已经回过神来,问:“你是沈修撰的长女?”
“回长公主的话,我是家中长女。”
“那你娘可还安好,她甚名谁,祖籍何处?”长公主又接着问道。
“姑母忘了,我曾与姑母说过,桐茳在入宫那年,生过一场大病,从前的许多事,都记不得了。”七皇子应道。
长公主明显有些不甘,“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记得是肯定不记得了,但在此之前,七皇子曾与沈桐茳提过一些,现下修撰府上的情况,所以她知道,她母亲姓顾,祖籍沥州,庶人出身,外祖和两个舅舅,皆是私塾先生。
母亲为家中yòu_nǚ,品貌端庄,为人温婉贤良,是他父亲史书修撰沈唯清,青梅竹马的发妻。可惜天妒红颜,母亲在她五岁那年,已经因病辞世。
此刻,沈桐茳仍记得当日,七爷与她说这些话时,她的心情。
难怪她入宫这些年,每旬宫人与亲人相会之日,沈府都没人来探望过她。
没娘的孩子,像根草,爹爹有了续弦夫人,又得了宝贝儿子,还有妾室殷勤在侧,怎么还有闲暇理会,她这个亡妻所生的女儿呢。
长公主不是不信七皇子和沈桐茳的话,她只是不敢相信,若非有血缘之亲,两个人,何以生的如此相像。
长公主望着沈桐茳,还想再往细处打听打听,却怕落了刻意,正斟酌,手上的茶碗到底还是不仔细,给掀翻了。
茶水溅了半身,左右茶温已经不烫,否则真要麻烦了。
诸人见此,都吓了一跳,长公主却顾不得自己,赶紧挽着沈桐茳,关切说,“快,叫我看看,有没有烫着你?”
“没,公主您没烫着?”
“好着呢。”打量着沈桐茳无事,长公主才松了口气,但眼光却瞬间被沈桐茳腕上的那串绿琥珀吸引。
“这手串是哪来的?”长公主问,尽管努力保持镇定,但声音却还是无法抑制的微微颤抖着。
但显然,是喜大于惊。
手串吗?
“我也不说清哪里来的,就一直戴在身上。”沈桐茳照实说。
不会是这东西,有什么不妥吧?沈桐茳寻思着,可长公主的神情,又不像是不高兴。
一直都戴在身上……
长公主望着沈桐茳,会心一笑,“这个颜色很衬你,一定要好好戴着,不要摘下来。”
沈桐茳点头,真心不明白,长公主为何会留意到她这条并不贵重的手串。
“芮安,你先坐会儿,叫桐茳陪我去换身衣裳。”
将桐茳交给长公主,七皇子这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当即应下,并嘱咐沈桐茳小心伺候。
沈桐茳是何等机灵的人,自信不会出什么纰漏。
长公主一路挽着沈桐茳往前院走,那份亲昵劲儿,还真不像头一回见面。
能得到长公主的喜欢和认可,沈桐茳心里既欣喜又得意,同时也有些小奇怪。
长公主何苦抓她抓的这么紧,好像怕她会凌空消失似的。
难不成,她就这么讨长公主的喜欢?
但无论出于怎样的理由都好,直觉告诉她,长公主对她并无丝毫恶意。
这种莫名的踏实感,也叫她好生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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