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远野近来日子过得很滋润,这让他有些恍惚,自己真的是来练剑的?
他倒也问过李信叡,为何以前有些痛苦的静坐和练剑,如今做起来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而且静坐进入状态的速度越来越快,修为也愈发精进,就好像练剑变成了一件相对简单的事情一般。
老人仅仅高深莫测一笑,随即就给他安排了闭眼躲避飞剑的训练日常,这让前脚还笑哈哈的少年,后脚就哭出了声。
“准备好了吗?”
张米涑盘坐在石凳上,双膝间放着剑匣,笑着问蒙着眼,手心出汗站在自己正对面的裴远野。
这已经不是第一天这样练习了,可收效甚微,就连裴远野都有些不好意思麻烦张米涑陪自己练习了,好在大师兄为人平和,这几天都是强拉着自己练习。
“师兄,你尽管出剑,我受得住。”裴远野牵强一笑,他怎么可能撑得住,他就算把遮眼布拿开,都未必能接住张米涑那一柄柄气机各不同的飞剑,更别提自己现在还蒙着一双眼睛。
这就像鸟儿没了翅膀,悟空没了金箍棒,是身为老虎没了牙一样的捉襟见肘。
“小师弟,接剑!”
张米涑左指微微弯曲,向前轻弹而去,裴远野硬着头皮,沉心静气下来,一双耳朵静静听着飞剑划过天空的破风声,身形平地而起,在半空中半旋,近乎是鼻尖贴着剑锋躲过了这直刺而来的一剑。
在一旁看热闹的月秋寒抱着玖儿,二人不由一声惊呼,不得不说裴远野进步飞速,昨天还连一柄飞剑都躲不过去,如今已经游刃有余了。
张米涑满意的点了点头,再度弹指,轻声道“巨阙,去!”
剑身宽厚的名剑巨阙飞速从侧面飞去,另一柄飞剑同样由裴远野背后,似是回旋镖一样,再度飞了回来。
裴远野暗暗咬牙,竟是抱着头蹲了下来,虽然招式不雅可的的确确躲过了背后一剑,至于侧身那一剑,他伸出一只手支撑身体,平地扭身,极为惊险的躲了过去。
“师兄,别再加了。”
“什么,继续加?”张米涑坏笑着接连又弹去两柄飞剑,足足四柄飞剑,裴远野也顾不上什么好看不好看,竟是被四柄飞剑追着满小院乱跑,玖儿有些担忧的问道“月姐姐,他不会出事吧?”
月秋寒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放心吧,这世间比张米涑御剑术更加精妙绝伦的人,绝对不会超过五个人,其中还要抛去剑仙。”
顾禹星也过了凑热闹,这些天他也在逐渐克服心魔,已经能开口说一些简单的语句,他踱步走到月秋寒身边,笑着伸手替她捋顺发梢上有些乱糟糟的头发。
月秋寒则是来了小女子顽皮,侧头躲过不让他如意,顾禹星笑道“别闹。”
见他说话,月秋寒心中高兴,自然而然也就随着他。玖儿在月秋寒怀中,看着二人这般亲昵模样,不由轻轻嘘道“当着我一个小孩的面儿,这么亲昵,也不怕我有样学样。”
二人相视一笑,倒都有些被小丫头说的羞涩。
“师兄,师兄,我真跑不动了!”裴远野连滚带爬的终究是体力不支,捂着腰,叫苦不迭。
张米涑双手环胸,四柄飞剑首位调转,剑柄纷纷落下拍在裴远野的屁股上,疼得他一声哀嚎,迫不得已再度站起来狂奔。又是转了一圈,裴远野速度不减反快,整个人都蒙上翠色剑衣,似乎感受到体内的巨大变化,裴远野停下脚步,右手高举,雀唳入手。
“师兄,这可是你逼我的。”
裴远野虽蒙着眼,可那四柄飞剑却感受的格外清晰,其高高跃起,竟是踏着一柄飞剑起身,于空中倒旋身形,一错之间,伸手握住了第二柄飞速而来的长剑。
张米涑点了点头,说道“今天就这样,明天增至五柄飞剑。”
本来还开心咧嘴大笑的裴远野,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要知道,张米涑那个又大又沉的剑匣里,一共才有七柄飞剑。
好家伙,这不得把自己削成一盘醋溜土豆丝。
垂头丧气的少年,有气无力的应下,他跑到一旁拿过竹筐,玖儿蹦蹦跳跳的跟上去,每次裴远野带自己去村子里,都会给自己买红彤彤似灯笼般的糖葫芦,贪嘴的她见其背起竹筐,就知道这家伙是要去给山下药铺送药材,自然而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你个小丫头就会贪嘴,可要找个有钱的夫君,不然都养不起你这张小嘴。”裴远野抱起玖儿,身虽累,但在山上的日子很开心。
玖儿脆生生的答应,裴远野倒有种老父亲的惆怅,现在还是孩童的玖儿,终有一天也要凤冠霞帔的嫁人啊。她年龄尚小,反观已然十二岁,过了年便要十三岁的裴非衣,似乎没几年就真的要嫁人了。
他不由呲牙咧嘴起来,这得是天上的神仙才能配得上自己的妹妹啊?
不知为何,他脑子里钻出了周培元那张俊秀好看的脸,那家伙长得是不错,身世也好,只可惜是个木头。妹妹跟他在一起,若是生气受欺负,这家伙真会哄女孩不成?
不过那可是苍云剑宗啊,那嫁妆不得成车成车的给?
说起嫁妆和有钱,龙苍蕸好像也挺有钱的?
龙苍蕸不是说自己若真娶了叶灵儿的话,嫁妆钱她出吗?
满脑子胡思乱想的裴远野被玖儿叫回了神,她肉肉的小指头指向叫卖糖葫芦的小贩,说道“别走了,别走了,再走就过了。”
小贩看到二人也很激动,他是个大舌头,说话不甚清晰,可仍费力的说道“您今天又下山来送药材?要我说,您真是个大好人,免费送药材不说,还帮衬村里老人度日。”
裴远野摇了摇头,说道“力所能及的事情,多做一些也是应该的,快挑挑看你要哪一个。”
玖儿抿紧嘴唇,纠结的拍了拍小脑袋,最终找着了一个最红,看起来最好吃的。
裴远野掏出铜钱,小贩则是一副打死不要的坚决态度,他说道“昨天你还帮着我教训总欺负我的村中恶霸,所以这钱我不能要,日后小姑娘想吃便直接来找我拿。”
“这是两码事,帮你是很应该的事情,这些糖葫芦是你辛辛苦苦做出来的,给钱是天经地义,你若真想报答我,以后就专门给她做出一个挂糖最多的糖葫芦。”
小贩想了想,颇为豪爽的拍了拍胸膛,说道“这您放心,绝对错不了。”
心满意足拿着糖葫芦的玖儿,抬起头,看着裴远野眉眼含笑的模样,觉得他这般模样很温暖,哪怕是隆冬时分,她也觉得心头暖和。
“掌柜的,我又来了!”
裴远野哈着热气走进来,进到暖和的药铺,只觉得整个人都质壁分离了。
掌柜的缓步走出来,依然是中气十足的嗓音,每次他开口头一个字,似乎都能把裴远野魂儿震穿了。
“呦!裴小哥又来了,放在那边就好,这是给吴老太太的药,正巧抓好,就知道你要过来拿。”
裴远野接过药,笑道“所以,您到底是不是位高手,到底什么时候能跟我透个底儿啊。”
自从少年认定这位掌柜是为隐退江湖的高手后,每次来到药铺总要问一问,这是他至今唯一一个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迷题了。他也问过李信叡,老人谜一般的笑容更让他坚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中年男人很无奈的摇了摇头,有些头疼的说道“裴小哥,你说你每次来都要问一遍,我腻不腻暂且不说,你不腻吗?”
裴远野笑了笑,很是认真的想了想,说道“腻,但下次还问。”
又坐了一会儿,在玖儿把药铺所有药都混在一起之前,一大一小走出了药铺,裴远野打了个哆嗦,天本就冷,这山脚下村子的冬天就更冷了。
“现在去找陈奶奶吗?”玖儿早早吃干抹净,意味深长的咂嘴,问道。
“对,去给奶奶送药。”
这是裴远野跟掌柜定下的君子协定,他负责去山上采那些寻常人难以寻到的药材,掌柜则要负责免费给村中一些无人赡养的老人抓药。
推开那扇似乎风再强一点便会吹到的木门,裴远野气沉丹田,大声喊道“奶奶,我们给您拿药来了!!!”
屋中,身形干瘦的老人颤颤巍巍走了出来,她一双眼已然看的不是很清楚,其实无论裴远野多大声,在她听起来都不是那么清楚,可她却能辨听出是谁。
不是什么特别的本事,而是裴远野是这么多年,唯一一个经常来看她的年轻人。
“我上次不是跟您说了吗,您不好好穿上那件棉袄,冻着了可怎么办?”玖儿小跑过去扶住老人往屋中走,裴远野则是轻车熟路开始熬药,他手托腮,边扇火边回答老人已经问过许多遍的问题,可他仍能不厌其烦的回答很多遍。
“可有婚配?”
“有了。”
“这小丫头是你闺女啊?”
“不是,但也差不多。”
就这样,一答一问,少年身形朦胧在烟火中,却显得格外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