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按这般走法今晚可达河东县。”
解州府蒲坂镇外阿鲁补立马土丘听着斥候前来禀报的线路皱眉看着眼前缓缓通过的汉军大队。此刻春雨正盛太行山南支中条山上沟渠横流自率部过风陵渡雨越大了阿鲁补秃头上便有数处水珠顺着三绺小辫滴落下来却不肯去拭擦。
北方大漠也罢蒙古草原也好都是女真汉子纵马驰骋用武的天堂哪像眼下这般泥泞满地山路湿滑?若非自家坐骑马蹄上包了干草只怕早已经跌得七荤八素了女真骑兵大队借畜力走得还算轻松汉军所押粮草辎重却无半点侥幸眼前便是数十辆粮车正在汉军兵卒的吆喝声中一步一步缓缓推进天亮到过午才走了区区十来里地这等走法何时能够走到解州去?
原本阿鲁补也不甚急的料定了岳雷再怎么纵横河东想要打到解州来还需要更多时日只是春来行军之难却在阿鲁补预料之外。十余日下来人马俱疲这才赶到解州境内。其实也怪阿鲁补过于持重倘若以精骑突进早在五日前就该到解州了但此番处处皆报“贼势浩大”便让阿鲁补用上了心打算在解州与岳雷主力决一死战。
但让阿鲁补心下忐忑不安的却是自过河南府之后河东诸府除了解州其余州县都没再过急报来!
解州还在金军手中其余州县呢?
泽州、潞州早有细作不断窥伺只是毫无动静。这让阿鲁补放心不少更存了一个暂不便宣之于口的念头:“待平定河东广积兵马便以得胜之师取了泽、潞二州!”
这话早在十来天前还时时浮现在阿鲁补脑中眼下却早就抛在爪哇国去了。以河东之不利要想顺利平定。只怕非经年之功莫办若是大军征战数月下来早已经成了疲兵、残兵那时河东地面能不能完全安定都还是未知之数何敢奢谈泽、潞二州?
一个杨再兴足以让河北金军畏如十万强兵何况二州兵马又不是吃素的!
未时才过。如阿鲁补所料。一名解州军斥候急急赶到军前连马也来不及下气喘如牛连胯下马都直冒白沫就在马背上拱手道:“大帅岳家军前锋军已经抵达猗氏距此不过五十里!”
阿鲁补额头青筋一跳叫道:“取地图来!”
那斥候挤到面前指着伞下地图上猗氏县所在:“便是此处!”
阿鲁补沉声问道:“大约多少兵马?”
斥候略一犹豫才道:“小人不敢逼得太近。所见尽是铁甲精骑。大约总在四五千骑上下!”
阿鲁补一时左右为难:若就此率部前往突袭又不明岳雷虚实若置之不理这岳雷倒要比自己先到解州!
“汉军慢慢走来骑军尽先往解州!”
春雨淋漓中阿鲁补大军分作两段。两万余骑军尽作前锋。急急脱离后队快马加鞭直奔解州而去。
两个时辰之后。阿鲁补赶上前锋却未入解州只得叫苦:前方右侧浩浩盐湖左侧坡地上高擎地“岳”字旗下则是整齐列阵的铁甲精骑黑暗暗立满山坡一望而知必在万骑以上且占据坡地有利处以逸待劳接战之下自家兵甲颇有不及哪里敢便往上冲?
坡地上岳雷亦累得气喘吁吁雨水顺铁甲而下马鬃上也处处滴水这一日火急行军便是奉杨再兴之令尽量将阿鲁补阻在解州城外前方二十里处便是解州城天幸在此绝地遇上阿鲁补前锋!
只是自家知自家事岳雷所部自泾渭连番急赶而来虽在平阳府与牛皋所部换过了马也总是疲累不堪眼下阿鲁补所部看上去极为粗率但女真骑军实力也不是泥塑木雕出来的且人数在两万以上自家这点兵马若是强行冲击下去或者能够取得一时之利只怕就要陷入一番苦战才能脱身那时照样不能阻止阿鲁补入城有何益哉?
当下两军在雨中相距千余步皆不敢轻易推进只得默默对峙。
“安营!”阿鲁补犹豫半晌实在无绝对的把握将眼前的岳家军击溃眼看天色已晚只得咬咬牙:“既然入不得解州便在此间决战也可!”
岳雷不敢大意数千骑军下马立栅直到入夜之后远方火把如龙而至却是牛皋亲率万余骑军赶到岳家军营中欢声雷动三里外立营的阿鲁补出营见此却是头大如斗。
次日阿鲁补军中汉军也赶到营内往解州地通途却被岳家军营所塞断眼看这一战只能在这盐湖边上。巳时以后双方小队骑军在盐湖边上往来巡视却遥遥相对各自避开不肯轻易接战。金军是不明对手虚实岳家军却是还有所等待。解州城中人心惶惶金人官、军皆不可安寝城中宋民则是不敢轻举妄动只怕惹祸上身。
四月十七日阿鲁补终于大致晓得岳家军实力营中大约只得二万五千骑步军绝无粮草大约只敷数日之用哪里还肯等下去当下修书致岳雷:“明日午时决战盐湖之侧若要降只在今晚申时前出营受缚则可!”
岳雷与牛皋得书彼此失笑遂批书云:“洗净汝头颅明日某必来取!”
入夜时阿鲁补方翘以待岳雷出降却闻得营外马蹄声疾数队斥候几乎同时返回营中阿鲁补初时以为岳营来使却见到的都是自家兵马。心下不快却听得来人奏报:“大帅不好了!岳家军又来援兵已过猗氏县正往此间而来!”
“来了多少兵马?”
“大帅远处看不真切。大约数千骑为前驱后有步军大队过万粮草无数!”
阿鲁补顿时失色:此前两日以为此战必胜便是四下里打探过岳家军兵马并无左近伏兵只有眼前营中两万余骑仗着自家也有相同的骑军。还有万余汉军为辅。料来决无败理这才约战明日岂料岳雷处竟然还有余力未用这才晓得为何岳雷一再拖延不肯主动向自己大营出击更对约战明日有如此信
“骑军随本帅出击咱们却会会这股援兵!”阿鲁补咬咬牙明白再不可等这股岳家军参加明日地决战若能够在今晚解决这股岳家军自然再好也不过。拖到明日去。变数更多。
“大帅!此刻夜深之际道路难行那岳家军虽走得极慢若是大军前去只怕也要吃些亏明日——”帐中诸将闻言都有些犹豫。
若是在大草原上。这些女真骑军自然十荡十决。决不肯甘居人后只是眼下春雨正紧。道路泥泞湿滑大军夜战之下却是谁也没有底气。阿鲁补闻说只愣得一愣随即怒气勃:“如此都莫去本帅亲率五千骑誓要将这股贼子杀尽方回!”
当下也不听人劝告上马出营率精骑五千往猗氏县而去。
对面数里外岳家军营中见金军如此大动作也不敢掉以轻心急报帅帐中岳雷与牛皋岳雷大喜道:“必是杨叔叔亲至牛叔叔且守本营侄儿这便去迎杨叔叔!”
牛皋一把扯住:“我的贤侄——而今主帅是谁?老牛不过是汝帐下将佐如何能让主帅擅出大营?且在营中坐镇老牛这便去将杨铁枪接应过来!”当下岳雷也不便争执只得任牛皋率五千骑出营而去只怕金军阻了援军之路。
阿鲁补含怒出营不到一个半时辰便与岳家军援军相遇于路上此处地势平坦正合骑军作战两下火把成龙远远都停下步来。此时春雨早住了地面却湿滑不堪阿鲁补几番差点跌下马来不得不缓缓前进眼见对方不过两三里外早早停下步来专待厮杀。
“对面来者何人?大金副帅在此还不下马受缚?”
岳家军步军大队虽然停步但前驱的骑军却在一步步迎上来不得已阿鲁补只得叫麾下谋克上前叫阵却见对方有如未闻直是越靠越近心叫不妙忙道:“莫管他只管杀上去!屠尽这帮山贼!杀——
金军大声附和杀声震响马蹄声急径往岳家军骑兵杀过去。那岳家军为的将令也不答话大喝一声催马直扑上来后方数千骑如影随形不闻人声只觉沉沉夜色中一股如山地杀气扑面而来地面春水四溅虽然在泥泞之中仍有雷动之势。
未及交兵双方擅骑射者各自出手箭如雨一阵疾射之后高下立见:金军中骑射好手众多命中率自然高出不止两成但阵阵惨叫声传来却是金军落马者居多!原来晋城中精铁产量及质量均居当今天下之冠岳家军骑军主力人人包裹铁甲虽不及杨再兴等主将防御严密但这等夜色中全没准头地乱箭却鲜有能够直接伤到岳家骑军地。
里许距离转瞬即逝此时谁人还敢手擎火把?双方除了岳家军停步不的步军还通明外扑上前来的众骑军早就抛开手中火把双方在黑夜中绞作一团。借春雨后略微了云的一点月色以及岳家步军手中火把的微光只能勉强分得出敌我来岳家军装甲整齐为双方提供了惟一的参考依据金铁交击声大作中不晓得死伤多少。
突然厮杀中的双方皆缓下手来缓缓分开只因远处解州方向又有一支骑军大队高举火把赶往战场这来地是敌是友?
阿鲁补含怒出营时哪曾料及此节?当时只喝令诸将不得跟随此刻却深盼来援地就是自家兵马。
“大帅不好!是岳家军!”身旁诸军早早看到火把映照下地岳字大旗忙提醒阿鲁补。
这下前后皆是敌人这仗还如何打得?不劳诸人提醒阿鲁补第一个纵马狂奔绕过来援地岳家军往自家大营逃去杨再兴果然便是适才厮杀的岳家军主将眼下见金人溃逃却不敢下令追击开玩笑这等地形不熟夜路湿滑如何敢弃身后步军大队不顾自去追击敌人?
“可惜!”牛皋会师之后大是遗憾:“岳二公子只让咱老牛来接杨铁枪岂知会有这等好杀!若知道阿鲁补亲来老牛还等甚么明日决战?”
杨再兴大笑:“适才黑夜之中若非老牛举了大旗只怕咱杀昏了头还要与副帅一战哪里分辨得出阿鲁补何在?不妨不妨便让阿鲁补多活几个时辰明日再杀也不晚!”
且不说阿鲁补侥幸回营略一回顾已经折损数百骑兵心下不快快入营时才见自家兵马出来迎接倒转刀柄将一员猛安孛堇打落马下这才悻悻入营诸军晓得阿鲁补正在霉头上哪里还敢过来询问?
次日午时两军各自布阵阿鲁补率骑军列在阵前准备冲击岳家军却是步军当前骑军在阵后及两侧为备。此时天公作美连下数日春雨却在这天云散日出盐湖碧波荡漾映得远处青山隐隐岸边水鸟翔集。只是近八万兵马列阵对峙肃杀之气将飞过的禽鸟惊得远远避开。
岳字大旗下岳雷居中为帅经过两个月余苦战下来岳雷已经习惯了指挥大军的感觉只是从未指挥过如此大规模的作战仍有些心下惴惴但最让他不能自安的却是在身旁身经百战的无敌勇将杨再兴。此前出营之际岳雷再三逊让要将这帅旗置于杨再兴处杨再兴却正色道:“今日对手恰是当日开封府守军之一阿鲁补曾与刘、汝父交过手不可小觑此战成败岳帅在天之灵也必关注贤侄好自为之不可临阵推脱!”
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岳雷哪里敢再多说?当下只得将这帅位接掌了布阵对敌。牛皋与杨再兴却各率万余骑分左右贴在步阵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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