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我知道这次是我急躁了。可是眼下已经这样了,您再骂我也是枉然啊!”萧乾走到丽贵妃身边,如小时候一般扯住了她的袖子,“娘,我知道错了,您打我骂我都使得,只是千万不能叫父皇知道了啊!”
终究是自己的儿子,便是时常闯祸,丽贵妃还能说什么?她就这一个儿子,这一点上和沈皇后倒是同病相怜——两个人斗了这么多年,你来我往的,互有胜负。但在子嗣上,都是一样的,只有唯一的那么点儿期望。
正因为都是独子,所以无论萧乾还是萧坤,其实都是被各自的母亲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这会儿丽贵妃倒是有些后悔前些年把萧乾保护的太好,只顾着叫他明白自己尊贵的身份,却没有教给他如何从一群同样尊贵的皇子中脱颖而出,成为至尊那个。
若是能再有一个孩子,她定然不会再犯这样的错!
想到这里,丽贵妃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帘看向平坦的小腹,涂着朱红色口脂的唇瓣溢出一抹苦笑。
前些年她荣宠加身,几乎到了冠绝后宫的地步,皇帝一个月里起码二十天歇在她的麟趾宫。就这样,她都没有能够再次有孕。她曾经一度怀疑过,是不是沈皇后做了什么手脚。可是细细查探之下,却又什么都没发现。她身边服侍的几个大宫女是从永春侯府带进来的,内监也是精心挑选过的,这些人都知道自己的身家性命乃至荣耀体面都系在她身上,不会害她。可是,到底为什么呢?
难道真就是她子嗣单薄?
如今她年纪已经大了,虽然保养得依旧是光彩照人,可只有丽贵妃自己知道,她的脸上肌肤已经不再如同十六七岁女孩儿那样的光洁细腻,若是仔细看的话,能够看到眼角上已经有了细微的皱纹。
后宫里,从来不缺少美人儿。皇帝在女色上并不是十分的热衷,但是这也并不影响他作为一个男人追逐美色的本能。谁能不爱花信正好,年轻娇艳的女孩儿呢?
“母妃?”萧乾见丽贵妃怔怔地发呆,惴惴不安地叫了一声。
丽贵妃回过神来,轻轻叹了一口气,拉着萧乾坐了下来。看着儿子俊美的容颜,与自己相差无几的眉眼,终究还是心软。温柔地抚上了萧乾的束发金冠,轻声道:“你是母妃的孩子,母妃总是会帮着你的。可是乾儿,母妃不可能帮着你一辈子的。你这样的性子,叫母妃如何能够放心?”
听她话中似有酸楚,萧乾连忙道:“母妃,不会了,以后我会注意。”
这样的话他从到大,丽贵妃听也听得腻了。
“乾儿,母妃这么多年在宫里,和皇后斗,和那些宫妃斗,你都是看在眼中的。母妃为了什么?从进宫的第一天开始,盛宠有加,若不是为了你,只凭着这份帝宠,是何等的惬意自在?但因为你,这样的安逸母妃不能要!你是皇子,你的身体里留着天下最尊贵的血脉。你不比任何人差,不比那个萧坤差!莫非你甘心日后让萧坤背北面南,君临天下?而你,只能去俯首称臣?”
她眼圈一红,摇了摇头,“就是你甘心,母妃也不甘心!可是乾儿,你扪着心口问问自己,抛开了母妃和皇后,只各凭本事,你可是萧坤的对手?”
“母妃我……”萧乾急急要辩解。
“不必争辩。”丽贵妃拍了拍他的肩膀,“乾儿,知道自己不如人,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有句话叫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只有你了解了对手,也了解了自己,才能够与之抗衡。萧坤占据了嫡庶大义,本身行事比你沉稳。虽说陛下尚未立储,可是从小到大,你得到的是宠爱,萧坤得到的却是器重。他十几岁上朝参政,你十几岁上朝却是听政。这,就是差距了。乾儿,你还不明白吗?这两年你的心思陛下不是看不出来,他不点破,就是在给你机会。你若能够证明自己远胜萧坤,那份器重,便会转移到你的身上。可是你都做了什么呢?”
萧乾全身大震。
他都做了什么?
“皇帝为你赐婚卫将军府,没错,他是忌惮卫天。毕竟,卫天是先帝的心腹,而……”丽贵妃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卫天手握天下一半兵权,素来自负刚硬。陛下将卫天的女儿赐给你做正妃,未尝没有抬高你的意思。可是你呢,妄测圣意,竟然……好好儿的一个臂膀被你自己亲手断去!我知道这里边有霍芙那个贱人的挑拨。你且别摇头,母妃没有糊涂,你父皇也不糊涂。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你几次为霍芙请封侧妃,陛下都不肯?霍芙身份低微是一回事,她的人品行事又是一回事!好,你自断臂膀且先不说,男儿在世当果决,卫家既然已经伏诛,你就不该再去想什么卫紫璎!”
“结果你倒好,见到一个与卫紫璎相似的女人,便失了分寸,竟然将我为你筹谋了十几年的心血用在了抢女人上!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呢?”
丽贵妃越说越是气恼,长长地吸了口气,努力压抑下心头的火气。见萧乾惭愧地低下了头,还是忍不住伸手去狠狠点在了他的额头上,“你这个孽障啊!”
说着,却又是一声长叹,“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处?当初我也是看不清,如今想来,更是糊涂。乾儿你记住,昨日之事与你无关。什么凌家小姐,什么贼人的,你都是听人说的,明白吗?就算是陛下问到你的头上,你也要咬死了不知道!”
最后的三个字,被她说的极重。
萧乾点了点头,“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丽贵妃蹙起了两道好看的柳叶眉,“你与此事半文钱的关系都没有,懂吗?至于剩下的那些人,你回去后即刻转移。若有什么风吹草动……”
她的手腕一翻,将一只秀美的手狠狠一握。掺着金粉的豆蔻丹朱涂在寸许长的指甲上,如血色一般殷红刺目……
萧乾明白了她的意思。如果真的有活口留下,他养着的那些人就不能继续留在原处。实在不行,直接灭口。
想到十几年的心血,萧乾有些舍不得,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母妃,我这就回去。”
“你不要出面,叫你信得过的人去做。”
“是,儿臣省得。”萧乾大步就往外走。
看着他的背影转出了寝宫,丽贵妃才倚靠在锦榻之上,望着那盆腊梅盆景出神。
“娘娘,天色晚了,可要添些炭火?”
有宫人进来轻声询问,丽贵妃摆摆手,“不必了,这屋子里暖和得紧。翠环,今日陛下去了哪里?”
被唤作翠环的宫人犹豫了一下,“听说是毓秀宫。”
“毓秀宫?”
丽贵妃低低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心下苦涩。原本毓秀宫并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叫做长宁宫。前些时候,沈皇后将自己的侄女弄到了宫里来,献给了皇帝。那个叫做沈慧的女子,正当碧玉华龄,生得又是那般的秀美娇艳,竟是将皇帝迷住了。初进宫来,就封了嫔位。虽然不及她进宫就被封为了丽妃那样荣耀,但皇帝对这个沈家女孩儿的宠爱,却是半分不比她当年少。
甚至,沈慧说她住的清波殿太过狭小,皇帝不仅没有恼怒她恃宠而骄,反而让她搬进了才经过了一次大修的长宁宫。沈慧又说不喜长宁这两个字,皇帝干脆又将宫名改做了毓秀宫。
毓秀,钟灵毓秀。
皇帝这是在说,天地灵气,尽皆钟于沈慧一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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