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站在冷风中相同的是,夏元明似乎也在风中,骑着机车,随着电话中呼呼的风声,我等了许久,他似乎没意识到电话已经接通,并没有说话。
我正打算将电话挂掉,给他省一些电话费,他却说话了,问道:“吉他是不是还放在安沐的车子里?”
我忽然想起这事,忙回应道:“是,是。”
“那就好,你们现在在哪,我过去取。”
“天这么冷,明天中午我们顺便给你捎过去!”
“我现在已经在往市区的路上了。”
“那好,我们在中山桥,你过来!”
从我们的对话中,安沐已经听出了是夏元明,她只是满怀心事的一声轻叹,随后陷入到了沉默中。我点上一支烟,以仰望的姿态眺望着眼前那一座座钢筋水泥筑成的大楼,它们似乎想挣脱,却又被霓虹包裹的那么温柔,像一个个被束缚的命运,我渐渐入神,任那寒风从自己的身边呼啸而过。
我想说些什么,感觉嘴唇颤抖,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笑了笑才说道:“风太大,回车子里坐着,别吹感冒了。”
安沐将车钥匙递给我,示意我去将吉他取出来,等待夏元明的到来。
我接过钥匙,便朝着路边的停车位奔去,桥上的昏黄路灯将我的影子拉的很长,仿佛也将我的情绪拉的很长……
……
风吹乱了安沐的头发,她脖子上的白色丝巾,也随着风在面前左右摇摆。
我们就这么在风中沉默着,相对于她的黯然神伤,至少我还可以抽烟,听着她的呼吸声,让自己在冷冽的风中就这么清醒着。
“这生活中,为什么总有那么多辛酸苦辣?”
我看着渴望得到答案的安沐,许久说道:“因为它在警示我们,幸福可望不可及,幸福来之不易……”
眼泪忽然就从安沐眼眶中毫无征兆的滴落下来,她平静道:“是这样啊!”
我心中不是滋味,便搂着她,让自己的臂膀做为她在这寒夜里的依靠,以依偎的姿态站立着,可无边的夜色,还是将我们两个人映衬的那么单薄,许久,安沐在我怀中,好似在对我说,又好似自言自语道:“看到秀秀,就像看到小时候的自己,我能感受到她并不快乐。”
“我现在借给你肩膀,你可以随意哭泣。”
安沐点了点头,然后贴在我的胸膛抽泣起来……
我轻轻抚摸着她微卷的长发,心中深深感觉到她的疲倦,只希望这个时候她能靠在我的肩上歇息一会儿……哭,哭!安沐,你的每一次哭泣都是一次重生,我愿意看到一个懂得释放的你,这些年,你积压的太多了。
……
在这河水拍打声中,一个女人在自己身边柔弱的哭着,我能做的不是去安慰,而是默默的陪着……片刻,我从口袋中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她擦着眼泪却依旧哭的很伤心,或许这就是感同身受的痛!
我在心中拼命的让自己释怀,可安沐的哭泣,依然让我心中的失落感又重了一分,继而不能自控的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才,对她说道:“别把眼睛哭肿了,那样就不漂亮了!”
安沐捶打了我几下,以一种洒脱的口吻说道:“我才不在乎漂不漂亮,哭爽了再说。”
“好好,那你继续。”
“算了!”说着,安沐离开我的怀里,抹了抹眼泪,眯着眼睛看着我,说道:“秀秀妈妈好像病的很严重。”
“按照夏元明说她得的是肝病来判断,翠芳很可能已经到了肝癌晚期,孩子以后要孤苦伶仃了。”
我的话让安沐陷入一阵极长时间的沉默,许久说道:“翠芳的病真的没有一点希望了吗?”
“我的三表叔便死于这种病,一旦查出便是晚期。”
安沐的神情有些恍惚,许久才止住哽咽,感同身受的对我说道:“我妈妈去世的那段时间,整个世界在我眼中便塌掉了,我们那么多的梦想还没一起完成,那时候我每天把自己锁在家里,直到姑妈将我接到官滩沟,她用所有的乐观教会我,如何笑面人生……”
“一切都过去了……你直面困难,有了克服困难的勇气,这样便足够了。”
“钱辰,你说那片星辰之海,该承载着多少眼泪呢?”
我无法确定答案,却也在内心问着自己,如果这个世界真有那片星辰之海,它该承载多少的苦难,和我们这感性的情绪呢?
……
这夜晚,单调的冷风重复的横扫着,肆虐地在旷野地奔跑,它仿佛握着锐利的刀剑,刺穿天地间一切感性的事物,而在我们不知不觉中,天居然下起了雪。
安沐抵不住严寒,在寒风中跺着脚,那披在肩上的发丝,便在寒风中散乱起来,遮住了她的眉梢和眼角,她也不去管,就这么双手插在口袋眺望着远方。
出于身体考虑,我再次提醒安沐,道:“要不我们把吉他拿回车里等他!”
“难得在中山桥看雪,就在这儿等,挺好的。”
“你鼻子都冻歪了,好什么呀?”
“这才证明我这个鼻子是货真价实的。”
“都是些什么歪理,来我捏捏看,看你有没有撒谎。”
“不让!”
“那证明你鼻子就是假的。”
“我的不是假的。”
“那你让我捏啊!”
“不让!”
“为什么呢?”
“因为我这不是假的。”
我:“……”
本以为一段对话能将安沐绕住,没想到她思维异常清晰,看来冷风并未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路灯下的雪,深切切的,好象有千丝万缕的情绪似的,又像河水一般汹涌,能够淹没一切,还有一丝揭开藏头露尾般的裸露感,它就这么飘着,装饰着我们两个人的世界。
……
无聊中,我将夏元明的吉他从盒子中取出来,然后打算在这雪中,冒着严寒给安沐唱上一小段。
再次抚摸到吉他,我终于知道夏元明冒寒赶过来的原因了,他这独板吉他(全木板吉他)是木吉他中最高的一个档次,一般是演奏会专用吉他。从音色、音质、音量上来说是其他吉他都无法相比的。它的面板是由白松木制成的,一些高档名琴的面板要经过十几年,甚至上百年的自然风干,再从众多的木质中出上等木料来制成的。
“夏元明真舍得在乐器上花钱,趁着机会,安沐,你想听什么,我给你弹一曲。”
“非得弹它才响吗?”
“看来风不仅让你眼睛红肿,还真把你冻傻了。”
“让它在风中沉默,不是另一种旋律吗?”安沐说着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感受着风雪里的湿润。
这倒真是一个新奇的说法,我点了点头,将它靠立在风中,然后仔细听着它在风中沉默,是否会有另一种旋律……
在这个极其安静,连车都很少经过的寂静世界里,雪片并不大,也不太密,如柳絮随风轻飘,随着风越吹越猛,雪越下越密,雪花也越来越大,像织成了一面白网,将这个世界温柔的吞噬了。
我将她双手攥着,然后缩在自己的衣袖里,这使得我们贴的极其近,安沐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可越是离她越近,我越发自己更适合仰望她,她的身上总是淡淡散发着一种淡漠的气质,这种气质,仿佛能让人抛却所有纸醉金迷的,剩下的便是干净的灵魂……
我笨拙的喘息着,这一刻似乎连吐息都已经忘却,就这么在不知所措,甚至有些晕眩中,将心中那压抑了许久的原始欲.望都释放了出来,将那一半温热一半寒凉的嘴唇便贴在了她的嘴唇上,她没有排斥,在我的强攻下,有些笨拙的配合着我,而那带着香气的舌尖,就这么进入了我的口腔里,我开始有些恍惚了,可是那舌尖刚碰触到一起时,那一片湿润的温热却又将冰冻的世界变得清晰了起来……
……
片刻,我离开了那片温润的净土,而安沐就这么注视着我,她干净的眼神,似乎让我心中的河流重新咆哮起来,带着活水的生机,奔向繁花盛开的远方。
我从袖子里伸出手,将她微乱的头发别在耳后,然后与她就这么对视着,从今以后,我会以潇洒的姿态,摆脱过去的一切,重新在生活中找到生活的乐趣。
雪将桥面装饰的洁白,也落满了我们的肩头,而远处一辆摩托车的声音,刺破所有的宁静,载着风雪而来。
我蹲下身子,将这把在风中沉默,却胜似歌唱的吉他重新装进盒子里,然后在夏元明停下来后,交到他的手上。
“你俩在这雪里等了一个多小时?”
“是不是特别牛逼?”
“你这么说,看来还没冻成傻逼。”
夏元明将吉他背在身上,然后又像来的时候那般匆匆,消失在雪里。我和安沐目送着她,然后往停车位走去,雪,下的更大了……
……
次日,整个城市如我所料,一片白色,气温更是低的离谱。
我与安沐冒着严寒逛了商场,给秀秀买了几套衣服,又买了些零食和营养,便按照昨晚与夏元明约好的时间,开车朝着榆中县赶。
由于下雪,本来就不算畅通的道路堵得更加厉害了,无聊中我打开车载广播,安沐则趴在窗子上,观看着雪景。
“对了,钱辰,你说夏元明带着面具,吃火锅时怎么办?”
安沐冷不丁的一个问题,忽然将我问住了,是啊,那张面具怎么吃饭呢?难道他吃饭时会摘下面具?听着一个有故事的声音,我倒是真对夏元明的长相好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