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恐怕是这个世间最厉害的魔法师,它能够将所有的事物都变个模样,好的、坏的,美的、丑的,都只是个结果罢了,我们享受着悲喜,也享受着荣光!
我依稀记得那个求婚的早上,日出是怎样从暗红色变为明亮的光线照亮安沐的脸颊,她由激动变得从容,最后握紧我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扎尕那这个地方,承载了我太多的悲喜,我从这里起步,在这儿受伤,在这儿找到爱情,当然,也在这儿举办了婚礼。
那是八月的一天,安沐穿着白色的婚纱,头上戴着当地一种不知名的小白花编制而成的花环,婚礼办得很简朴,除了亲友和熟悉的友人,并没有大面积宴请,与我们而言,所有的祝福抵不过在一起来的踏实。
婚后的生活平凡却不单调,我们为了生活忙碌着,却从未丢掉生活的乐趣,因为我们幸福着!
……
又过了一年,17号住宅的植物再次迎来了盛夏,原本还不算太高的植物已经超过了院墙,这个早上,安沐早早的醒过来,她稍稍的拉开窗帘,打开了窗户,然后一个人往远处眺望着。
从去年结婚以后,我们便开始积极备孕,直到昨天,我陪着她到医院检查,发现她再次怀孕。
之前那次意外的流产,成了我们无法弥补的缺憾,甚至成为了我人生中最大的缺憾,可是,当伤疤被风尘遮盖住,我们还是的笑着向前,尽管这笑容里多少带着些眼泪……
我从床上起身,光着脚走到她的身后,从背后轻轻拥抱住了她,然后将脸颊搭在她的肩膀上,感受着风吹过她发丝带来的香气。
安沐笑了笑道:“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我还沉溺在她发丝清香的恍惚中,半晌才向她问道:“我就想这样抱着你,因为我真切的失去过爱情,所以哪怕现在结了婚,我依然愿意宠着你。”
安沐点了点头,终于松开了我环抱着她的手,她轻声对我说道:“想想从前,其实再多的经历都变成了如今茶余饭后的谈资,就像爱来的时候,我们无法预料,当它坚持要走,我们同样可能猝不及防。还记得从前分手的时候,虽然没有什么决绝的话语,可我们之间渐渐生出的间隙,却让我在这段关系里喑哑无言,可当我们复合的时候,一切又来的顺其自然,所以不要害怕失去,每一段失去都有它存在的合理性,你说对吗?”
我的眼角传来温热感,于是视线便模糊了起来,那几年前经历过的画面,好似与这一刻重叠了起来,安沐一如既往的用最真实的善良安慰着我,也许在所有人眼中,我是个人渣,而她却待我如珍宝,这也是她这两年最常说的一句话:“我没有压错宝!”
是啊!不要说爱情了,人生都是一场赌注,只是输赢难定而已!还记得我们初次相遇,那时的阳光仿佛都带着迷人的光圈,到如今我才知道,那时候故作镇定的羞涩和紧张弥漫在空气里,让我闻到爱情的味道……
……
经过商议之后,安沐选择在扎尕那养胎,而我则继续留在“路由心”忙着业务,闲下来便跟着团到扎尕那住上几天,有爸妈在那边陪伴着,我很放心。
这个早上,我从机场送走几个国外的游客,却意外的遇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他和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男子在一起,很勇敢的手牵着手,原本我并不打算与他相见,可他却叫住了我,我转过身,他便推着行李,径直的朝我走了过来。
林格用中文和我打了招呼,我只是尴尬一笑,高大英俊的外国男子显然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一脸茫然的看着我们。
我笑着道:“你得跟他解释清楚,我不是你的旧"qingren",免得你们生了误会。”
林格无所谓的摊了摊手道:“你和慕青后来联系了吗?”
“没有!”
“那你后来起诉慕隐山了吗?”
我笑着摇了摇头,因为安沐不愿意再让过去的事情搅扰平静的生活,而慕隐山在慕青离去之后,也受了打击,变卖了慕青的公司,便离开了,如今再也没有在兰州出现过……
林格先是一愣,然后笑道:“我说件事,你恐怕就笑不出来了。”
我被他说得有些尴尬,那起手中的矿泉水喝了一口,掩饰自己的不自在,然后往大厅外刚起飞的飞机看了看,说道:“我的客人已经送走了,我想我该回去了。”
“可是如果这件事不说出来,我觉得对慕青不公平。”
“这世间不公平的事情还少吗?你不喜欢异性,我也知道你的爱情发自本能,和男女之情一样来的浓烈真挚,可凭什么这个社会不承认?这份脱离了性之外的爱情得不到承认,难道就公平了吗?你们相爱,却要在意别人感受,在于别人是否举手表决通过,这就是公平吗?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有些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你觉得说和不说有什么区别?”
林格表情复杂的看着我,好似因为我的这番话陷入到了争扎中,而我,也在内心问自己,是否应该用自己的见解,去击碎别人最后的救命稻草?
我情绪瞬间平息,却沉默了很久对林格说道:“你说,我听着!”
在我给机会让他说之后,他反而撇了撇嘴,却没有作答,于是两人陷入到沉默中。
我正转身欲走,林格却在身后说道:“出国以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一个人去做了人流手术,堕胎后大病了一场……而听说她所有的联系方式,就写在送你的那把吉他上,可其间竟一直没有收到过你的电话和消息……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对你心灰意冷,告诉自己该分手了,决定听从家里安排,和一个她并不喜欢的男人恋爱,而你,继续荒唐着自暴自弃,消磨在堕落和姑娘的暧昧之间……”
“那把吉他我砸了……说完了吗?”
“最后我只想问你,她为你所坚持的文艺情怀,到底算不算是一种信仰?”
“只有经历过地狱般的折磨,才有征服天堂的力量;只有流过血的手指,才能弹出世间的绝唱!”
林格笑了笑,对我竖起了中指,然后与一脸茫然的男朋友牵手离开,我佩服他活的自我,世俗投来的眼光他统统没有接受……
我看着他,情绪被他举止投足的轻蔑所点燃,但拼命的克制了自己,并没有发作,只是笑了笑,然后看着他离去背影,没有任何情绪,因为,我们都活在一个彼此并不懂的世界里,所以他才会以为我过得不错,而觉得慕青十分可怜!
这一刻,我也终于意识到了从前安沐愤怒的根源,对于慕青,就算不谈那涉及到暧昧的感情,即便是这么多年的友情,也经不起这样的践踏,可是关心则乱的我,却没有能够站在慕青和安沐的立场去想上太多,导致了很多不必要揭开的伤疤变成了刻骨铭心的伤痛……
可我不得不重申:真正的文艺就是一种信仰,是对精神力量的信任。这份信任能让人变强大起来,在无序而不公的命运面前,不卑不亢,始终保持不妥协的姿态;它能让人始终相信爱,相信创造,始终相信生命的意义与人生的价值,这就是最好的意义!
……
我走到了大厅之外,今天的阳光真是好,燥热里带着些凉爽的风,好似吹来了消磨和困倦,可我却依旧能够望到所以破茧而出的希望。
上了七座商务车,来的时候还和大家用蹩脚的英文交流着,回去的时候便车厢空空,我点上了一支烟,重重吸了一口,又奋力的朝车窗外吐出,然后就这么自己把自己逗得有趣起来。
由于下午要带着安沐去产检,我便和司机换着开车前往了扎尕那,接完安沐到医院产检回来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我驾驶着车辆,像黄昏追逐黎明,不知疲倦的朝着我们在扎尕那的住处赶。
这个夜晚,风越吹越大,我开车,老爸坐在副驾驶上,安沐和老妈则在后面轮流唱着歌,老妈的歌声也算是她一大骄傲,她很喜欢蔡琴,而安沐则更喜欢范玮琪,虽然我们都有彼此不同的爱好,却并不影响我们相亲相爱着。
扎尕那的河流很多,头顶的星光洒在河面,像是一条贴地而行的银河,我赶忙换老爸开车,并嘱咐他开慢一些,自己则贪婪的趴在窗口,享受着自然景色带来的震撼……
“儿子,你什么时候变得怎么骚青了?”
“我一直都很骚……青好不好!”
老妈一脸嫌弃的模样,威胁道:“别整这些不着边的,我说你养的乌龟怎么老是莫名其妙的死掉呢!”
“怎么死的?”
老妈煞有其事的打击道:“被你恶心的,估计是对这美丽的世界彻底绝望了!”
安沐拢了拢头发笑了笑,一束星光恰好落在她乌黑的发丝上,随风飘动着,我有些失神,心想:曾经那条好似被我虚拟出来的河流,是真实存在的,它不是在我心底,便是在说不出名字的远方,如今,这熟悉的河流依旧以看不到尽头的姿态流淌着,它似乎在温柔的呼唤,又似乎用最美的投射诉说着它的幸福……
等我们到达扎尕那住处时,已经将近七点,刚停下车子,便被院子里昏黄的灯光吸引住了,姑妈和安启阳正忙着将菜端向院子中的石桌上,爸妈立刻热情的招呼过去,而我和安沐也十分自然的叫了声:“爸!”
安启阳似乎总是乐意于我俩一起叫他,每次叫上一句,这个在官场精明睿智的长辈,便傻呵呵的立在原地笑上半天……
饭局末尾的时候,两位老爸已经喝得微醺,姑妈也半醉了,她站起身来,晃晃悠悠的,清了清嗓子,好似要郑重宣布一件事情。
我们齐刷刷将目光投到她身上,她却又有些羞涩起来,用很轻的语气说道:“我想去美国找那个男人,听说他也还单着,主要是顺便看看我的孩子,你们赞同我的提议不?”
安启阳打着酒嗝,手拍着石桌,夸赞道:“荣玲啊,这是大哥这些年来,听到你最理智的决定了!”
“小辰辰,你觉得呢?”
“无论多远,我们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姑妈端起啤酒杯,一饮而尽,笑着,笑出了眼泪……
我们边吃边聊就一直这么闹到夜里十点以后,众人才渐渐疲倦下来,由于床铺不够,我和安沐决定到附近的旅馆睡,此时白天的暑气逐渐消退,我和安沐哼着小曲,骑着车摩托车悠闲的晃悠着……
安沐坐在车子后面,伏在我的背上,安静的入眠,我将车子行的很缓慢,看着远处的星空,恍然间觉得夜晚盛放的阳光踩着明日的晨曦柔软而来,有一种星月阳光的错觉。渐渐地,背后安沐传来的温热,让我微微有些淡然,原来,过往的狰狞与喧闹都还在这里,只是早被光阴羽化成了不为人知的静谧。于是,生活中低俗的乱舞便被按压在无边的深邃,而经过这里的人,都能享受到幽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