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王爷王妃请安。”
赵嬷嬷规规矩矩行礼,称谓也用的规矩,不似含翠巧竹等婢女那般唤齐玄宸和宁薇为‘姑爷’‘小姐’。
“嬷嬷不必多礼,”宁薇免了礼,想起自己还不知道方才自称是南夜朋友的姑娘名字,便问:“方才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
“她叫萼儿,有名没姓,说是个孤女,进武亲王府不过两个多月,活干的马虎,人缘倒是还行。”赵嬷嬷稍稍一想,便将她所知关于萼儿的事说了出来。
“她就是萼儿。”宁薇有些意外的扬了扬眉,萼儿这个名字,这些天经常出现在她耳中。
宁薇没有多问,既然萼儿是南夜的朋友,只是不与她有冲突,那么她不会妨碍萼儿办事。
不错,宁薇看出萼儿绝对不会是个简单的婢女,她为婢定然有自己的理由,是什么理由宁薇不会理会,就算猜到萼儿很明显是冲武亲王府来的,她也不想多嘴。
“这些日子有劳嬷嬷为我操劳,待到了皇城,嬷嬷好生歇息一阵子,莫要累垮了身子。”宁薇关切的看着赵嬷嬷,语气真挚。
她与赵嬷嬷的关系,虽不如含翠等人亲密,却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赵嬷嬷赠揽月步法之情,渤海相护之义,宁薇尽数记在了心中,不胜感激,对她格外尊重,从未将她当成奴才。
赵嬷嬷是宁府的老人了,宁老侯爷临终之托,让她保护太夫人安全,是以,宁薇出嫁之时,并未将她带入王府,只是嘱咐父亲宁昌兴,一定要好生善待她。
此次宁薇远行,宁家人放心不下,便想着为宁薇张罗一些有武功底子的人伺候,赵嬷嬷自动请缨,这才跟着来了西魏。
感受到宁薇对她的关心,赵嬷嬷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王妃有心了,习武之人远行一趟,倒也不算勉强,倒是王妃身怀有孕,一定要好生注意才是。”
宁薇轻笑着点了点头,笑道:“咱们都要好生珍重。”
赵嬷嬷也笑了笑,又闲说了几句,赵嬷嬷便道沐浴用的热水备好,齐玄宸这才扶着宁薇回房沐浴。
……
华瑾大公主走出太皇太后寝宫之时,天色已然擦黑,她坐在无顶的软轿之中,单手支着脸颊,飘忽的目光中有些不易察觉的疲惫。
熟悉又陌生的模糊的撞入眼中,华瑾大公主回过神来。
她微微皱眉,有些不耐的出声问道:“为何走这条路?”原来是宫中轿夫没有走平常出宫的路,这让她有些不满。
跟在软轿旁的婢女听到质问声,顿时汗如雨下,方才见大公主心情不佳,她便没敢开口说话,这下只怕是不好了!
婢女连忙回话:“回大公主,平日出宫要经过的一处园子,今日正好修建花草,脏乱不堪,这才临时换了路走。”
华瑾大公主听言,迟迟没有说话。
婢女不知道她此刻没有心思追究此事,战战兢兢的跟在软轿旁,备受煎熬。
就在婢女心慌意乱之际,华瑾大公主的声音再度传入耳中,“前头可是小佛堂?”
婢女微微一愣,立即回道:“回大公主,正是齐贵太妃所在的小佛堂。”
西魏宫中有一大一小两座佛堂,大的那座是后宫女眷礼佛上香的去处,而眼前这座小佛堂则是先皇故去之后,太皇太后单独为齐贵太妃所设。
小佛堂此处,幽静如同冷宫,平日鲜少有人来往,齐贵太妃亦如这座小佛堂一般冷清,寡淡,她轻易不会走出佛堂,宫里的人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要说这齐贵太妃倒也不是一个名不见经传之人,她身份尊贵,是大齐的永晴公主,大齐皇帝齐文帝是她同父同母的兄长。
她以贵妃之尊嫁来西魏,得先帝钟爱,曾经宠冠后宫,风头一时无两。
只是,先帝短命,早早撒手人寰,永晴公主也从贵妃变成了贵太妃。
先帝殁,宠妃失势理所当然。
齐贵太妃膝下无儿无女,又不得太皇太后欢心,好在她在怎么说也是一国公主,尚能保存一条性命,太皇太后命她迁宫小佛堂,终日与晨钟暮鼓檀香经文为伴。
“许久没见过她了,去瞧瞧吧。”华瑾大公主的声音很轻,有些不可琢磨的飘渺。
婢女听言,心中大惊,“大公主,太皇太后不喜您与齐贵太妃相见,大公主还是…”
“放肆!”华瑾大公主面色一变,转头呵斥道:“本宫之事何时轮到你一个小小婢女插嘴?来人,掌嘴!”她的声音依旧不大,只是那份凌厉气势,却是让人心惊肉跳。
“大公主饶命,奴婢不敢了,大公主饶…”话未说完,婢女的声音便淹没在了掌嘴的声音之中。
掌嘴的声音还在继续,华瑾大公主的软轿已经缓缓朝小佛堂而去。
发间步摇轻摆,端坐在软轿上的女子,背影纤柔,却让人不敢冒犯。
……
佛祖金身光彩耀目,高高在上,双腿交叉,端坐于佛座之上,看着世人的目光永远悲悯。
佛像前方的蒲团边上,站着一抹月白色身影,她身形纤瘦,乌黑的发丝之中,绾着一支雕功精美的白玉兰花簪子,发间隐隐闪烁着几道银白。
她周身沉静,毫无生气,手上拿着佛珠串,却未曾捻动,只是目光平静的看着眼前这尊佛祖金身,久久不曾动弹。
这位便是齐贵太妃。
“永晴。”
久违的名字被人唤出,齐贵太妃背脊轻微的抖动了一下,她缓缓转过身来,看向来人,目光依旧平静无波,好似这世上没有什么能让她的心再起波澜。
接着小佛堂中的明亮的烛火,华瑾大公主看清了齐贵太妃眼角细碎的纹路,她心头一酸,很不是滋味。
永晴比她年长不了多少,只因闷在这小佛堂之中,终日与往日回忆相伴,心力交瘁,才会变得如此沧桑。
华瑾大公主屏退左右,抬步走到齐贵太妃面前,“永晴,将以前的事都忘了吧,做人应当朝前看不是么?你发间华发实在让我心酸。”
“生老病死,不过是寻常之事,大公主何必挂心?”齐贵太妃目光平静的看了华瑾大公主一眼,再次转身看着佛像出神。
“大公主,你看这佛像金身,他的目光到底是慈悲,还是淡漠?”
华瑾大公主微微一愣,抬眸看向高高在上的佛像,长叹一声,没有开口说话。
齐贵太妃眼角细纹微颤,她轻声说道:“都是佛祖悲悯世人,我却嗤之以鼻,世人经历红尘苦劫,他只不过是冷眼旁观罢了。”
纵然终日与佛像为伴,她却从未拜过佛祖。
齐贵太妃转过身,看向华瑾大公主,“若是要拜要求,我宁愿拜你,求你,只可惜就算拜你,求你,也同样无用。你既然无法为我解除心结,又为何纡尊降贵踏足此处?”
“永晴,是我对不住你。”华瑾大公主垂下眸子,面露愧疚。
齐贵太妃深吸了一口气,移开看着华瑾大公主的目光,道:“算了,对不起我的不是你,我不该怪你。”
安静了片刻,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发,眼神徒然狠厉,“纵使满头白发,我也会熬到老妖妇身死那日!”
华瑾大公主微微一怔,喉咙之中像是堵上了棉絮,让她迟迟说不出话来。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华瑾大公主终于开口说话了,“永晴,宸儿来了,只需两日,便会抵达皇城。”
“宸儿?皇兄带走的那个孩子?”
见华瑾大公主点头,齐贵太妃脸上终于有了些许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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