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119章 官场无朋友
康靖五十年,乾朝灾祸并起。
罗布藏丹津逃亡新疆,再发展势力卷土重来,而奄奄一息的康靖帝悍然下令,卸掉了十四爷嬴题的兵权!
镇国公牛清身受重伤,死于西北,九省统制、九省都检点王子腾只能按兵不动。
康靖五十年春,黄河决河南开封、兰考、怀庆等地,几十万难民涌入陕南关中、江北扬州。
春末,倭寇大举侵犯浙江沿海,浙江巡抚高肃昌剿灭不下,金陵王家在海关一度失利,并于初夏奏请朝廷。
初夏,云贵川三省有数十土司叛乱。
入秋,陕西、山西、山东又遭旱灾,奏请朝廷赈灾……
然而这一切,康靖帝完全视而不见,他秘密召见了九门提督、京师三营提督、关宁总督、兵部尚书等京畿重要武官,并托孤内阁首辅张远道、近侍太监戴权、锦衣卫指挥使仇斌。
康靖五十年冬至,老皇帝驾崩,具体的很多宫中动作,外人不得而知,康靖帝把一个国库亏空、内忧外患的烂摊子交给了四皇子雍亲王嬴正。
是年嬴正登基,立简妃为后,改年号为雍乐,次年定为雍乐元年,这一年全国服丧,守国孝,礼部、钦天监议皇陵安葬。
虽说国孝罢堂会、禁婚嫁,但是越远的地方越管不到,不过流于形式罢了,此乃后话。
嬴正登基,多少官员战战兢兢,嬴禩嬴题都不死心,而嬴是、嬴礽、嬴祥全被康靖帝找借口圈禁在宗人府。
嬴正首先放出了嬴祥,委托兵权,此时的嬴祥已是白发丛生,恍若隔世,嬴正对嬴是、嬴礽完全不闻不问。
雍乐元年,礼部奏请开恩科取仕,一场清党的风波开始蔓延全国。
……
上元县在长江南岸,人烟富庶仅次于府县江宁。
落日余晖映红长江碧波,江面烟波浩淼,芦花飘荡,晚风吹起的芦花飘到了码头的数十艘官船之上。
上元县的知县匡六合以及县衙公干、无数民众向码头涌来,眼巴巴地望着那官船上的红灯笼,左边是“金陵织造局”,右边是“金陵体仁院”,横着有一个条幅“赈灾”。
“是织造局的灾粮,他们还要买咱们的土地……”
“不卖能怎样?又是灾年,又是官府压迫,不饿死就得卖,十石稻谷一亩地,也只能认了……”
新任上元知县匡六合没有发话,也没有叫县衙的人去接应,前任知县常熙冤枉横死,前事之鉴,后事之师,使得匡六合没有莽撞。
“不能卖!谁要卖田,火耗税银加倍收!”
人群之中,忽然走出一名气宇轩昂的年轻人,穿着蓝色的四品云雁补服,直驱码头搭着木板的岸边,然后回身过来,有一队亲兵簇拥着他,颇有气势。
匡六合立马回过神来,是知府大人!知府下来他竟然不知道!他赶忙急步上来见礼,递眼色叫县衙的人抬座位,立马有差役抬上来,俞禄摆手:“不用,我站着和他说话!”
人群中的百姓沉默了。
官船之中飘来了丝竹管弦的悦耳之声。
俞禄提声:“好一个‘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哈哈哈……俞府台,别来无恙!”甄致在船头高坐,满床歌女环绕,他摇头晃脑地陶醉着:“介之兄,昔日金陵一别,介之兄再回来又攀青云一步,可喜可贺,何不上来与弟小酌几杯?良辰美景,赏心乐事,难得!难得!”
俞禄:“官场无朋友,昔日交情,尽付东流,甄致,你我不再称兄弟,金陵织造局与江苏藩司衙门、臬司衙门结党营私,毁堤淹田!如今还要趁机贱买土地!其心可诛!我没有你这样的兄弟!只要本府还在应天一日,就不准你买土地!”
“好好好!好一个‘官场无朋友’,我以织造局名义而来,赈的是皇上的灾,你凭什么阻我?”甄致放下酒杯,踱步到船头,气势凛然生威。
俞禄:“这是我的应天!不是你织造局的应天!本府身为四品朝廷命官,敢问你现居何职?怎能与本府对等而论?明白回话!”
“好一个俞禄,我果然错看你了。”甄致回头吩咐歌女:“取官服!”
歌女一一奉上官帽、官服,甄致当着众人换服,俞禄远远一看,居然也是四品云雁补服!
甄致:“本官是捐的知州,俞府台,甄某可以和你对等而论了吧?”
俞禄依然口气决绝:“按《大乾律法》,凡赈灾等事,需上应省里司道,下合府州县官,本府说不准,就是不准!”
“十石稻谷一亩地,织造局已经买过一次,如今十五万亩地,这里有一百五十万石稻谷,俞兄,你当真不作考虑?”甄致的口气有些恳切。
俞禄:“不合律法!不予通行!年世凤!带人包围船只!”
“真想不到你我会有兵刃相向的一天!”甄致负手长叹:“这是何苦?织造局好心好意的赈灾粮食,俞府台忍心付诸流水?”
“不能一概而论!”俞禄坚定摇头:“你们狼子野心,打着赈灾的名义,找这个由头,织造局坑的银子还下千万么?”
甄致狰狞而愤怒:“何人不知,我甄家银子只耗在四次接驾上,哪有半分收入囊中,更遑论结党营私?”
“是不是结党营私自有公论,扣押吧!”俞禄还未说完,蓄势待发的年世凤便带人上了甲板。
甄致好生一阵失望,回头对人吩咐了什么,远远地听不清。
匡六合对俞府台满是佩服,民众在窃窃私语,时间过了一会儿,匡六合突然大惊:“府台大人,不好,他们凿船了!这是‘过笼蒸糕’!”
“过笼蒸糕”是江南私盐贩卖者惯用的招式,一旦被官府发现,他们就凿船沉江!就像经济危机的时候,美国的资本家一样疯狂!
“船沉了!那可是一百五十万石粮食啊!”
“又是一个狗官!”
民众虽然不敢高声大呼,但是那种小声俞禄还是听见了。
他想起了袁崇焕守城的时候,老百姓的态度,老百姓很多是淳朴,但是淳朴只是他们的一面,他们不会考虑你的什么大局观,他们只想着自己的性命、财产,为了争财产能够头破血流,告状时还能互相陷害。
难怪封建官员会发出这样的感慨: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永远不要考验人性,人性永远不会是善良的。
他们只看到眼前这堆利益唾手可得,就不去想卖了土地做桑户佃户,就会有更多的汗水被织造局压榨,人心哪,斗米恩升米仇,俞禄对此无奈,第一次对做官产生了厌倦之情。
匡六合很为难,说什么也不是,这时文济园带着一帮民壮出来下跪:“恩公!草民等愿效犬马之劳!”
俞禄淡淡地:“去吧,能救多少救多少。”
甄致遣散了众人,也凿了自己的船,在知道嬴正登基,汪恒、俞禄的清党风波迟早要开始之后,他就抱了必死之心,宁愿沉下江水,也不愿抄家发配,此时他坐在船头弹琴作歌,十分潇洒:“侯非侯,王非王,千乘万骑归邙山!我之后,君复伤,一曲广陵散,留予惠卿弹!”
俞禄的目光飘忽了一瞬,转身深深闭上了眼睛,不去看他,再次睁眼,船已沉没,大约只搬下三分之一不到的粮食,这个时候,省里的黄千户也带人出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