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元明好似很享受此刻的造型,还抬起脚让我看了看他脚上的黑色手工棉鞋,原本昨晚上那个棱角分明,hold住全场的摇滚歌手,如今变成了一个丢在人群中都引不来路人围观的乡村大老爷们。
“秀秀,你今天这造型是你爸给你搞的吧?”
“叔叔怎么知道的。”
“看你爹那遭雷劈的造型。”
夏元明一脸潇洒自在的踱步到我身旁,那胡子画的跟掉炭火里似的,回头对着墙角吼了吼道:“都走一路了,还没适应啊?藏着掖着做什么呢,出来亮亮相。”
在我一阵不明所以中,墙角走出来一个头戴墨绿色围巾,脸上带着个极其不搭调的白色口罩,浑身颜色花的跟调色盘似的女人。不用猜,她应该是那个曾经极其崇尚个性的短发美女郁馨,只是万万没想到,在夏元明时尚风暴的肆虐下,她如今也是这般造型登场。
夏元明冲我做了个拨弄吉他的姿势,然后亮相般的转了一圈道:“看我这身行头咋样?”
“球样!”
郁馨噗嗤一笑,刚掉落下来的口罩又被她慌忙带上,然后推了夏元明一把,恼怒道:“钱辰评价最中肯,以后简直没脸见人了。”
我随郁馨的话附和道:“我说夏元明,你低调出行也不用这般着装吧?我问你:昨晚那个嘶吼、呐喊到声音颤抖的摇滚歌手哪里去了?”
“颤抖什么呀,那是冻的。”
我难以想象如此奇葩的场景要是被那些歌迷看到,号称“忧郁歌手”的夏元明会不会颠覆他们的世界观,可这些倒也都不打紧,至少那个歌声中充满伤悲的歌者,已经逐渐远去,留下的是一个慢慢被幸福占领的平凡男人。
看得出来这次演唱会后,这一家三口的精神状态在发生着变化,但从这奇葩且隐秘的着装上来看,夏元明仍然害怕这个刚刚组建的新家庭暴露在众人目光之下,所以他依旧选择这么低调的带着秀秀和郁馨外出。
我和秀秀顶了顶额头,一把抱起了她,随同夏元明和郁馨一起往家里走,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纷纷注视着这造型奇怪的一家三口,可倒还真没有人认出来这对父女昨晚让多少年轻人为之疯狂。
“郁馨,你给秀秀找了个声乐老师,叫高丽娜?”
走在我身旁的郁馨点了点头,继而问道:“怎么了,你也认识她?”
我表示自己随口一问,心中却再次一凉,这间接证实了夏韵说过的话,安沐真的没有回来……
……
回到家,打开门之后,夏元明给我扔过来一支烟,再次吞吐着那熟悉的味道时,我平静了一下午的心,忽然便不再平静,一种突如其来的冲动好似提醒着我:我想去国外找安沐了。
可当我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内心突然涌出一种叫做人海茫茫的感觉,世界很大,可我们却很渺小。
郁馨有些看不过去我沙发上的杂乱,在我多次婉拒后,坚持和秀秀帮忙收拾着,我也便不再见外,学着夏元明一样,端着个塑料凳坐在院子中,望着前方落着水滴的屋檐。
只坐下几分钟,我便有点扛不住了,夏元明这缺德的抽完烟便将双手重新拢在袖子里,缩着头,整个人好似被揣进了一床棉被里,而我却被冷风灌得龇牙咧嘴,双腿哆嗦到麻木。
坐在冷风中,我才知道很多情绪都是在吃饱穿暖的情况下衍生出来的思维,此刻,我只想再加一条秋裤。
冻得鼻涕横流中,口袋中的手机不安的响了起来,是孙梦雯的,接通后她并没有立刻说话,好似又问了问身旁的滕子,这才说道:“钱辰,滕子问你还记不记得雁滩家具市场附近的那家舌尖尖牛肉面馆。”
“记得,怎么了?”
“那好,他在开车,说你那儿离那边不远,你抓紧时间开车过来,我们免费送你看一场好戏。”
听着孙梦雯并没有带着愤怒的言语,我意识到一定发生了些什么,但是事情不会那么恶劣,那会是什么事呢?
在我琢磨中,听着电话里的挂断音,我有些措手不及,对身旁的夏元明说道:“我可能得出去一趟。”
“晚上回来吃饭吗?”
“目前还不太清楚。”
“要是回来就提前说一声,我们今晚打算在你这做顿饭,你这儿四周居民都是早出晚归上班族,闲人少,不像郁馨那边……”
我点了点头道:“冰箱里什么东西都有,连买菜这个环节都省了,只是你们公司肯允许你这么悠闲?”
“元旦节开始忙活,这几天都很清闲,要不是从前的家熟人太多,真想回去转转……”
我从夏元明的话语中听出了一种身不由己,难怪他能在这儿一言不发的坐上半天。
我和郁馨、秀秀打了声招呼,回屋里又穿了件厚实的衣服,带上头盔手套便往雁滩赶,可心中并不确定孙梦雯口中的惊喜是什么。
……
沿着送走安沐的哪条路,我抄近道迅速的到达雁滩家具市场,找了一个停车处将摩托车停好,便在舌尖尖牛肉拉面管等待着滕子和孙梦雯,也许是他们的路程相对较远,等了约莫十分钟,才见到他们带着两个人,匆匆朝我跑过来。
我有些不解的看着四个人,孙梦雯却顾不上和我说话,只顾着双手支撑着膝盖大口喘息,与这种疏于运动形成鲜明反差的是滕子以及身后的两个陌生男子,有些惊讶的看着孙梦雯,这段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对疏于运动的人而言,足够上气不接下气了。
休息片刻后,孙梦雯终于直起腰来,脸色却有些煞白,拍了拍胸口道:“心脏不好真是个负担,看来我还得多加锻炼。”
我已经被孙梦雯这一出扰的忘记来的目的,提议道:“要不你再休息休息?”
滕子看着我笑,孙梦雯却说不出的嫌弃,道:“你看滕大户笑出了一脸褶子,我要是真去休息还不得被他笑话个三五天啊!别耽搁了,我们过去吧!”
“神神秘秘的还带着两个人过来,现在可以跟我说到底去哪了吧?”
“哪来那么多问题,我和滕大户都不会说的,你就死了这条心,有好奇心自己揣兜里去。”
“不会给我带进什么犯罪窝点吧?”
“你看你满脸犯罪的样子,不进窝点我都想给你带走。”
孙梦雯这一番毫不留情的拆台,让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冷漠男子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说话间,我们七拐八拐的走进了一个小巷子,这里恐怕是这一片最乱的地方了,这里很阴暗,雪好似一点也没有融化,几乎每个路口都堆放着垃圾,还有那叫唤个不停地狗,没等我再问,孙梦雯自己主动说道:“好了,差不多到地点了。”
我索性故意摆起架子,就是不开口询问这是什么地方。
孙梦雯看了看故作姿态的我,伸过手来就要揪我耳朵,拆穿道:“现在故意玩深沉了是不是,四周没人你嘚瑟个屁啊!我告诉你,这两个人是我从保安公司请过来的,今天你要是不服,专治你。”
滕子收起玩笑道:“别胡闹了,她出来了。”
我和孙梦雯一起朝着滕子望的方向看去,眼前的一幕让我惊呆了:只见昨晚还衣着光鲜,扬言要一掷千金买下酒吧的白兰,此刻披头散发,身穿普通的灰色棉衣棉裤,提着垃圾袋朝对面的垃圾堆走去,不禁颓废还稍显狼狈。
孙梦雯打了个响指,走到白兰必经的巷子口等待,片刻之后,扔完垃圾回来的白兰见我们正站在离她家不远的地方。
她有些慌乱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好似能将自己扮成路人从我们身边走过去似的,孙梦雯示意了一下,两个保安一前一后盯着了白兰。此时的白兰,像一个卸了妆的素颜明星,生怕自己暴露在众人面前似的,硬闯看来是没戏了,便捂着脸蹲了下来。
孙梦雯一直看着我,也许她在等我的表态,也许只是习惯性的沉默,片刻后上前问道:“说,为什么要到酒吧冒充爆发户,是不是想诈骗?”
白兰捂着自己的脸,只是蹲着,一句话也不说……
……
尽管昨晚经历了一次极其失败的沟通,甚至彼此威胁,但我依旧没有丢失了职场的仪态,对白兰说道:“我想你在这儿蹲着是解决不了问题了,要不我们找个地方仔细聊聊这前因后果,你到底是受人指使,还是有意诈骗。”
“我不是诈骗,你们才是诈骗的。”白兰忽然抬起头,说完又捂住脸低下头。
我轻声的叹息,终于对她说道:“看来你是铁了心的把这场戏演到底了,那好,我们奉陪。”
一向不善言辞的滕子好似丢失了耐心,骂咧咧的说道:“对于这种装逼打脸情节的剧本,就该给她一个狗血剧情,直接送警局去。”
当滕子说起要将白兰送去警局时,她终于停止了对抗,然后松开了捂住脸的双手,一刹那,我感到非常讶异,因为她的眼睛有些红肿,这种红肿完全是因为过度哭泣所导致的,难怪她会这般的恐惧。
白兰从地上站起来,终于直面着我们说道:“你们到底想怎么才肯罢休。”
孙梦雯双手背在身后,围绕着白兰转了一圈,然后用极其严肃的口气问道:“我们怎么样都不会轻易罢休,除非你将这一切荒唐行为给我们说出个充分的理由出来,否则,我敢保证你肯定会因为诈骗罪被起诉。”
白兰看了看我,眼神中流露出的神色却是复杂的,可是我并不明白这复杂的眼神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