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刚出现,立刻被众人团团围住,封闭的车内,我不知道记者们提出了什么样尖锐的问题,而她和几个业务经理显然疲于应对,片刻之后便拒绝了回答记者任何问题,而是组织游客们进入服务站的茶休息。
正当我准备下车的时候,方俊谚给我打来电话,表示他此刻已经在公司,询问我在哪里时,我总不能说自己在帮助游际解决事情,只得谎称自己身体不舒服,晚点在和他汇报事情。
挂掉电话之后,我低调下了车,混在人群之中,听着游际旅行团负责人对媒体介绍此次事件,万幸的是因为货车违规超车,负全责,并且只是轻微的摩擦,导致车体受损,游客并没有伤亡情况。这件事有了平息的态势,我稍稍松了口气,按照以往的经验,接下来应该是客运中心,并且迅速征求客人意见,是否进行接下来的旅行。
可是在游客惊魂未定的情况之下,媒体似乎并没有打算放过这一绝佳报道,甚至我怀疑记者之中可能有人被一些旅游公司贿赂了,不断的提出尖锐的问题,来苛责和刁难游际旅行社。
嘈杂中,慕青取出小提琴,拉起了《引子与幻想回旋曲》,音乐很快让吵闹的人安静下来,我佩服于慕青的举动,在这种情况下依旧能够气定神闲的拉着曲子,并且出色的将众人带入情境,她改编的每一首乐曲都新颖别致,有风格迴异之感。这首回旋曲曲调、节奏十分别致而富于弹性,引子部分是带有忧伤冥想的行板,进而音调像飘落的枫叶在天空中浮动,很有沙龙式的味道。到了中段的西班牙舞灵活流畅、妩媚动人,接着是豪华的琶音,之后是大段飞速奔驰的快弓乐段,使乐曲越往后越精彩、动人。
游客中有人露出不可思议的惊叹,毕竟这首曲子在音乐上色彩缤纷、争奇斗艳,是最能体现小提琴技巧性的作之一,而慕青能够将她演奏的如此炉火纯青,这样的艺术造诣显然与名利场上的身份形成巨大差异。
我正陶醉于曲子欣赏之中,却不料被人群之中的人推了一把,回过头,却是很久没有路面的林格,我们再一次面对面的看着对方,因为对这个人实在是升不起好感,我便权当刚刚没发生任何事情。
他似乎并没有打算放过我,将我扯到了茶外,并不友好的盯着我,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说实话,我并不想搭理他,也不愿节外生枝,转身便往茶内走去,与其和他在这边废话,倒不如欣赏慕青的演奏来的舒心的多。
我的态度好似引起了林格强烈的不满,他伸手拦住我,再次带着愤怒重复问道:“回答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味的纠缠不休,终于将我的性子磨光了,面对林格的问题,我不禁反问道:“这句话我好像应该问你,怎么说你也是游际的领导,出了事情居然到现在才赶到第一现场,不去招呼媒体,反而和我在这纠缠不休,有意思吗?”
林格摊着手,无所谓的笑了笑转身走开,而我也打算朝着茶走,却不料刚转过身,被迅速转回身子的林格猛地从后背踹上一脚,重心失去平衡摔在了地上。
由于猛烈的冲击,我结结实实的摔的一个浑身剧烈疼痛,鼻子也因此而流出了血。这时,林格绕开我,带着轻蔑的笑走进了茶。
继而,慕青迅速的跑了出来,惊慌的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我,关切道:“林格说你绊倒了,没摔到哪里?”
我摇了摇头,咬着牙看着忙着组织游客上车的卑鄙小人林格,终究没有发作,从口袋中掏出纸巾,堵住流血不止的鼻子,朝着洗手间走去。
……
等我从洗手间出来时,发现慕青再次被记者团团包围住,不禁有些疑惑,按理说游客并未闹纠纷,已经乘上大巴准备离开了,可是这帮记者为何还堵着慕青,不离开呢?
等我一瘸一拐的刚靠近时,林格便将我拉到人群中,热情的和记者介绍道:“这就是我刚刚所说的“乐程”的钱辰,也是我和慕青的好朋友,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帮我们解决事情,除了他,整车没有人受伤,我希望媒体朋友们,能够帮我们宣传一下这种互帮互助的正能量。”
此刻,林格俨然成为全场的焦点,游刃有余的记者们说着场面上的话,只不过说的都是莫须有的捏造。
当林格再次强调我受伤的缘由时,声旁的慕青终于忍不住,冲着他吼道:“林格你胡说八道什么,钱辰是和我一起赶过来的,你抽风了?”
现场记者的因为慕青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而变的活跃起来,有个记者忽然说道:“我好像有些印象了,这位钱辰先生应该是“路由心”旅行社创办者?我记得四年前你们创业初期还采访过的,那时候慕青小姐好像还是以女朋友的身份一起接受采访的,请问我有说错吗?”
林格面容忽然闪过一丝紧张的神色,继而与记者一起等待慕青的回答。
慕青理了理被风吹的凌乱的发丝,带着一种落寞的笑容说道:“一切都是事实,我的确是钱辰的前女友。”
林格站在我和慕青的中间,他复杂的表情告诉我,他似乎有千言万语,但最终只是带着一丝黯然,对慕青笑了笑说道:“今天就到这儿,感谢各位的关心,也希望大家能够如实报道每个细节,公司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们得先回了!”
慕青也不希望将我卷入八卦之中,转身要走,却又被记者围住,试想,资深挖新闻的记者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个话题……先前那个记者继续问道:“慕青小姐在兰州化圈算是一个大腕名人了,我经常在西关十字看到您的演出广告,相信大家对您的生活也相当感兴趣,今天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钱辰先生第一时间赶到,是不是你们之间有了复合的打算了呢?”
我正恼火于不停拍摄的记者,顾不得擦鼻血正要开口骂人时,忽然听到那两个让人疼痛的字眼,“复合”,这是我从前无数次幻想的两个字眼,此刻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多少有些讽刺的味道,一阵沉默之后,我才在惆怅的心情中,想起了这个上午是来做什么的,终于切入了正题,很是诚恳的对记者们说道:“我想大家是误会了,出于以人为本的理念,在事发之时,我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希望通过自己的力所能及,必要的帮助,至于一些个人的生活,也不必要深度挖掘和猜测了,毕竟我又不是三流男明星,毫无娱乐价值!”
这时,慕青小女人似的挽住了林格的胳膊,然后回应了他一个幸福的笑容,同时,对着媒体说道:“这才是我男朋友,一位出色的钢琴家,我们会在五月份举办音乐会,届时希望大家都能来,写一些专题报道。”
林格陷入到了沉默中,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疑惑,许久才缓过神,好似自言自语的说道:“是啊!钱辰是我们好兄弟,自称天生俗人一个,事实上也是如此,玩不来音乐,看他和慕青站在一起也不搭啊,否则我还真得提防他呢!”
我看了看林格,他的一个笑话将众人逗得哈哈大笑,我却在这笑声中听出了一种附和和认同,这真是莫大的讽刺,让我无奈,更让我疼痛的讽刺。
阳光的温热,让我心头一涌,鼻血再次滴落下来,我朝着众人带着抱歉的微笑,然后跑向洗手间……
……
对着镜子,我反复的打量自己,除了周围阵阵嘈杂声外,我还听见自己喉咙发出一声一声,像用硬币划玻璃一样沉闷的声音,疼得呼吸不上来,看着镜子中整个脸痛苦的神情,我的嘴在抽搐,肩膀在耸动,心也在撕裂一样的疼痛,我终于明白,有一种扭曲的疼,能让人疼到这个地步。
终于我用光了最后的力气,双手按压在洗漱台上支撑着自己,垂死的灵魂不再是幻觉作祟,而是真真实实的把刚刚每一个撕心裂肺的画面,一次又一次在脑海中循环播放。我也想停下这样愚蠢的自我惩罚,但却不受控制,我把自己面前的洗手液一下子掀倒,事实上,我也只能欺负这些完全不懂回击的东西,就像在公司里梁昊选择欺负我一样。
我活该,因为我根本无力回击林格的话语,配不上曾今那份被全盘否定的感情……
我告诉自己,真的不该那么疼痛了,咬着牙不准自己再掉眼泪,但眼泪依然不停夺眶而出,我跺脚,我锤着洗手台,我极度憎恶这样的自己,因为太煽情,太真实,太自我。
……
许久,我依然没办法屏住哭声,我试着深呼吸,但依然没办法处理急促的呼吸,我将头放到洗手台使劲的用凉水冲,春天的水冷的刺骨,可我依旧止不住泪流满面。
终于我彻底累倒了,不知从何而来的疲惫涌上心头,不顾往来人群怪异的眼神,扑倒在洗手台旁的绿植盆栽上。
片刻,卫生间的保洁员将我搀扶起来,询问我要不要去医务室检查一下,我摇了摇头,仰头看头顶节能灯,仿佛看到外面的天空还是那个姿态,无限永远的苍蓝色,像渴望已久的温暖,因为无法触及,而让人变得陌生。
在这柔和的冷色灯光下,我仿佛看到了云端中找不到方向,漂泊不定的云朵,我可笑之极的把未来的爱情建立在了虚无缥缈的云端,那云依旧洁白在湛蓝的天空中漂浮着,我却再也没有朴实、纯洁的感觉,我甚至觉得它沾上了血色。
在我的哭泣中,云端刚刚盛开的信仰一般纯洁的花朵,被一阵夹杂着尘埃的风吹散了……
想想这些日子,我和苏茉、慕青之间形成一种奇怪的关系,这种关系越来越深,越来越复杂,直至后来,凝聚成一颗原,在我们之间轰然爆炸。最终,所有人在这场战役里都血肉横飞。造成这样局面的原因只有一个,便是曾今的爱与被爱,而这份爱尽然如此激烈、扭曲、黑暗、狰狞与绝望……
原本,我以为时间化解了我与慕青的对立,可现实让我再次觉醒……离开洗手间,我像逃离牢笼一般向外冲,在服务站内找到一辆开往兰州的大巴车,我没与慕青道别,事实上,我只能用强颜欢笑与逃离的方式结束这次荒唐的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