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当李墨听潜龙真人跟自己提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敢情在这个时代还有人知道自己这具身体的来历。
李墨当然知道自己的来历,可在来之前这具身体的身份,李墨却是一无所知。狐疑的看了陪坐一旁的银月跟察哥,李墨试探的问潜龙真人道:“师父,您不会说徒儿我是契丹人吧?”
“……不是,你是北地汉儿。”潜龙真人轻声答道。
听到潜龙真人的回答,不论是李墨还是察哥都是心里暗松一口气。李墨松气是只要自己还是汉人的身份,那以后出手对付辽国就不算是辽奸,而察哥松气则是自己跟李墨有过节,要真是契丹人,想要报仇就显得有些困难了。不过现在察哥想要找李墨的麻烦也有点困难,从潜龙真人把李墨叫到面前,察哥就已经隐隐猜到李墨与他所保护的蜀国公主关系匪浅。眼下蜀国公主的生母与大哥皆被奸臣所害,蜀国公主虽为女子,但也难保不会遭人毒手。他与银月带着蜀国公主赶来见潜龙真人,为的就是给蜀国公主寻找一位可以在日后庇护公主之人。而看潜龙真人的意思,似乎找的人就是眼前的李墨。
难怪潜龙真人没有让自己跟银月离开,十有**是为了叫自己知道这李墨并非周人,而是也属于辽地。这样一来,自己心里的抵触情绪倒是减弱了几分。
一旁的李墨没去关心察哥此时心里所想,看着潜龙真人问道:“师父,实不相瞒,徒儿自从被人从水中救起,对于过去的事情就一概忘却。不是徒儿不信任师父,只是奇怪师父是怎么知道徒儿的身世的?”
“你还记得为师从你那里借去的麒麟佩吗?”潜龙真人问道。
“记得啊,师父还给了我一块盘龙佩。”李墨边说边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不过拿到手里一瞧才发现拿错了,竟然是当初与高宠上京城时半路途中遇到一个老乞丐所送的飞凤佩。潜龙真人一见李墨手中的飞凤佩,脸色微微一变,出声问道:“这块玉佩你从何而得?”
“哦,是以前去京城的路上遇到一个老乞丐,他送我的。”李墨边答边打算把怀里另一块玉佩拿出来。
“给为师看看。”潜龙真人沉声说道。
忽然见师父面露严肃,李墨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不过潜龙真人要看,李墨也不会不给,当即便将手上的飞凤佩递给了潜龙真人。潜龙真人接过玉佩仔细端详,那认真的态度叫李墨也意识到问题可能就出在这块飞凤佩上。
潜龙真人端详了手中的飞凤佩良久,将玉佩还给了李墨,但却没有再说有关玉佩的事情,转而开始给李墨讲起了有关李墨的身世。
李墨的老家在丰州,属于辽国西京道,因为与辽国宗室沾亲带故,所以在当地也算是一大汉人豪强。只不过随着与李家有关系的辽国宗室倒台,李家也开始家道中落,眼下更是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李家家主随天祚帝征讨金国,但在那场七十万输给了两万的护步答冈之战中死于乱军之中。而李墨的大哥李孝仁继任家主之后又在保护蜀国公主南逃的途中意外中了流矢,连句遗嘱都没留下就身亡。随着李孝仁一死,李家就树倒猢狲散了。因为李家另一个合法继承人,也就是现在的李墨在当初游历大周的中途失去了消息,许多人都认为其早已遭了不测。
内乱,导致李家分崩离析,许多人都携款潜逃,有的另投他人,有的退隐江湖。也多亏了潜龙真人让人拿出了墨玉麒麟佩,证明李家尚有人在,这才挽留下了一批死忠。但元气已经打伤的李家也维持不了不久,如果李墨不回去主持大局,继任家主之位,李家在丰州的基业就有被四周豪强蚕食吞并。
听完潜龙真人的讲述,李墨就像是听故事入迷一样张大了嘴。不是李墨不愿意去相信,而是这事听起来实在是叫人感到有些匪夷所思。自己是北地汉儿就算了,还是出身大户,跟辽国宗室还沾着七拐八弯的亲戚。
潜龙真人也知道这事不好叫人一下子接受,也没有逼李墨马上作出决定,吩咐青秀带李墨下去休息以后,便没了下文。他知道李墨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件事,至于在一旁的察哥与银月如何着急,潜龙真人倒是没在意。
遇上了这种事,李墨又哪里睡得着,连日奔波的疲劳也只是让李墨倒头睡到半夜,就被屋外传来的一阵笛声吵醒。
“大半夜的不睡觉,扰人清梦的吹笛子,这是谁这么缺德?”李墨骂骂咧咧的穿鞋想要去看看屋外是谁。
笛声是从自己屋顶上传来的,李墨爬上房,就见一人正背对李墨坐在屋梁上,在月光的映照下,李墨看出这是个女子。不是自己熟悉的青秀、青鸾二位师姐,也不是已经见过面的银月,那就只有可能是那位没露面的蜀国公主。
要说起来这位蜀国公主还真是挺可怜的,生母被父亲赠死,大哥也被父亲处死,自己这辈子最亲近的两个人死在了另一个最亲近的人手里。可同情不代表就要自惹麻烦上身,说实话,李墨终归不是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李孝义,对丰州李家,对沾亲带故的辽国宗室,李墨并没有什么感情,对他来说,这二者都很陌生。让他为了所谓的家族放弃眼下所拥有的,李墨有些不愿意。
一边是日益兴旺,一边就已经是一副烂摊子等待李墨去收拾,正常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是谁?”感觉身后来人,吹笛的女子警惕的回头问道。
看到女子的容貌,李墨依稀有些印象,只是一时半会没想起在哪见过,见对方发问,当即没好气的说道:“你在我屋顶吹笛子吵人睡觉,还不许我上来看看?你是谁?吃饱了撑的大半夜不睡觉。”
李墨没认出耶律余里衍,但余里衍却认出了李墨。当然她并不知道李墨的真实身份,在余里衍的印象里,李墨还是那个当初在萧府自称侠盗的飞贼。
“……你,怎么在这里?”余里衍有些意外的问道。
“啊?这么说你认识我?我们在哪见过吗?”
“……没有见过,我可能认错人了。”
“哦……想吹笛子去那边吹,别再吵人休息。”李墨叮嘱了一声,给余里衍指了指潜龙真人休息的地方,随后便准备下房。余里衍好气又好笑的瞪了李墨的背影一眼,可随即就想到了自己的将来,忍不住叹了口气。
“喂,年纪轻轻的叹什么气?遇上什么烦心事了?”李墨原本已经准备回去继续睡觉,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叹气,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反正回去也只是躺着,白天潜龙真人给自己说的事情叫自己哪有心思去睡觉,而李墨此时又有点拿不定主意,索性找点别的事情换换脑子。
“说了你也不懂,回去睡你的觉吧。”
“哎~这话我可不爱听啊,什么叫说了我也不懂啊,你都没说,怎么就知道我不懂。说来听听,其实人要是有心事最好不要总是憋在心里,这样容易憋出病来,说出来才会感觉心里好受一些,不信你就试试。”李墨边说边走到余里衍的身边坐下。
“……好吧,权且试试。”余里衍也是真的被心事困扰了许久,还就真的听了李墨的劝,坐在李墨身边讲起了自己的经历。当然她不可能告诉李墨自己的真实身份,公主变成了富贵人家的小姐,生母成了正室,大哥成了长子,而凶手则是遇事糊涂的家主父亲。
听了余里衍的讲述,李墨暗暗咧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的,眼前这个名叫萧燕燕的女子还真是够倒霉的,生父杀了生母跟大哥,这仇都不知道该不该报,能不能报。
“唉~你还真够倒霉了。”李墨安慰的拍了拍余里衍的肩膀,不等余里衍有所反应便自顾自的说道:“不过你也不必太难过,至少还有我跟你作伴,咱俩比起来也不过是半斤八两。”
耶律余里衍贵为金枝玉叶,平时边说拍肩膀,就是小手指头也不是随便就能让人碰的。李墨拍她肩膀,当即就让余里衍有心发怒,可等听到李墨后半句话,余里衍不由好奇的问道:“你又遇上了什么难事?”
“我啊?我先前这里好像出了点问题,除了记得自己的名字外,其余的事情都忘光了。原本我以为自己这辈子就是一个人了,却没想到有人忽然告诉我我还有亲人,还有家族。不过最亲的两个人都已经没了,家族也快要被别人给吞并干净。说实话,我眼下在大周混得还算不错,可要是回去继任了什么家主,那我可能就要放弃许多东西,我现在正愁到底是留下来装作不知道还是回去。”李墨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对余里衍说道。
“……那你想要回去吗?”余里衍问道。
“想也不想,不想也想。说不想那是因为我怕麻烦,家族已经叫人蚕食的差不多了,我回去接收估计也就是收个空壳子。可我还是想要弄清楚自己的过去是个什么样的人,毕竟我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别人都清楚自己的来历,可唯独我不知道,心里有些不舒服。”
“那你就对家主之位一点兴趣都没有?”
“那就是个大麻烦。听师父说,他倒是帮我挽留下了一批人,可这批人的成色如何,那还是个未知数。大难临头各自飞,谁知道那批人的心里究竟是什么想法。”
“可那终归是你的家。……你比我要幸运,至少你还有家可归,而我,却是有家难回。”余里衍神色黯然的说道。
李墨是个有同情心的人,尤其是看到余里衍那副黯然神伤的样子,心里更是生出怜悯,伸手揉了揉余里衍的头,温声说道:“那个家回不去,那以后就把这里当家,有我罩着你,没人能欺负你。”
“你?”余里衍闻言即感动又有些不信。
见余里衍不信,李墨自我介绍道:“小生李墨,见过大辽蜀国公主。殿下莫要不信小生所言,小生在这大周还算有点势力,让殿下过个普通人的生活还是没问题的。”
“你如何知道我的身份?”余里衍心里一惊,问道。
“这还用猜吗?这山上本来就没几个女子,这次上山两位姑娘,那位银月姑娘我已经见过,那剩下的一位自然就是你了。”
“听察哥说,你是大周的官,把我交上去,对你的前程可大有帮助。”
“殿下也太小瞧人了,小生可从来没有想过靠出卖他人为自己牟利,殿下若是信不过小生,那小生就留在山上,等殿下离去以后再下山就是。”
“……公子莫怪,是我有些紧张过度了。……今日尊师曾言有一能助我之人上山,不会就是你吧?你方才所说难道都是真的?”
“呃……应该就是小生。”
事情说开了,二人倒是显得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相处下去。还是李墨皮厚,故意打了个哈欠,对余里衍歉意的说道:“殿下莫怪,小生连日赶路,身体疲乏,这就下去歇息了,殿下要是有什么事,且等小生养足了精神之后再计较不迟。”
“啊,公子慢走。”
……
回到房中的李墨并没有休息,之前已经睡过一觉,虽然还是有些疲惫,但满脑子的想法搅得李墨坐卧不安,又哪有心思睡觉。就这么翻来覆去的折腾到天亮,李墨顶着一双黑眼圈去见潜龙真人。
等到了潜龙真人的面前,见到察哥等人的模样,李墨不由乐了,敢情昨晚睡不着觉的不止自己一个。
“墨儿,可考虑清楚了?”潜龙真人出声问道。
“回师父的话,徒儿考虑清楚了,去丰州。”
“……你真想清楚了?”潜龙真人又问道。
“是的,徒儿想清楚了,那里不管怎样,都是徒儿的家。狗尚且不嫌家贫,更何况徒儿身为堂堂七尺男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